第十九章第3节
作品名称:雨打风吹去 作者:廖梦君 发布时间:2020-07-11 09:19:24 字数:4820
周末,刘怀明刚下班,就收到了汤红的一条短信:有时间吗?好久不见,晚上聚一聚吧。刘怀明看了,很高兴,马上回说:可以啊,在哪儿见面?
去“彩云之南”吧,那儿比较安静,环境也不错。汤红回说。
好的,七点准时到。
好,不见不散!汤红又回了短信。
七点整,刘怀明如约来到了“彩云之南”。这是一家有云南白族风味的餐馆,装饰简单而不失精致。以粉红色为基调,衬以天蓝与乳白,使整个色调显得柔宛和美。再加曲折有致的线条,看上去简洁明快,舒适怡人。地面则纤尘无染。置身其中,有如梦幻般。刘怀明走进大厅,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盘跚而来。他正欲抬眼寻找目标,手机短信响了。他打开一看,即是:我在二楼靠东面的窗边。你上楼朝东望……
刘怀明便迅速上了二楼,抬眼朝东望,就见汤红在那儿朝他招手。他微笑着走近她,汤红同样微笑着看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真的好久不见呢,久等了吧?甫一坐下,刘怀明便问。
也没多久,大概十分钟的样子。要吃点什么?我来点,今天我买单,下回你买。汤红直率地说。
好,谢谢!
谢什么?不说谢,彼此一样,我们实行AA制。
很好,我赞成。
那你吃什么?要喝点酒吗?汤红问,脸上浮出一片温柔,动情地望着刘怀明。
可以,喝一点。
一小瓶劲酒?
行。
汤红便点了菜:清蒸鱼,基围虾,清炒油菜苗,还有泥鳅,西兰花。
菜很快上来了。
哟,好丰盛嘛。刘怀明说。
肯定要吃好,不着急,慢慢吃,我陪你。
你喝点什么?喝酒吗?
不,就喝白开水。汤红说。
那我们不平等呢,我喝酒,你却喝白开水,你亏了。刘怀明脸上现出隐隐的笑意。
哈,你还真幽默。是啊,好像是亏了。这亏算什么?只要你能来,我就没亏。
好,我们碰杯吧。以何名义呢?刘怀明提议道。
就以我们的第一次聚会吧?汤红说。
对,这个提议很好,来,为我们的第一次聚会干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好多好多次……
汤红给他打来一个媚眼:瞧你说的!
我说得不好吗?
汤红不吱声,她知道刘怀明的话一语双关,而她先前就是栽在这“第一次”之下。因为和章里仁有了第一次,使得她对男女之间的肌肤有了全新的感受和认识。而正是这样的感受和认识中升腾了她对章里仁的爱和思恋,以至于后来越发不可收拾。她完全忘却了章里仁是一个有妇之夫,以自己圣洁的身躯培育着圣洁的爱情之树。可到头来,这美丽的付出变成惨痛的代价,爱情之树如一个美丽的童话,在一片污水的浇淋之下,萎顿了。她几乎要为此失去了生命。这沉痛的教训迄今仍令她心中隐隐作痛。她再也不敢轻易涉足男女之间的情事。然而,刘怀明的到来打破了她的冷漠,让她感到一阵清风,他是那样真诚,那样坦然,那样清澈如水。看着他的脸和眼睛,她就被他的帅气和真挚所折服。她先前发誓不再和男人来往的信念被消融得一干二净,尤其是在听说刘怀明的婚姻正处于危急中时,她竟有一种慰藉甚至是幸灾乐祸之感。尽管她心里觉得不应有这样的情感,但也说不清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情状。女人有时候真是捉摸不透,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看清自己。她毕竟还年轻,她的内心深处依旧藏龙卧虎,炽热的情感之火终究不可能就此熄灭。
汤红将杯子和刘怀明的碰了碰,在唇边沾了一下。
放下酒杯,刘怀明问: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你说的是工作,还是个人感情?汤红反问,接着解释说,若是工作,倒也过得去。嗨,反正那样吧。若是说感情,却是糟糕得很。
没那么严重吧。不过,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本来早就想约你出来的。
真的吗?你会想起我吗?
怎么不会?只是我觉得想你也是白想。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那么漂亮,又是那么清高,好像离我很远似的,我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你。
哈,你说什么呢?我有那么高傲吗?汤红说,你只是看到了表面现象,并不了解我。
也许吧。我感到,你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清高,非一般女孩可以比。刘怀明说。
你尽说一些好听的。我真有那么好吗?
