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后宫事发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7-08 12:13:56 字数:5423
深夜,容禧宫灯火骤然亮起,寝宫里,玉珠的痛呼把宫里的侍女都惊醒了。纳花战战兢兢地让内侍去请御医旺达,说娘娘就要生了。
昭阳宫,熟睡中的鲍硕被显贵喊醒,听到消息吓了一跳,不解道:“怎么回事,整天不出宫门,竟还要早产了?”
子媗也醒了,她不声不响地穿着衣服。鲍硕阻止道:“你起来干什么,当心动了胎气。”子媗道:“没事,我不放心,想去看看。”
鲍硕还想再拦,显贵道:“他们刚才去请御医,说是旺达因家母病,出宫两天了。”
“胡闹,这么多御医,哪个不行?快叫上他们去容禧宫,若误了时辰,治你的罪。”显贵听了不敢怠慢,亲自跑去找人了。
子媗心里担心,忘了自己也是身怀六甲,她笨拙地穿好衣服,嘴里说道:“这旺达一直是给詹后诊脉,他最了解,皇上还是下令传他进宫吧。”
“你去我拦不住你,可这御医的事你操什么心。”鲍硕有些生气了。子媗不敢再提,忧心忡忡地跟着去了。
容禧宫,此时的玉珠已顾不得别的,忍着一阵阵的胀痛下坠,抓住纳花的手,小声道:“若我有不测,请你千方百计要告诉他,是我对不起他,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纳花伏在床头,颤声道:“娘娘别怕,后宫娘娘们生子时都是这样,没事的。”玉珠摇摇头,从见到进来的那位陌生老御医时,她就知道,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如今她们母子已经命悬一线。
两位接生的老宫女,也算用尽了力气,孩子是顺生,却是个头大,玉珠的骨缝开的不全,持续的消耗已使她精疲力尽。子媗不顾御医们劝阻,走到玉珠身边,在她耳边道:“事情有点变化,我会尽力保全你们母子,你踏踏实实把孩子生下来。”
玉珠大颗的眼泪滚落,伴着呻吟哭泣着。鲍硕焦躁地在外面来回走着,实在忍不住,对两名侍女道:“去把仪平娘娘给我拉出来。”
绿蓉等人陪子媗坐在外面,她明白子媗的心思,不禁捏了把汗。一切安排都被打乱,众目睽睽下无计可施,只能见机行事了。
寝室里传来婴儿的哭声,鲍硕和众人舒了口气,子媗等人却仍是不轻松。宫女抱着婴儿出来,看了子媗一眼,上前给皇上道喜,是个皇子。鲍硕虽不是那么期盼这个孩子,可见了面,却是憋不住的喜色,
子媗走到跟前看了孩子一眼,问道:“娘娘怎样?”
“回娘娘,詹娘娘除了身子虚,一切都还好。”
子媗命早已候着的奶娘抱走婴儿好生看护,又嘱咐侍女们照顾好玉珠,这才对鲍硕道:“孩子平安生下,臣妾也乏了,请皇上陪臣妾回宫好吗?
子媗此时恨不能立刻结了此事,日后便不会有人再怀疑。鲍硕见她并无喜色,还以为她妒忌是个皇子而不快,心里好笑,准备回宫再安慰她。谁知一步之差,那位老御医出来了,鲍硕随便问道:“知道皇子为何早产吗?”
