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有时候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规定是规定，人性是人性，规定是死板的，但人性却是活泛的；尤其是当规定从某种意义上讲损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影响了大多数人前进的步伐，势必会出现层出不穷敢于冒规定之大不韪的人，并且还能得到大多数人的响应和支持。为什么？不能说规定本身就是错误的，只能说这大多数人看不到那么长远，他们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达成自己之所需所求。
　　就拿女人事员所讲之言而论，真要是通通按照规定行事的话，科技公司是否将意味着复工仍需在半个月之后，应聘者是否将意味着不仅没挣到钱，还得自己先垫钱应付这半个月的生活开销。一个规定，致使科技公司、应聘者，以及中介公司三方都不满意，都不痛快；各有所失，各有所弊，各有所亏，其结果必然是结三成一，以另一种晦暗的方式抵制规定。
　　还有一点，相关部门恐怕也知兹事体大，索性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结三成一早就化作泡影了。毕竟他们更是心知肚明，城市的发展究竟靠什么，还不是经济，务工者有工作了，中介公司有抽成了，科技公司搞生产了，政府自然而然也就有各项税收了。皆大欢喜的局面自然不会被所谓规定败了兴致，阻挡了去。至于那个规定嘛，权作一纸文书裱在那里岂不更好。
　　女人事员继续跟我们解释说：“其实住在外宿的来我们公司应聘的人不光你们八个，还有很多，等到了晚上你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们也跟我们一样，一起来的，其中一部分被分到内宿，一部分被分到外宿了？”于小波问。
　　“差不多吧。”
　　“差不多？”
　　“之前招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女员工，只有这两回才招了不少男员工。你们可能不知道，因为岗位特性，我们公司对女员工的需求更高一些。”
　　“难怪，我就说嘛。到底女人比男人吃香啊，这已经不是男女平等的社会了，感觉女人比男人更尊贵。”
　　女人事员笑了笑，但从她的脸上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和快乐，只听她淡淡地说了句：“你们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们哥几个面面相觑，不再言语。当下中国女性真的比男性更尊贵吗？不得不说，比古时候可是强多了，但却还远远没到翻转过来的地步，还是要看自身的性格、能力、实力，同时也要看男人的性格、能力、实力。
　　从公司到宿舍的距离通过时长来进行简单而粗糙的衡量就可以断定，不可谓不远，漫步将近二十分钟才能到达；对此，我们八个人无不冲着年轻女人事员发出愁苦、气恼的控诉。本就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长，还要再加上上下班前后的换装，往返的时长，十三个小时都不止，也太煎熬了。
　　然而年轻女人事员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们这么一句：“你们跟我说也没有用啊，这个事儿我也管不了啊。”
　　言下之意无非两层，其一，你们乐意干就干，不乐意干拉倒，是你们这帮人急需找工作才来这里的，又不是我们这里极其缺人跪求你们来的。其二，你们的困难我理解，并感同身受，但是呢，我作为一个小小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事员，官小权微，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只能把你们的情况和困难向上面反映。当然了，也不排除第三层意思，那就是我还要夹在你们和领导中间，一边是来自你们的苦与气与怒，我要聆听，一边是来自于领导的责与训与嗔，我得忍受。我招谁惹谁了，每个月就挣这么点儿工资，却还要承受如此之多，如此之重的压力，何其痛哉，何其冤哉。
　　至此，我们也就不再为难她了。因为我们也都了解，此事非她所能左右操办，她也不过是服从命令的下属罢了。
　　回到宿舍楼大门口，我们刚准备进去，却被她给叫住了：“你们先等会儿，我还有事儿要嘱咐你们。”
　　“你说”、“赶紧说呗”、“就是”……我们七嘴八舌催促着。
　　“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回来的路，从这里到公司，这条路是最近的，可千万别走岔了，那样就耽误时间了。”
　　“知道了”、“忘不了啊”、“哎哟嗬，记住了”、“你当我们是路痴啊”、“婆婆妈妈的”、“放心吧，我都用手机拍下来了，错不了”……我们又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且心里面非常不爽来自她的小觑。
　　“行，既然你们记住了，我也就放心了，明天等电话通知吧，我走了。”
　　看得出来，这个年轻女人事员被我们哥几个可是折磨得够呛，临走时气嘟嘟的，若非戴着口罩，定见面颊通红。
　　“走吧，咱哥几个上楼吧，床还没铺呢。”
