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伴随着瞌睡，伴随着颠簸，再度进入酣睡中的我分外感激上苍赐予我这副奇异的身体。动则能量满满，静则睡意长长，这种罕见的性格上的神奇转换功能可以让我无论面对怎样的遭遇都可以淡然处之，不会患人来疯，也不会得抑郁症，完全可以做到自我之调节。但有一样，这样难以集中精神、孤注一掷的性格也让我品尝到了难以成功的痛苦。适世，便再难超世，万千利弊，尽在其中，有此处之喜，便有它处之痛，而我已然秉心接受。
　　“来，大家都下车吧，到地方啦。”
　　司机师傅的话唤醒了我们几个或睡，或呆，或玩手机的应聘者。我们鱼贯下车，但见一栋宿舍楼矗立面前，一层一层向上数，一共五层，与普通的老式居民楼无异。而数数此举，姑且算是无聊之时的闲情逸致吧。
　　但凡宿舍，都有宿管，除了我在北京的几处项目，其它地方都是如此；尤其是数百人以上的大型宿舍区，宿管是必须要有的。
　　我们刚准备进楼，紧挨着门栋口的一间房间里突然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自称宿管的人拦住了我们。男的梳着三七分，着休闲装，女的短发齐肩，戴着镜片稍小的近视眼镜。他们年纪都不小了，看上去得有四十岁往上。
　　他们先是跟司机师傅聊了几句，晓得我们是来自苏州的环宇中介公司的应聘者，这才安下心来，遂向我们介绍苏康码。和宁归来，就是需要在手机上注册并填写一些个人信息的一款软件小程序，其目的与苏城码一样，在南京这块地方证明自己身体还算健康，证明自己所到之处还算健康就行。
　　我们几个立即放下手机原有的各式各样的固定工作模式，转而扫码认真填写个人资料，直到全部填写完毕，这才弹出绿色光圈；兹证明自己还算是个健康的人，或者说所行之路程还算健康绿色，这才准许我们进入宿舍楼。
　　宿管大姐带我们一行人上了三楼，正对着楼梯口有一间屋子，蓝灰色的房门上粘着一张Ａ４纸，Ａ４上面打印着“隔离室”三个字。宿管大姐数了数人数，发现我们一行人共有十一个，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说：“多了，太多了。”
　　我们面面相觑，不晓得她此言是何意。直到宿管大姐跟送我们来南京的司机师傅商量，我们才晓得敢情这间隔离室只能安顿八个人住宿，装不下十一个人，她跟司机师傅商量的目的就是让司机师傅拿个主意，看看把谁换走。
　　司机师傅也很无奈，嘴巴嘚啵个不停：“我就是个司机，他们（我们十一个应聘者）该住哪儿，谁和谁一个房间，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啊。你说你这事儿弄的，好像我把他们招来的，我是司机，只管开车。”
　　“可人是你带过来的呀。”宿管大姐说。
　　“……”
　　司机师傅无可奈何，只好联系中介方面的领导，让他们处理。
　　打过电话，司机师傅在跟中介方面的领导商量了一阵之后，这才说道：“这两个人是一起的，我们领导说了让他们去那边的宿舍，还有一个嘛，就他吧。”司机师傅指了指那个没素质的哥们，“你跟着我走，剩下的八个今天就先在这儿住一晚，明天这家公司的人事部门会通知你们几点到指定地点面试。”
　　“那今天我们就先在这儿歇着呗？”其中一个应聘者问。
　　“对。”
　　“那我们这次来是去哪家公司面试啊，你们中介一点儿信儿也没说，我们啥都不知道，你觉得这样好吗？”另一个应聘者问。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等到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别，可千万别提明天，我脑袋都大了，今天咱就说今天的事儿，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中介领导，或者是这边公司人事部门的领导，让他带我们看看去。我们既然来都来了，连公司大门都没看一眼，就把我们仍在宿舍里，你觉得这么办事好吗？”
　　“这……”
　　“我倒不怕别的，我也看了，这个宿舍是外部宿舍，不在公司里面，而周边有好些家科技公司呢。连重汽公司都有，我上哪儿知道我们究竟去哪家公司面试啊，好歹让我们大致了解一下公司情况吧。”
　　“……”
　　“就是，人都来了，公司大门还不知道冲哪边开呢，咱心里面不踏实啊。”
　　司机师傅实在是受不了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连盘问。他可能也在心下暗暗生气：“都说小领导难当，上挤下压的。真没想到我这小司机也这么难当，又是宿管，又是应聘者，又是中介领导的，把我夹的是死去活来。这钱，可真他妈不好挣。”