子媗道:“皇上不必顾虑,孩子不是很好吗。”
虽然子媗抢了一句,老御医却是不敢不回:“回皇上,詹娘娘虽然提前生产,却是足月,对皇子没有影响。”
子媗没敢做声,看着皇上的脸色。鲍硕的脸果然变的阴沉起来,猛地叫过显贵:“叫侍卫把旺达传进宫来,就说娘娘将要临产,不许透漏别的。”
子媗镇静了一下,对御医道:“詹娘娘的脉你可诊的仔细?此事关乎皇嗣,错了你可担不起。”
御医这才醒悟到事关重大,弄不好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他拼命回想刚才产前的脉象和皇子的情况,确实不像早产。
子媗索性道:“你给本宫诊诊脉,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准。”大冬天的,这位御医已汗透衣衫,跪在那里诊了好久才道:“娘娘的脉象是在五到六个月之间。”
子媗冷冷一笑,说道:“五个月前,我还来过两次月事呢,你怎么算的?”御医道:“回娘娘,两次月事之间总有偏差,所以,臣诊脉有一个月的偏差实属正常。”
子媗道:“既是这样,詹娘娘还算是足月吗?真是糊涂。”
鲍硕站起说道:“你不是乏了吗,朕陪你回宫。”
他的话不冷不热,弄得子媗心里七上八下的。像往常一样睡在他身边,却少了平和的心境,等她一觉醒来,他早已不见踪影。想到昨晚的事,哪里还躺的住,坐起来唤进绿蓉问道:“皇上上朝了吗?”
绿蓉一边帮她穿衣,一边小心说道:“娘娘别急,此事有点麻烦,皇上刚才单独传见旺达,不知道说些什么。估计这事瞒不住,娘娘还是主动说出此事好,免得受更大的牵连。”
事已至此,子媗反而冷静下来,自己说的再周全也挡不住旺达的嘴。她拉过绿蓉的手说道:“现在就是我都说了,皇上也未必听信我的解释,反而坐实了欺君的罪名。那封信决不能让皇上知道,你把它烧了。”
绿蓉担心道:“我能保证婉儿她们对娘娘的忠心,可那宫里的纳花却是知情的,一切计划都是娘娘授意她去办的,若皇上逼问,难保不供出娘娘,须想个法子才行。”子媗沉默了,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对身边人下不了手,何况更会引起皇上的怀疑。
绿蓉道:“这事就让奴婢去办吧。”见子媗疑问的目光,又道,“娘娘放心,我知道分寸,不会惊动皇上。”
还是那片隐秘的柳林,寂静中透着阴冷之气。绿蓉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威胁的口吻:“我知道你这年纪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里的规矩你懂,万事不要沾上,一旦沾上了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仪平娘娘可是皇上宠的,就是有事,也未必不如你这奴才有脸。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明白。若你不得罪她,还能为你和你的主子说上话,兴许还有条活路,她当初也是一片好心。若得罪了她,你们可就必死无疑。这些话带给你的主子,让她好自为之。”
对面的纳花早没了主意,任凭绿蓉交代,唯唯应着。可还未回到容禧宫就被权昌带走了。
心里有事,时间就觉得长,不大的功夫,在子媗感觉里就像过了许久。绿蓉三人一步不离陪着她等消息,先是小善子来回,说皇上封了容禧宫,然后传来旺达被逐出宫、纳花自尽的消息。绿蓉猜到了什么,不禁起了寒意,婉儿几个也吓得脸色苍白。这宫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遭殃的都是奴才。
子媗明白,此事已经泄露,只是多少而已。以鲍硕正直单纯的性子,嫉恶如仇也是他的本性。这种羞辱一气之下什么也能做的出来,恐怕这旺达也不会活着出宫。真后悔当初想的不周全,就该早早设法让玉珠脱离皇宫,至少不会牵连这么多人。她虽然对自己的处境担心,却更知道这些身边人的危险。便把她们叫到身边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不会置你们于不顾,也绝不会让皇上动我们宫里的人。”
