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哈兴 　　

　　日子说完了，我看见他浑浊的眼泪流了出来，莫非是要人来同情他么，他值得同情么，男子汉，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呀。
　　弘子又开始总结了，他说，日子读书时就是一盏明灯，人长的标标致致，还有组织的身份，助学金也是甲等的。可是他流年不利啊，他当上了干部，老婆嫌他没钱，就怂恿他去经商，本来，这商也经营得好好的，还赚钱了，他却贪心不足，做起了骗子生意，从河南骗来了芝麻油不付钱，被河南警察抓走了，然后在号子里受尽了百般凌辱，最后，被判了三年徒刑，等他出狱时，父母亲死了，老婆带着孩子带着钱也跑了，日子孑然一身混日子，总算是没把自己混进土眼里去，他还活着，至于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我们不知道，他也没说，但愿他过得好好的，但愿他后来娶亲重新有了个家。好了，我们要换人了，有请哈兴，哈兴——
　　我看着这个叫哈兴的人，他大概是165厘米高的样子，黑黑的脸庞，长得胖乎乎的，笑起来很憨厚，牙齿是白的，有点像地球那边的人。哈兴往台子上一站说，我叫哈兴，其实，我的本名叫和兴，我姓和，我的祖宗原是纳西族，后来因为军功被赐汉族，我祖父原本是要将自己改姓“何”的，后来七想八想还是坚持原来的姓不变。
　　和兴没叫开，哈兴这个诨名却叫响了，为什么呢，皆因我的哈啊，有部电视剧名叫《哈儿师长》的，哈儿就是哈啊，简单地说，认识我的人都认为我有点蠢。
　　你们说说我蠢吗，如果我蠢，我能考进南湖师范学院吗？毕竟那时候我也是个天之骄子啊！
　　在师范学院读书的时候，我喜欢过胡小丽，但是，我从没叫她胡小丽，而是叫她的小狐狸。有一次，在吃饭的路上，我挡住了胡小丽，就说，小狐狸，你喜欢我吗？小狐狸望了我一眼说，你这个哈兴。说完她就往前走，我继续挡羊羊，张开双手又在前面挡住了她说，小狐狸你要说清楚啊，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是很喜欢你的，将来我去你家做上门郎如何？胡小丽说，我们家有四个哥哥，个个力大无穷，你去做上门郎，我估计你有去无回，他们会打死你的。我说，我调查过，你们家就你一个独生女，哪来的四个哥哥？我说，小狐狸你就放心好啦，我一定对你父母亲好的，就像亲儿子孝敬亲父母一样。小狐狸格里格里笑着跑了。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胡小丽吗，就因为她的名字好听啊，狐小狸，小狐狸，人一变成狐狸，往往成精，就像白蛇精一样。我读《聊斋志异》，就很喜欢那里面的妖精，心里老想着娶一个妖精做老婆，为什么呢？一是妖精大抵长得索里，二是妖精大都爱主人公，三是妖精一般都会做家务事，饭菜做得香喷喷的，衣服洗得干净净的，说话还细声细语，这人世间哪有这等女子啊。
　　有一次，我把胡小丽骗到了园艺场的桃树林，先是说带她去买桃子吃，等她跟着我走进了桃树林，那里周围没一个人，只有几只花蝴蝶在树上飞来飞去，还有几只小鸟在树上鸣叫，我就骗胡小丽说，走累了，我们歇歇吧。胡小丽说，这才走了几脚路啊，你就说累了，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我说男子汉怎么啦，累了就是累了，坐下来歇歇吧。胡小丽就坐了下来，离我一米远的距离。我说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离远了我看不清楚你。胡小丽说，你尽说谎，一米的距离多近，还说看不清楚，莫非你心里有鬼！
　　我说，鬼倒是没有，就是想亲亲你啊，你要是愿意，我们还可以进一步，两个男女朋友在一起是可以再造一个新人的，行不行你说了算。胡小丽说，哈兴你在找死啊，你要是敢亲我，我就报告学校开除你，你要是敢强暴我，我就去公安局告你强奸我，叫他们判你的徒刑。我说，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因为我跟其他女生也提过类似的要求，她们都是这样回答我的，所以，我并没有动手呀，我是在征求你们女生的意见，肯就好，不肯我就不做，难道我还会被你一坨狗肉送终吗？
　　后来，胡小丽也不做我女朋友了，我问她原因，她说，同你过日子太恐怖了，夜里睡不着，一想到你这鬼样子，我的魂魄就会吓得掉在地上，你又是个邋遢人，一年上头难得洗一次澡，一身臭气熏人。我说胡小丽哪有你这样埋汰人的，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不捣败我行不行？
　　师范学院毕业后，我没去做教师，而是去派出所做了一名警察。开始，我所在的那个区境内有一条国道经过，这条国道从北京通往广州，很长很长，国道两边开满了饭店旅社，我们派出所就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国道上。所长吩咐我说，哈兴，你去国道两边饭店里跑一趟，叫他们每家安个电话，安电话的费用将来都拿到我们派出所报销。我说所长你没说错吧，农民家里安电话怎么还要我们警察去吩咐，我们怎么还要给他们报销？所长说，你真是个哈兴，你去做就是啦，将来你会明白的。