当然。
说说你自己吧。
我嘛,性格平和,随遇而安。有时也有想干大事的欲望,可是担心眼高手低,成不了大气候,所以时时忧心忡忡。
不至于吧,还忧心忡忡?言重了吧?汤红说,笑了笑。稍停,她又问,你的个人生活呢?
不怎么的。我们已经离了,就是上个星期的事。
汤红听说,心里一热,差点儿要拍手。但她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故意问:你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强扭的瓜不甜,爱是两个人的事,既然她铁了心要离,那就只能这样。再说,世上不只一个女人。
你倒是放得开嘛。
人要放得开,尤其是现在的光景。大家都在寻找幸福,而且都有寻找幸福的理由:有说是审美疲劳,有说是个性解放,有说是给对方一点空间,还有的说是互不干涉“内政”,各种各样……总之是价值观五花八门,各得其所。
汤红说,你倒是说得一套一套的。你认为这样好不好呢?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看你站在什么样的角度看问题。如果你是喜欢新潮的,那你肯定觉得这样好,生活总在不断变化,总能给你新鲜的感觉;如果你是比较传统的,那肯定不愿意这样,甚至极度怨恨那些搅乱别人家庭的所谓第三者。
听到这个第三者,汤红脸不自觉红了,曾经她就是被人称为第三者的。可那时她坠入爱河而不能自拔,以为是在追求真爱,殊不知别人背后是如何评价她的。
刘怀明似乎意识到这一点,那是汤红的痛处。他马上转换话题道:爱是幸福的,爱上一个人是幸运的,但被爱抛弃是不幸的。现在看来,我们都被爱抛弃了。可我并不觉得不幸,也许是因为我成熟了,对这些事情看得比较淡了,因为当爱失去维系的一方时,爱实际上便成了单相思,而那是最痛苦的。
听到这话,汤红眼睛睁大了,吃惊地望着他。她想说:你不会把我也看得很淡吧?可她没有说出来,她想,刘怀明是被妻子拖疲劳了才说出这种话的。果然,刘怀明说,我确实被我的那位拖得太累了,我给她说过许多好话,所有关于爱情、家庭、孩子,还有我们美好的过去,只要是有益于可能维系感情的话,我都对她说了。可她像是着了迷似的,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连她家里人的苦心规劝也听不进去。她甚至把我在恋爱中用心血写成的所有恋爱信一把火烧了。这可是我们美好爱情的结晶啊——十几年心血的结晶!她竟然可以毫无顾忌地烧了,可她当时跟我恋爱的时候是那么真挚,那么深情。时间能如此残忍地改变一个人,改变我深爱和她同样深爱我的妻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实。真的,不敢相信!刘怀明强调说,与先前相比,她简直判然两人!我真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心有如此冰冷铁硬。
汤红听了,感叹一声,不知是同情还是出于失望,抑或就是一声感叹。
刘怀明继续说,有一段时间我非常伤感,对人生有无限怅望。情绪也十分低落。说实话,毕竟十几年的感情了,不可能说丢就丢的。哪那么容易呢?你是人啊,是有感情的人,又不是物件。
难道她对你一点不留恋?汤红插话道。你们不是有孩子了吗?
是啊。
即使她对你没有了感情,对孩子总是有感情的吧。
我就是解不开这个结,也从这方面劝过她,可她无论如何听不进去。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她总是咬定必须离。说她要寻找幸福,她有寻找幸福的自由——她是被那个男人扰乱心魂了!
未必那个男的比你还优秀?汤红说。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并不多见吧。
谢谢你的鼓励!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甚至在她眼里可能简直不值一谈。
不可能,一定有其他原因。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是十二头牛也拉不回了。好话说尽了,我感到她已经不可能回心转意了。她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她!那时,我便对她绝望了。我把她看成一个善变的女人,前辈子投向我,后辈子投向别人。既如此,我就要冷静自己,再也不能向着她了,不然,我的心还会流血。因为我已经流过一次血了。如果再流,可能是致命的。
听到这里,汤红眼睛里流露出同情。她说,看得出,你对你妻子还是挺有感情的。
是的,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感情,况且我们又是自由恋爱,当时她父母还坚决反对。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最后却没能抵挡住外界的诱惑。
你自己也要怪一些的吧?汤红说,不能全是她的责任吧?要不然,她会这么坚决?