这次詹后事发,皇上雷霆震怒,下令封了容禧宫,逐旺达出宫,并派人暗中连同那两名接生宫女一起处死,纳花不堪惊吓自缢身亡。之后他仍是余怒未消,让传霍丞相速速进宫。
少郡等大臣们在宫里等了许久也不见皇上出来,最后权昌出来说皇上今日不上朝了,传霍少郡觐见。少郡匆匆跟着他来到后殿,见了鲍硕的脸色,就知是宫里出事了。
对着少郡,就像找到了发泄之地,鲍硕一腔怨气说完了此事,反而平静了些。他望着眼前这副一贯在自己面前喜怒不惊的俊俏面孔,如今那双美眸睁的大大的,似乎与平时不同,便道:“我知道这是皇家的私事,可我实在不知对谁去说。父皇走后,后宫里就剩一个仪平皇后是最信任的,可如今也像是与我隔着一层。我都不知为何这样,总觉得她像是早就知道此事。”
少郡的心思是冷静的,鲍硕的心情她也理解,这种被民间普通人都视为耻辱的事,他怎能不震怒。可达塔玉珠的事她早有耳闻,对这位因政治联姻而被葬送青春的女子,也是怀着一颗同情的心。皇法不容,若想活命理由只有一个,也是出于皇家的利益,她的命运早就与皇权连在了一起。至于子媗,她理应维护,虽深知子媗的秉性,却不敢暴漏她们的关系。何况自己未婚,怎晓得夫妻之间那些微妙的想法。
见鲍硕还非常信任地等自己回答,少郡便回道:“皇上,臣是这样想的,詹后的事关系到平西王,皇上还要谨慎处置。臣并不是为她的行为讲情,而是考虑社稷的安稳。皇上可暂时隐瞒此事,一旦发现平西王有谋逆,再一并废除她们母子。若皇上能存有怜惜之心,可把她们贬回草原就是。还有仪平娘娘……”她停了一下,才道,“娘娘是武将出身,性子自然不会像一般的女子,臣听说她在家时掌理家事,极晓得礼仪分寸。如今登后位,帝后一心方是幸事,臣认为皇上与娘娘之间的信任是相互的,只有坦诚相待才能做到信任。”
鲍硕由衷道:“怪得明谕夫妻被朝堂传为佳话,我倒是羡慕得很。你说的很对,我这就去昭阳宫,只要皇后对我坦诚,什么事我都可担待。”少郡道:“皇上如此宽厚,是大元的福气。”
“什么宽厚,我最头疼处理这些后宫的事。父皇当年不好女色,朕也不是好色的君王。等皇后生了皇子,朕就宣布永不纳妃,省钱省力,又省心,何乐不为。”鲍硕说完,对自己这一突发念头还真的认定了。
少郡却有些感动,说道:“皇上这样想,臣也替娘娘欣慰呢。”
接近午时,鲍硕进了昭阳宫,很平静的样子,只是身边多带了内侍总管权昌。子媗也神色平静地与众侍女接驾,这种平静却更让人感到一种压抑之气。在鲍硕眼里,子媗此时不加任何雕琢粉饰的俊美,除了隆起的腹部,一切就如初见时的高贵丰仪。一丝微微心痛的感觉让他动摇了初衷,他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去外面等着,一个也不许出宫。”
两人站立,半晌无话,鲍硕打破宁静道:“皇后歇的可好,就没有话想对朕说吗?”
“不知皇上想让臣妾说什么,臣妾却知道皇上有话自会对臣妾说的。”守株待兔,这句成语鲍硕深知,由不得一阵生气,失了他一进门的矜持威严。
“好,那朕就告诉你,达塔玉珠生的不是朕的皇子,她犯了十恶不赦的欺君罪,于法于道都是死罪。朕竟被人蒙骗这么久,朕问皇后,该不该严惩她们?”
子媗暗暗吸了口气,平静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就是臣妾有罪,皇上也可依法论处。只是臣妾明白,皇上是当今的明君,担负着大元的安危存亡,必会兼顾大局,妥善处理。皇上不必考虑臣妾的想法。”
鲍硕瞅着她,心里又爱又气,从与她相识,就爱慕她的美貌仪容,敬佩她的胆略见识,到了这种时刻,反而被她无理的镇静怄出火气来。索性问道:“朕就是想听皇后句话,这件事究竟知不知情?”
子媗没有回答,一双天生英气的眼睛柔和的直视鲍硕,猜测他究竟还知道了什么。在她的记忆里,鲍硕以前说话可没有这样与她兜过圈子。鲍硕却被她秋水盈盈中的直率大胆分了心,身子一侧道:“是朕在问皇后话哪,怎不回答?”
子媗一笑,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有生杀大权。既已知道这一切,何苦一定要让臣妾说出。”她这话说的既没撒谎欺君,又没承认什么。
“你,”鲍硕拿她没辙,直说道,“你也是一国之母,不论朕知道什么,也想亲耳听你说出,你对朕倒底还负不负责任。”
“说起责任,臣妾倒有句话,这件事情,皇上自始至终都没一点责任吗?”
