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节

　　看过三阳特色节目后，次日上午九点，按预定安排，李真知请新庆国为全体采编人员做形势报告。新庆国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之后，说到了世界现代传媒业的现状。他说，西方传媒业非常发达，美国是当今传媒集团化最为发达的国家，五个大的集团公司，九千多家报纸。这些大的集团大都跨地区、跨行业、跨媒介经营。从报纸来看，版面数量多、信息量大是其主要特点。报纸不仅有纸质版，还有电子版。有一种现象值得我们注意，我们国内的许多报纸周末版面往往很少，但美国的恰恰相反，周末版面比平时多两到三倍，价格也是平时的三到四倍。说到这里，新庆国略微停顿了一下，眼光扫视了全场，然后接着说，我国经国家广电总局和国家教委批准成立的各级电视台、有线电视台和教育电视台在3000家左右，比美国、英国、德国、法国、日本、俄罗斯、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等国家的电视台总和还要多。我国有广播电台1200座，报业不如美国发达，报纸仅2160种，从业人员50万。尽管如此，这些报纸依然是一种过剩状态。看报的人不多，没有阅读习惯，这也从一方面反映了人口素质问题。日本的《朝日新闻》是一张极具影响力的报纸，每日发行量在1250万份左右，排行全球日报发行量第二名。据日本新闻协会统计，日本报纸的日销量约为7000万份，是世界上报纸发行量最大的国家之一。同时，日本报纸的普及率为每千人拥有664份报纸，仅次于挪威的每千人705份，居世界第二位。按人口和国土面积计算，日本的报纸发行量和普及率堪称世界一流。前年四月，我们到《朝日新闻》大阪本社考察，让我印象极深的是报社的读者大厅，设计新颖，功能奇特自不用说，更令人称奇的是它的刊发新闻的速度。这是报纸联系读者的一种现代化的新方式。从大厅进去是两个大屏幕电视，我们进去时，一个正在播放CNN的24小时连续新闻节目；一个在播放不断变动的金融信息。主人请我们在屏幕前坐好，合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带我们来到一个名为“体验之角”的地方。这里有六部与编辑部使用的同样型号的文字处理机和编辑机。读者可以在这里体验编报的工作。大厅的一位小姐给我们表演了编辑机的使用过程，不过说话的几分钟功夫，屏幕上就出现了我们来访的消息。正当我们问这问那时，主人递给我们每人一份这里的纪念版报纸大样，大样上半部就是我们刚才拍的合影，下面刊登的是我们来访的消息。我看了一下表，从拍照到拿到大样，前后仅仅11分钟。你看这个速度，你们想像不到吧，太惊人了。新庆国以称奇的眼光望着听众，听众也报以称奇的眼光。
　　略微停顿，他又接着说，日本人有一种读报的习惯，上班族几乎人手一份，国民几乎家家户户订报，这也从一方面反映出这个国家的人口素质。我们呢？我们的市民爱读报的不多，却特别喜欢热闹。一到节日，你看那人山人海，吃的用的，到处乱丢，旅游风景区成了重灾区。当然，我不是在贬低我们的国人，但有些东西你是不能轻易抹去的，事实就在那儿。改变国人素质不能光靠读报，但肯定地说，读报能丰富人的社会信息，提高人的知识素养，是不用怀疑的。
　　会场上静静的，大家听得很认真。新庆国继续说，除报纸外，我国还有期刊8000多种，其中新闻类期刊约230种，普通杂志7900种。有晚报150家，报纸发行总量在250亿份左右。我国报业发展的形势应该说是比较好的，尤其是通过近几年的清理整顿，那种零散杂乱的现象基本得到纠正，现在正朝良性发展的轨道运行。但也不容忽视，那就是，在“入世”之后，中国报业必须应对外来的挑战。过去那种分散的、单一的结构必须纠正，要走集团化道路。报纸形式上的千报一面，内容上的千篇一律现状必须彻底改观，否则，我们将难以适应“入世”后外来竞争所带来的冲击。
　　说到这里，新庆国稍事歇息，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这些年，三阳晚报的路子是对的，报纸办得好，有比较大的影响力，在三阳已是强势媒体。现在报社领导正在谋划走集团发展之路，这是可喜可贺的事。只要条件成熟，组建集团就是一条必由之路。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对于发展中的我国报业来说更是如此。我们既要看到其有利的一面，也要看到其不利的一面。就三阳晚报而言，如果组建集团成功，那么将来的运作模式与现在完全不一样，在这方面，我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这些准备包括人力、财力、物力，还有管理经营，战略构想，等等等等，都要认真考虑。我之所以这样说，并非给你们泼冷水，恰恰相反，我是在提醒诸位，当我们谋划一个新事物的时候，我们总要把困难想得更多一点，这样，在未来发展的过程中就会少走弯路，少一些麻烦，多一些成功。
　　他的话引起了采编人员的认同，尤其是刘怀明，他有一种预感，三阳晚报现在之所以好，是因为对手还不够强大，待到新的对手、真正强大的对手出来后，事情可能就不是这个样了，也许三阳晚报的明天会有非常艰难的路要走。所以，要不要搞集团，能不能实现真正的集团化运作，其中存在许多变数。对于这些，作为三阳晚报的一把手李真知却暂时没考虑，他马上就要退休了，只想在退休之前尽快拿到组建集团的批复，那时，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集团成立后，将来发展得好与不好，那是后来人的事。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促成各种因素齐聚，形成上下合力，加快条件成熟，求得新闻出版总署早日下达批复。此事若成，则既是对他李真知报人生涯的圆满注解，也是他洞察未来、顺应潮流的最好诠释。
　　新司长报告刚一完，刘怀明便举手提问。新司长示意他提问。
