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出征平叛

　　雪停了，洗涤过的蓝天分外清朗，阳光无拘无束地洒向地面，温暖与冰冷相容，永远是和谐的。在这个节日里，不论穷富，不论贵贱，家家享受着一年一度的九九之约。王府也不例外，子玉陪长辈们敬酒，又陪平辈们同饮。就连自以为长大的兰生也追着表哥干杯，自从姐姐兰亭去了江浙，他便没了那份约束。因他天性聪颖，父亲为他请的老师也拿他不住，与那帮赫连晟、子玉旧友的小公子们玩得不亦乐乎。
　　红鸾尽管有了女儿，又有怀郎抚育，却也拘不住男儿的性子。见这些小不了多少的同辈玩得开心，便撺掇着宗霖出城打猎，一呼百应。连赫连晟夫妇也十分支持，并命令儿子带着文燕也去，理由是，既送了马就要陪着跑跑不是。子玉心里明白，父母明知他从不涉猎，文燕如今也吃斋不杀生，无非就是借此撮合他们。若在平时，子玉也不觉什么，可前几日发生的事却让他后怕，他一直在有意回避着文燕。
　　自赫连晟说了让子玉也跟着去的话，一大早这儿子就像从王府蒸发了一样，遍寻不见。宗霖夫妇猜到是何因，一面劝着这对老夫妻，一面强拉着文燕散心去了。一帮人走后，赫连晟心里生儿子的气，便对府里人下令，谁也不许找他，看他几时有脸回来。
　　过了午后不久，权昌到府，一道圣牌，弄的赫连晟又不得不满世地找儿子，急了一头的火。秀儿听了，悄悄溜进后花园，攀上那座最大的假山，翻到凉亭下面，用手敲敲石头，轻轻喊着小王爷。
　　旁边的一株油松树枝被拨开，子玉钻出头来道：“怎样，他们走了么？”这是假山上一处凹进去的洞穴，是秀儿还在花园干活时发现的，躲在里面既安静又安全，也不被人发现。
　　秀儿回道：“他们早走了。”她往里一探头，埋怨道，“我不是给了你火盆吗，咋还这样冷？”
　　“炭火早烧没了，你不来，我又不敢出去，只能冻着。”
　　“现在不能躲了，先擦把脸，有人等你。”秀儿从怀里拿出还有点温热的湿巾递给子玉，边帮他扯平衣服的皱褶。
　　“你，你就把这揣怀里了？”子玉咋舌。
　　“好了，顾不得这些，那位宫里的还等你接旨呢。”
　　“天哪，你还真沉得住气。”子玉慌了，埋怨着她，纵身直接从凉亭飞了下去。秀儿不敢跳，在后面喊着：“王爷小心，那人已经被请到东琅殿等你了。”
　　就在冬至的头天晚上，黄河边百里工地，暴动的几万民工袭击了驻地官兵。官兵们寡不敌众，被迫撤退，周边两个千户所招架不住，又调来益都的两万军队镇压。紧急军报从得到消息就从济南星夜疾驰大都，却因天气恶劣延误了几个时辰，与德州的急件几乎同时到达。后一封更是危机，称叛军围了济南，封锁运河，方圆几百里地的交通驿站已经中断。
　　子玉接到平叛的紧急调令，一边叫人追回出城的宗霖回京师调拨人马，一边和父亲进宫面圣。大明殿气氛紧张，中书省腹地叛乱，直接威胁到大都的安全。少郡已命枢密院鸿深给东路蒙古军、居庸关驻军以及河间的驻军发出战备待命的通知。尤其河间一带还是户部重要的盐务酒税课收之地，必须严防叛军的北侵。
　　治河工程的组建是少郡提请，河工暴动，少郡自然内疚，只是不知这些人因何而起。从开工起，钱粮早已到位，救灾粮也已拨出，这里面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有，兰湮二人为何至今没有音信?尽快平定叛乱，自己责无旁贷。她一开始就提出，要亲自带人赴山东调查此事。鲍硕不肯答应，说道：“眼下气候恶劣，叛乱已成定局，由京师出动平叛即可。正值新年之际，朝廷下了多大的决心和财力，让灾区的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却被他们搅乱。必须要尽快镇压下去，让百姓过个好年。”
　　少郡道：“镇压是必要的，也要究其原因，毕竟大多人都是受灾的百姓。事出有因，若处理不当，势必会留下更大的隐患，于社稷无益。”
　　“好了，霍卿不用再说，身为右丞相，朝中之事，朕还要处处与你商议，不易随便出京。”鲍硕又把目光转向子玉，“此次你去平叛，可有什么想法？”
　　其实子玉不说，少郡也明白，赫连一家以往都是在边塞作战，驻守江浙时也无内乱，面对国内的叛乱还是第一次。一向忠君爱民的他们，如果此事复杂就要面对两难的选择。子玉回道：“皇上放心，臣是京师的指挥使，保证京城的安全和腹地百姓的安定是臣的责任。臣一定会尽快查清实情，平定叛乱。”
　　“好，朕相信你的能力，对那些暴乱的叛匪决不能手软。胜利归来，朕给你记一大功。”
　　少郡没有再坚持，她深知皇上对这次叛乱的深恶痛绝，也清楚子玉和自己是同样的心情，反而担心子玉会有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的想法。便道：“皇上，此次征剿不同以往，需要酌情踱事，不是派兵这么简单。赫连将军不但要指挥平叛的战术战略，还要调查调控地方事态的发展，光靠军报恐不能及时处置。请皇上详细核定他的职责范围，或派钦差跟随前往。”
　　鲍硕笑笑，知丞相顾虑什么，说道：“放心，这些朕明白。霍学士，马上给朕拟一道圣旨，拜赫连子玉为山东平叛护国大军的统领，一切剿匪事宜酌情处理。另外，枢密院通知河间、益都以及周边的千户所配合赫连将军的行动。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明日赫连统领就带五万军队先出发。先解除济南与运河段的危机，日后朕会派钦差前往配合。”