鲍硕为她的责怪惊讶,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怀着他孩子的妻子已经为他站了很久。无奈所有人都被他打发走了,只好亲自搬了个凳子放在她身后,生硬地说道:“朕命你坐下,把这句话说清楚。”
子媗偷偷一笑,把手抚向腹部因站立久了而不断萌动的胎儿,然后说道:“皇上也知道玉珠是因何事被选进宫,五年,对于一个从草原来的十七岁少女来说,有多漫长,皇上的宠幸加起来也不过几天。她被夺走了本应有的和睦之家,为皇家的利益进了后宫,一生就这样被毁了。”
鲍硕不解道:“可朕宠幸的是你,朕的心都在你这儿,你却来指责朕?”
“臣妾是没资格说这话,可这却是皇上该想的,没人能强迫皇上的感情,被皇上漠视的女人却会在这后宫里孤独一生。宫规禁锢的是身体,却管不住心,难道皇上就不该有一丝的怜悯,动一点恻隐吗?您不该生气,毕竟她是被你冷落抛弃的女子。既不珍惜,就该宽恕,放她一条生路才是。”
“呵呵!”鲍硕不禁冷笑道,“你这也算是为她讲情么,那朕也就不用再问了。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一向循礼的皇后怎会忘了向朕道喜,是因没把那孩子当成皇子,竟与那位冒充王妃的女子如出一辙。怪不得旺达连死婴都备好了,若不是错过进宫,朕会一直蒙在鼓里。多完美的计划,只是瞒了朕一个人,呵呵!终究还是被你欺瞒了。”他转身就走。
子媗愣了一下,猛然跪了,说道:“臣妾只是想救那孩子一命,皇上若觉得臣妾有罪,任凭处置。还请皇上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饶恕臣妾身边的侍女,她们都是无辜的,宫中再不可乱开杀戮了。”
鲍硕听着头也不回,慢慢走出去,对着满屋跪着的人说道:“昨日之事,谁也不许再提。若让朕知道有谁泄露,绝不会让他多活一天。”
子媗舒了一口气,缓缓坐到地上,她现在才明白,玉珠和纳花并未出卖自己。却是皇上使诈,对自己动了心机。绿蓉冬梅等扶起子媗,绿蓉道:“刚才娘娘一开始不该这样对皇上讲话,生硬了些。”
“怪他不该对我动这种心机,若知道实情,我何苦要多费这些口舌,还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他为什么不能坦诚相告?他对我究竟用了几成的心。”子媗明白,就是鲍硕放过玉珠,与自己的关系也回不到过去了。一种哀伤袭来,冷冷的,凉透了心扉。
鲍硕离了昭阳宫,与来时相比,又是一番心情。他哪里会想到子媗不知他的心思,反而对他的诘问心存疑虑,避而不答,弄的不欢而散。第一次发现,自己曾敬佩过的子媗,秉性里还有让人不能接受的一面。心中的那股气久久不能平息,他气的不是子媗为玉珠讲情,而是被自己隐隐察觉的那种对他的隐瞒。他倾尽所有宠爱的女人,他视为爱妻的皇后,竟隐匿了这样的大事。不管她是出于何意,他都不想再问,怕自己由气生恨,更加破坏了子媗留在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感。
他停在容禧宫前,耳边想着子媗那些刺耳的话,字字锥心。后宫历来皇权至上,何曾珍视过女子的情怀,被宠,失宠,冷宫,处死,这都是帝王的权力,没人考虑那些白发老死的宫女。千百年来习以为常的生活,像玉珠这样的命运已不是少数。虽然礼法甚严,但他在去昭阳宫前,就已打算暂留玉珠母子两条命了,这种想法还是在与少郡交谈后决定的。
“皇上,如今容禧宫已经封了,恐宫里人猜疑,请皇上尽快下旨裁决。”权昌在鲍硕身后提醒道。
“好,你就传朕的口谕,詹后恃子生骄,言语冒犯忤逆了朕。罚她闭宫思过,没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