　　“走呗，这一天累的，是时候歇歇了。”
　　“赶紧铺好床，睡上一觉。”
　　“你还能睡觉，我都饿了。”
　　“就因为饿，所以才睡，不然岂不更饿。”
　　“你这是什么鬼逻辑？”
　　“来苏州三天了我，到现在一分钱都还没挣呢，哪里有脸吃饭啊。”
　　“我操，难怪你瘦的跟个猴子似的，闹了半天是饿出来的。”
　　“哥天生苗条，你再瞧瞧你，胖的跟头猪似的，气死你。”
　　“你可气不死我，哥身体健康，所以才会胖。你不健康，所以才会瘦。”
　　“别胡说八道了，谁不知道瘦人健康，胖人病多，现在是以瘦为美的社会。瘦就是美，就是健康，懂不懂。”
　　“可拉倒吧，还以瘦为美，别自以为是啦。你去重症病房看看，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瘦的跟个猴子似的，都快拉到火葬场了，还以瘦为美呢。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只有身患重病的人才会瘦，像你似的，瘦的都快脱相了。”
　　哥几个连一个台阶都没迈上去呢，就已经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个不停了。一时间，分出两个阵营，胖人为一个阵营，瘦人为一个阵营，相互讥刺，相互嘲讽，好不快乐，好不有趣。
　　我这才了然，敢情咱哥们八个可都是好说好闹的性儿，聚在一起别提多开心，多欢乐了。另外，大家都是走南闯北的常客，晓得轻重缓急，晓得适可而止，只说，只逗，绝不动手动脚。
　　“我说你们几个都别吵了，闹不闹腾啊。”
　　这时候，梳着三七分的宿管大哥过来了，分别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道：“你们就是３０４房间的，新来的应聘者？”
　　“对”、“啥事”、“怎么地”，我们像极了古惑仔里的义气兄弟，适才还“内斗”呢，转眼间枪口就一致对外了。
　　“没事儿，没事儿。”宿管大哥也被我们哥几个的义气相投，齐心所指给震慑住了，“我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你们以后要进这个门得办门禁卡才行。”
　　“门禁卡？什么门禁卡？”
　　“就是这个卡。”说着，宿管大哥拿出一张带有磁力的身份证大小的门禁卡。
　　“为什么？”
　　“你看这个，之前坏了，但现在修好了，所以以后每个人都得凭卡出入，没卡不行。疫情期间，我们要做到防控万无一失，一人一卡，出入平安。”
　　我们看了眼身后，原来还有一排人行通道三辊闸系统呢，还真别说，我们哥几个竟都没注意到。之前拿行李没注意到，适才吵吵嚷嚷也没注意到，由于坏了，自然而通，进出于无物，也就不注意了。
　　“这个卡怎么办？”、“是不是免费的？”、“没卡就不让进呗？”
　　一连三问，宿管大哥静了静神，说：“一人只能办一张卡，一张卡十块钱。”
　　“哦，才十块钱啊，那就办一张呗。”
　　咱哥八个谁也不差这点儿钱，就都办了。
　　可随后宿管大哥又叫住了我们。
　　“不是，你还有什么事儿啊？”
　　“你们那个屋子现在锁着呢，你们想进去得有钥匙，钥匙也得在我这儿办。”
　　“啥玩意？我们的住宿，你们连钥匙都不给一把呗。”
　　“我可没说不给啊。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得在我这儿领。”
　　“那就一人给一个得了呗。”
　　“那可不行！这钥匙可不能白给，白给不就乱套了嘛，再说了，你们自己也觉得不放心不是。”
　　“那你说怎么弄？”
　　“二十块钱一把。”
　　“你说啥？”、“你有种再说一遍！”、“二十块钱一把钥匙？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告你！”、“真有你的，这么黑。”
　　宿管大哥见我们无不面露凶相怒色，忙解释说：“你们误会了，哥们，我的意思是说，这把钥匙虽然是二十块钱一把，但这二十块钱可不是买钥匙的钱，是押金，如有丢失，按二十块钱赔偿。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押金票的，如果你们不在这儿住了，或者换房间了，只要你们把押金票给我，这二十块钱我会马上退还给你们的。”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你早说呀”、“话也不说清楚，怎么当的宿管”。
　　听明白了宿管大哥的意思，我们又每人掏出二十块钱换了把钥匙，以及一张盖有宿舍印章的押金票。
　　“现在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没了。”宿管大哥一边擦汗一边说。
　　我们终于可以上楼回宿舍了。在上楼的过程中，四五个瘦子还对我们三个胖子指指点点呢。
　　“瞧你们那个模样，把人家宿管大哥吓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吓唬吓唬他就对了，谁知道他有没有黑过别人。”
　　“没毛病，不黑咱哥几个就行。”
　　“他要是敢黑咱哥几个，脑袋给他卸了。”
　　“你这逼装的，太大了吧。”
　　“不大，法不责众你知不知道。出事了咱哥几个谁都别跑，就说一起干的。”
　　“草，还得受连累。”
　　“一个是吃亏，一个是受连累，你选一个。”
　　“我觉得现在这样最好。”
　　“你这话说的，没毛病。”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