我问过我自己,一是地位低,二是钱太少,这是两个致命的因素。
看样子你妻子——
不对,现在只能叫前妻了。刘怀明打断她的话。
是是是,前妻,你的前妻很爱虚荣嘛。也难怪,女人都多多少少有一点虚荣心,总喜欢自己的男人有地位,有才华,长得又帅,又宠着她。
这样的人不会太多。再说,人都是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的,不可能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说句实话,我就恨那种什么都想占尽的女人,这话不知你爱听不爱听?
没关系,我喜欢你的坦荡,是个男子汉!
谢谢你的理解!人是个极为复杂的动物,就因为多了个脑袋。人人都在为追求自己的利益而努力,这并非不好。关键是对利益的追求要在不损害别人利益的前提下进行,或者说在不损害公众利益的前提下进行。但利益的驱使,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胆大妄为者越来越多。正直人受排挤,老实人吃尽了亏……哦,说得太多了,你说说。
汤红说,不多,我愿意听。
正在这时,刘怀明的手机嘀嘀叫了两声,是短信提示音。
对不起,我看是谁。汤红点了点头。刘怀明一看,笑了,接着又恨恨地说,这些家伙,可恨!
什么?
骗子!说恭喜我中了三十万大奖,要我将中奖的税款打到他们账上。又不想想天上哪有这样掉馅饼的事?
可总会有人相信啊,中国这么大,这么多人,有一两个傻瓜相信他就发了。
那倒是。
前一向不是说有人被骗二十八万吗?
那是怎么回事?刘怀明问。
骗子打电话谎称是他的老朋友,要他猜是谁。这人在上海确有一个朋友,多年未联系。于是骗子知道碰上好运了,他就说正在做一棕大生意,手中缺钱,要对方借二十八万,待生意做成,以百分之三十的息还付。这个傻瓜真的相信了,因为他确信是多年的老朋友,就把钱打过去。过了一向问那位老朋友生意做得如何。老朋友莫名其妙,说天天上班,根本没做什么生意。这傻瓜这才知道上当了。你看看,中国这么大,人这么多,总会有人上当。
刘怀明说,只要自己心正,篱笆扎得紧,不冀望发横财,就不会上当。
可谁不想轻松发财呢?手中有权的人就好发财。
正是,所以现在贪官污吏比比皆是,贪污受贿成了家常便饭。我就纳闷:怎么会没人管?
谁管?谁都差不多。哎,我问你,你想当官吗?汤红问。
刘怀明笑了笑,怎么说呢?我要说不想当,你会说我傻冒;我要说想当,但要当个清官。可现在清官当得了吗?别人捞钱你不要,别人会容得了你吗?所以说,我断定自己当不了官。不管怎么着,顺其自然吧。
嗯,这样最好,你有你的追求,凭着你的才华完全可以做一番有意义的事。我真佩服你呢,汤红说。
佩服我什么?
你能静得下来,在这样浮躁的世风面前,你居然能够保持一颗安静的心,而且一直不为所动,令人佩服!像你这样的人为数不多了。其实,凭你的才华完全可以当个一官半职,当个市委书记也不为过嘛。
哈哈,多谢你的抬举。有你这样的红粉知己,我刘怀明知足了。他伸出手来,汤红有点愕然的神情,但还是慢慢伸出手来,跟他握住了,且说,我是实话实说啊。
可没有几个人能实话实说,别人实话实说我不在乎,但我在乎你的这番实话实说。你不知道,我有时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思,也反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不识时务,是不是荒废了青春,有官不当,谁会傻到这步田地?我也因此矛盾过,我的内心时时在一种矛盾中煎熬,有时甚至很痛苦。亲人和朋友都想我能搞个一官半职,也好在人前说得上话。可我没有如他们的愿,一意孤行。别人说我蠢!听了这话,我感到耻辱。我内心里真厌恶官场的那些做派!现在你能这样说,我心中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
汤红说,当然,你也可以当官写文章齐头并进吧。当官并不会耽误你写文章吧?
但我觉得,要干好一件事就要一心一意,又想当官,又想写文章,恐怕是官也当不好,文章也无甚特色。你想,当上了官就会有许多顾虑,你的文章就不会再有思想火花,就是八股式的,因为你怕引火烧身,怕丢了乌纱帽。
汤红笑了笑: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努力做吧,只要觉得自己好就行。我想你肯定能成就大事业,我为你加油!说着汤红举起了茶杯,来,我以茶代酒,为你的不朽文章干杯!
谢谢!于是俩人碰了碰杯,各自喝了一口。
他们就这样谈着,不知不觉已是夜里十点。汤红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刘怀明欣然应允。
于是他们出了“彩云之南”,穿过一片闹市区,来到一条林荫道上,融入了安静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