　　只是皇上并没把地方部队的调动权授予子玉，不过就凭他手下五万人，只要指挥不失误，就是地方配合不力，赢得胜利也不是问题，少郡略略放心了。
　　子玉领了圣旨，先回府安排下人准备自己出征的东西。出征打仗，在赫连家来说，不是稀罕事。老太妃却因年纪越大越不能承受这种挂心，她心里埋怨儿子刀枪里滚打却不与儿媳圆房。今日不敢说出口，只是骂那些叛贼，造反也不挑个时候，这冰天雪地的连带人受罪，让人年也过不好。
　　逗得红鸾笑道：“干娘，你啥时听说过叛匪还要为官兵着想的。他们兄弟是吃军粮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哪敢挑时候。”这一次宗霖是平叛大军的副统领，红鸾虽是心大，却也细心为他做了准备，并亲自送到军营。她左叮咛右嘱咐的，被宗霖笑道：“亏你还是上过战场的，在家呆了几年，还真像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了。”
　　“你也别笑，若能跟你一块去，我也不亚于当年，反倒不那么挂念。可穿了这身皮，再也换不回去了。”
　　赫连晟也很快回来了，他把儿子叫到书房，嘱咐道：“这个仗不难打，叛匪不过是以河工为主的乌合之众。难在他们都是当地人，每人背后都有一个家，杀戮只会给他们留下更大的仇恨。可反叛又是罪不可赦，这点很难把握。你去了先以震慑驱逐为主，尽量打散他们的主力，各个围剿瓦解。切记不可穷追猛打，妄开杀戮。待朝廷安抚后，就可彻底平息这次叛乱。你们的粮草军备霍大人让我备齐后，亲自押去山东，之前所需他已传令沿途州县筹备，这些无需操心。”
　　子玉认真听着父亲的叮嘱，有些他也想到了，这仗打的不是战斗力，而是威吓强势加攻心才是上策，因此，一开始的气势非常重要。这些想法刚才从宫里出来他就考虑了一路，正待找恩师商议，秦府就已派人来请。
　　傍晚的临凤厅，雪停了，只有梅枝上顶着朵朵雪花，风吹来颤颤巍巍零星落下。踏着积雪，少郡陪子玉在梅林里边散步边交谈，洁白的雪地在他们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子玉说了自己一路来的想法，少郡也把自己的猜测和担心和盘托出，不能亲临，使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就寄托在子玉身上。在仆人们眼里，他俩像是悠闲地在欣赏梅雪，可他们心中却不是那么轻松。
　　少郡停住，望着眼前一树含苞待放的红梅，梅苞上的雪朵就像盛开的梅花，在夕阳里晶莹欲滴。一阵感慨，不禁说道：“一年前东征完胜在此赏梅时，那是何等的畅快。今年梅开，你又要远赴战场，但愿这次能圆满地平了叛乱，不留遗憾。”
　　子玉伸手轻轻抹去梅苞上的雪，饱满的花瓣挤满花萼，似乎要胀裂而出。他轻轻笑道：“恩师看，梅花的艳丽清香任何恶劣的天气也奈它不得，总是会应时绽放。当它盛开时，就请恩师代我向它问候了。”
　　少郡被他的说笑打动，却没能笑得出来。此人一年的变化颇大，还是那张俊秀的脸，那双诚挚的让人感动的明眸，却褪去了当年众人眼里的丰润神韵，清秀的五官不论怎样掩饰仍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她暗然神伤，安慰道：“不妨，错过花期，还有春柳相约，希望总是存在的。”
　　“恩师也总是会安慰人，春意再好，却没有那段错过的铭心刻骨。”
　　少郡不想自己这段话又勾起他旧伤，嗔怪道：“你又来了，这么个大男人就学不会放下。得不到的有什么好，恩师就算是敲不开你这榆木脑袋了，把手伸过来。”按着他的腕脉，少郡脸上露出笑意，说道，“还好，恢复的不错，以后你若再把自己弄成那样，别怪恩师不管你了。”
　　子玉抽回手，裹裹身上的风衣，笑道：“我就说恩师不用担心吗，从小练武的底子，没那么娇贵的。”
　　晚饭被恩师留住了，没有劝他饮酒，饭却是丰盛得很。看着恩师不比自己文雅多少的吃相，相处日久，渐渐明白。这位高挑清丽略显文弱的儒生身上为何如此精力充沛，这源于他的豁达，他的比自己还要坚强的内心。自从知道师母有身孕以后，便把那最后的信念也失落了，恩师也就成了他另一种精神的寄托。喜欢看他形如长君的样子，也钦佩他傲立朝堂的翩翩英姿。在对妻子忠贞的思念里，无形中掺杂了恩师的影子。这是一种纯真的情感，犹如挚友，一种能让他托付生命的信任。
　　子玉从相府归来时，已经天黑很久了。知道他要连夜赶回军营，府里仍是灯火烁烁，阖府等着与他送行。
　　文燕虽然被他冷落了几天，可心里的挂念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子玉却从那日听了姜妈的话后，便不好意思再嘱托什么，只说了句夫人保重，便与父母告辞出府。
　　文燕陪着赫连夫妇送至府外，听着婆婆的句句叮咛，她却一句也没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