　　派出所女警察小雪与我同行，我还是想不通，就问小雪，所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小雪说，这是所长在铺路，他计划在国道上创收。现在，各行各业不都在创收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靠着国道当然是靠它创收呀。我还是不理解小雪的话，就打破沙锅问到底，小雪说，我们给饭店安电话，就是让他们给派出所及时报信，饭店要做生意赚钱，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呢，也要靠国道创收，这也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我们就合伙做生意。
　　饭店要养几只鸡，这些鸡就是诱饵，那些跑长途的司机，很久不和老婆亲热，心里痒的很，到了饭店就问老板要鸡，老板就提供鸡婆给他们玩耍。有许多司机贪心不足，耍了不算，还要留鸡婆过夜，我们就在下半夜去饭店把那些司机捉了来，然后罚款。
　　有个晚上，我们捉住了一名辽宁司机，这人长得牛高马大，两个人都擒不住他，他只轻轻一甩手，就把我们两个警察甩开了，然后理直气壮问我们，你们要干甚呀，我碍你们啦？我们说，你是没碍我们，可是你碍了法律，你犯法了！司机说，我犯哪门子法了？是偷了还是抢了？我走上前去攉了他一个耳光，他竟然骂了起来说，你这畜生，讲理就讲理，为甚打人呀！我说我就打你了，谁叫你与我们争辩的。司机说，你们来找我的茬，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们说道说道。我说那好，我们就说道说道，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说，我在这里睡觉呀，休息呀。我说，你睡觉就睡觉，为什么还要找鸡？他说，那你先得问问你自己，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养鸡，你养鸡了，我为什么不能找鸡？我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养鸡了，这些鸡都是自己跑来的。他说，就算是她们自己跑来的，你们也要把她们捉住呀，你把她们关起来了，我就是打皮钻眼再找也是找不着的是不是？我摸着后脑勺说，是倒也是啊，这么说，你还有理啊！
　　那个司机得意洋洋地说，就是啊！
　　所长把我搡到一边说，起开起开，让我来。
　　他站到司机面前，把枪掏了出来在手里把玩着，司机说，你吓唬谁啊，你以为你有枪就可以横行霸道吗？所长说，老子把枪拿出来看看还不行呀，还要你批准呀，你是谁啊？你是我的上司呀？
　　司机说，我要是你的上司早就把你给撸了，省得你去祸害过路的司机。
　　所长说，我问你个问题，你刚才是不是嫖娼了？所长指着那个做鸡的女人说，是不是搞了这个女人？
　　司机说，我没嫖娼，至于我有没有搞这个女人，那也是我和她的私事，与你们有关吗？
　　所长说，你讲你没嫖娼，也没否认搞了这个女人，那就是承认嫖娼了，所以我们要处罚你也就顺理成章了。
　　司机说，你的意思是这个女人是娼妓是不是？
　　所长说，对的，他就是个娼妓，也就是俗话说的鸡婆。
　　司机说，那你们政府是不是给她发身份证件了？
　　所长说，你讲笑话吧，我们政府怎么会给鸡婆发证件呢？
　　司机说，还是呀，既然你们政府没给她发证件，那你就无法证明她是个娼妓，我即使搞了她，你也无法说我是嫖娼。
　　所长说，你还是承认你搞了她呀，至少，你是在乱搞男女关系，我们同样是可以处罚你的。
　　司机说，我们怎么乱搞了，你情我愿的，我有女人的需要，她有男人的需要，互相满足，互相愉悦，利益均沾，碍你肚子啦？
　　所长见说不过他，就顺手打了他一拳，那个司机是个练家子，随手打了所长一拳，我们站在一边的四五个人实在忍不住了，就一起抱住那个司机打了起来，我们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如同砸在棉花包上一样，没半点作用。司机只一甩手，我们几个都被他丢开了，他轻蔑地说，你们真要打就到外面去，你们几个一起上，谁打死谁概不负责，敢不敢来？
　　所长见遇上了这么个货色，先自己软下来，他说，这位司机你看啊，深更半夜的，我们也不容易，我们来执法也是为了大地的安全，也是为了风气的纯净，你是个走南闯北的人，有见识，你应该支持我们警察才对呀，这样吧，你也是做了坏事，应该接受处罚的，你就认罚2000元钱吧！
　　司机说，你想都别想，我做了哪门子坏事你说说，只要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我就服你。
　　所长说，你搞这个女人是事实吧？
　　司机说，哪条法律说男人搞了女人就是做坏事啦，那我问问你，你搞女人的吗？
　　所长说，搞女人只能搞自己的女人，不能搞别人的女人。这个女人是别人的女人，你搞了她就是做坏事啦。
　　司机说，这个女人自己找到我这里，求我开门，求我搞她，你情我愿，我早说过啦，你情我愿的，我是在做好事，怎么做坏事啦，我们只是通奸，世界上哪条法律写了要惩处通奸者？这个女人也许没有男人，我呢，旅途劳顿半个月了，你看我壮得跟牛一样，没女人行吗？