　　司机师傅想了一想，又赶紧给中介领导打去电话，嗯啊聊了几句，挂断电话之后，跟我们说：“你们八个先把行李卸了，放屋里，然后我带你们过去。中介领导还有这边的公司人事部的人都在呢。”
　　“这还差不多。”
　　我们以最为迅捷的速度卸下面包车上属于自己的行李，也没打算铺床铺被，只是先搁在屋里，然后就又都上了车，随司机师傅去往应聘公司。
　　只有三分钟的行程，我们便都下了车，也看到了这家公司的壮观与大气。同时，我也了解到这里原来是位于南京市栖霞区的科技园区，科技园区里面有好些家科技公司，而这家我叫不上来名字的科技公司只是其中一家。
　　在这里，我们不仅见到了中介公司的领导，也见到了这家公司的人事部门的员工。我原以为只有我们十一个人来此应聘，殊不知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一辆环宇公司的大巴车满载着应聘者赶到此地应聘，而我们则属于第二批。
　　中介领导见司机师傅带我们过来了，便对司机师傅说：“谢了啊，司机师傅。那边留下八个，剩下那三个我跟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说了，争取安排到内宿住。”
　　“好的。”
　　“那你们八个来之前应该听人事经理跟你们说了这里的情况了吧，十二个小时工作时长，两班倒，每个月底薪２０２０，各种补助加起来，第一个月四千三百块钱轻轻松松……”
　　这个中介领导虽然不是我第一天在大巴车上见到的那个侃侃而谈的中介领导，但嘴皮子之利索，面部表情之丰富也不遑多让，同样令我叹服。特别是之后讲到的干满十天返来时车费，返住宿费，干满一整月返薪３０００等等，讲了一大堆，直到我们都听得明明白白，且没有任何异议，同意留下来，这才作罢。
　　由此可见，这家公司给予我们的薪资待遇跟我昨天去昆山面试的那家泰科公司一样，至于究竟一不一样，只有中介公司知道。
　　而后，再由这家公司的一个女人事员带着我们八个从公司徒步返回宿舍，一来让我们熟悉熟悉这段路程，二来也是因为中介领导和司机师傅还有其它工作要做，毕竟第一批来该公司面试的人远比我们八个多太多。
　　路上，我们八个无不庆幸，庆幸那个素质极低的家伙可算是被公正、可爱、有责任心的司机师傅踢出队伍了，要是每天跟他一起生活，不气死也会恶心死。
　　除此之外，我们彼此也聊了很多，我发现他们之中不单单是家贫人穷的打工者，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属于自己的理解，属于自己的认知；说白了，他们可不是白纸一张，他们之中有三五个也是阅历极其丰富的。
　　这其中有一个叫于小波的瘦高帅，对带我们回宿舍的女人事员说：“我请问，为什么我们这一批新来的要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可能是上午来的吧，被分到内宿，而我们八个就得住在外宿啊？你们公司既然有内宿，为什么不让我们所有人都住在内宿呢，住在外宿上下班的多麻烦呀。”
　　“这个我说得也不算呀。”女人事员淡淡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内宿大多是女员工。像你们这些男子汉呢，就别跟女孩子争内宿了啊。”
　　“你说得我都明白，一个是出于安全考虑，再一个也是为了方便管理。但这不是争不争的问题，我敢断定，内宿也不全是女员工吧。像刚才那个小子，他不就是男员工嘛，他那样的都可以住在内宿，我们差什么呀。再一个，你也看到了，我们边走边聊都这么长时间了，可到现在还没回宿舍呢，宿舍离公司也太远了吧。内宿多方便啊，起床，换上衣服，洗把脸，就直接到车间了。”
　　“要怪就怪你们来晚了，上午那批来的都被安排在内宿了，内宿的隔离室相对多些，而外宿就只有一个。内宿安排不下了，就只能把你们安排到外宿了。”
　　“那我们得隔离几天呀？”
　　“哪有几天，就一天。”
　　“啊，就一天？那也叫隔离？”
　　“哎哟，走个形式呗。你们苏城码，苏康码，宁归来上面不都没发现异常吗；再说了，是个人就隔离十四天，而且隔离期间你们还得自己掏钱解决住宿吃饭等问题，你们谁还愿意来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复工嘛，自然越快越好啦。”
　　“明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