　　所长基本上理屈词穷了，就问他说，你给钱她了吗？
　　司机说，我怎么会给钱她，她来求我搞她，即使给钱，也应该是她给我钱啊。
　　我站在一边，深深地感到我们这帮人无能，打他不过，说他不过，想要罚他一点钱也是痴心妄想。
　　于是，我就对所长说，所长我们走吧，这是个无赖，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司机说，你叫什么名字啊，这是说你们自己吧！
　　所长还是不甘心，他说，你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啊，你别以为自己占着理就不把我们放在眼睛角里，你还是识相点，交点罚金吧，我们就是来处罚你的，你要是抗拒处罚，自己会吃亏的。
　　那司机就说，好吧好吧，你们也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一个晚上。这样吧，你们开个发票给我，我给你们两千元钱，可怜可怜你们。
　　所长说，我们没有正式发票，写个便条给你行不行？
　　司机说，那不行，至少也得是你们公安局的处罚单据。
　　所长说，那也没有啊，我看，还是开个便条吧。
　　司机就推我们出门，一边推一边说，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说明你们不是警察，是假冒的，出去吧，别惹我生气啦，我一生气就会打人的，打伤了你们是我的错。
　　就这样，我们几个人被这个司机推出了门，心里那个气啊，要多大就有多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腌臢气，不光没捞着钱，还被他羞辱一顿，我们还怎么在这地界上混啊，要是传出去了，今后别人还不学样？
　　在路上走了两里地，所长说，我们今晚上是不是太窝心了，就这样放过这小子？我说，所长同志呀，我们应该回去把他的汽车胎放了气，难他一下。所长说，你不是哈兴啊，蛮有主意的，这样吧，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你去完成吧，完成了任务，所里奖励你200元钱，还通报表扬一番。
　　我就往回走，走到那司机的车边，正要实施放气，谁知那个司机就躲在一边，他这时窜过来捏住我的肩胛骨疼得我在地上乱跳，他说，我就知道你们一肚子坏水的，快说是不是来放气的？我连忙说是是是。他说，这样吧，我给你200元钱，你回去就说是把我车放气了。但是，你不要耍心眼啊，如果你再回来放老子车的气，那我就捏死你。
　　我哪还敢再来啊，司机给了我200元钱，回到所里，所长又奖给我200元钱，这天晚上，全所只我一个人有点收获。
　　第二天，所长召开会议商议创收的事情，他说，同志们呀，昨晚上，我们在国道上遭遇了滑铁卢，大家总结一下，看有什么经验教训。
　　我抢着说，今后我们要练武，我仔细算了一下，我们所里的人没一个是正规警察学校毕业的，大家都不会武功，遇到了练家子司机，我们就一筹莫展了。我们不光要练武，而且还要练好，把功夫学到家。你们看，我们身上虽说佩着枪，却不敢拿出来亮相，因为我们的枪是对付歹徒的，不是对付嫖客的，嫖客毕竟也是客啊。
　　小雪说，我听说过钓鱼执法，我们在国道上搞创收，是不是在搞钓鱼执法，如果界定是钓鱼执法，那么我们将会受到处罚的，依我看，还是要掂量一下。
　　小张说，我不赞成小雪的说法，别把我们说的那么难听。国道上有丑恶的东西存在，我们既然是警察，当然是要去管的，如果不去管，我们还叫警察吗？再说，创收也是要搞的，一点死工资如何过日子，我们不说要在国道上致富，但是，起码一条，机会来了，我们不能放过机会是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最后所长总结说，大家发表了很多意见，也是很好的意见，有几个问题我们要肯定一下。第一，我们不是钓鱼执法，国道上有丑恶的事情存在是一个铁的事实，上面一再要求肃清国道丑恶现象，因为嫖娼与我们国情不符。第二，要肃清丑恶现象也要想办法，发展线人是个办法，培养人才是个办法，当然，这里说的培养人才只是个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培养鸡婆，要培养好鸡婆，就要办好养鸡场。第三，要练武术，从我开始，大家都要练，要把自己炼成金刚不坏之身，好对付那些抵抗者。第四，要加大处罚力度，处罚力度不大，那些嫖客就不知道怕，丑恶的现象就会延伸下去。
　　这个会议在我们派出所是一个转折点会议，从此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在这条国道线上奋战了10年之久，直到高速公路问世，我们的创收活动才回到低潮，胜利地完成肃清任务。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喜欢打牌啊，而且是场打场输，弄的那点钱大多又转送给别人啦，所以，至今我也没成为一个富翁，惭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