　　刘怀明说，新司长，您的报告使我们大长见识，谢谢您！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任何事物都既有其共性，更有其个性。中国的国情不同于别国的国情，报业走集团化之路是大趋势，却未必是必然之路。您认为三阳晚报是走现在的路好，还是走集团之路好？这是第一。第二，我们知道，新闻报道都要遵循新闻规律，实事求是地报道自然和社会中发生的一切，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应该进行报道。但现在我们的报道似乎都偏于一面，只讲歌颂，不讲批判，甚至连批评也不太愿听。长此以往，社会培养的将会是不敢正视自我的精神侏儒，每一个人都只知道自我表扬，而缺乏自我批评精神。作为记者，您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做才不会有负我们的天职？换句话说，我们是应该放弃批判的精神，还是应该担负起新闻记者的道义，理直气壮地扛起批判的大旗？
　　新庆国笑了笑说，这两个问题提得好，很有水平。对于第一个问题，我难以回答。如果我作肯定的回答，而将来发展得不如现在，你们会说我在瞎胡闹；如果我作否定回答，你们会说我在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你们的情况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我不敢妄下雌黄。
　　这是一种推脱的话，刘怀明的问题也问得过于直白了，这是报社领导忌讳的，他新司长怎么好回答？
　　对于第二个问题，新庆国说，我以为批判精神是我们社会不可或缺的，尤其是现今社会，我们恰恰恰缺乏这样的精神。我也在一些场合发表过类似的看法。不讲别的，就拿我们的民主生活会来说，就常常只听到表扬和自我表扬，大家一团和气，好像没有一点问题。这种风气确是令人担忧。古人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个社会没有忧患意识是危险的。不过我也想，就像人的肌体具有自我修复功能一样，社会也会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到一定的时候，它会回到健康的轨道上来。在这个过程中，新闻记者既要适应社会，更要保持独立的思考意识。我要认真地说一句，批判精神是任何社会都不可或缺的，新闻记者更是如此。
　　新庆国的话赢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着，伍味子也站起来提问：新司长您好，我是三阳晚报记者伍味子。有一种现象您肯定注意到了，现在媒体对娱乐特别感兴趣，人们也对娱乐特别来劲，可以说现在进入了全民娱乐的时代。尤其超级女声的推出更助长了青少年娱乐的风气。我在想，现在绝大多数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而且大都娇生惯养，他们在这样的风气中成长，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习惯。而且都很自私，将来国家一旦有战事发生，这些人恐怕无法委以重任。我的问题是，您对现在媒体中一味提倡娱乐、宣传娱乐的风气怎么看？新闻出版总署对这种现象有没有考虑过，是赞成还是反对？或者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任期自然？
　　这个问题提得很尖锐，直刺传媒界要害，也关系到新闻出版署对这一现象的看法。新庆国想了想说，你的问题是当前传媒界着实存在的现象，尤其是电视媒介，娱乐之风日盛一日。毫无疑问，生活少不了娱乐，人生少不了娱乐，如果没有娱乐，我们的人生将是清淡无味的。但话又说回来，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度，过度了就不好了。孔夫子说，过犹不及。对当前传媒界一味追求娱乐的倾向我们已经注意到，署里正准备出台文件遏制这种势头。我想，不要多久，这种现象会得到一定的修正。我所期待的是传媒界要多有像你们这样富于责任感的年青一代，那我们的事业就一定会蓬勃向上，我们的国家也更有希望。
　　三阳之行终于要告一段落，新庆国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大获丰收，也为三阳晚报未来之路奠定了基础。临行前，李真知握着新庆国的手，一再拜托：务请新司长在署里多多美言，鼎力相助，大功告成之日，再请司长光临三阳晚报，他本人也定当上京拜会司长，以示谢忱！新司长说，李总客气，不管怎样，我会努力促成集团的组建，也会抓紧时间，相信会有好消息，你就耐心等着吧。
　　李真知握着新庆国的手不放，像握住自己的命运似的，握得新庆国的手心都发热了。听了新庆国这一席话，他才终于松手，然后看着新庆国上了车，等着小车启动，又目送着车子离开，还在那里不住地招手。
　　李真知总想着愿望能够早点实现，事情能够进展得更快一点。他明知道付给新庆国的讲课费实际上是请他帮忙，才有如此厚酬的。要不然，讲那么一点东西怎会有两万元？新庆国也答应回去努力促成事情的成功。可李真知就是放心不下，他是见得多，也经历得多的，官场上的事情说变就变，昨天承诺的事今早就变了，这种事屡见不鲜。他想起曾经的同学大学毕业分配时，头一天分配办的人告诉他去组织部，这个同学好不高兴，得知自己将要成为“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前程自然不可估量。马上就请同学喝酒庆贺。可是第二天会议宣布时，他却是去一个山村中学当老师，当时这个同学就气晕了。此事让李真知印象非常深刻，每每想起便觉得世事难料，凡事要朝最好的方向努力，却要做最坏的思想准备。现在就是这样，毫无疑问，很多地方都在申报组建集团，但能获准组建的不会太多。就三阳晚报而言，硬件似乎基本具备，但比起南方的大报来距离可就太远。可以说，三阳晚报这样的报纸全国还有不少，组建报业集团可以批，也可以不批，而且后者更有说法。想到这些，李真知心里不免犯嘀咕。
　　与此同时，新庆国说的三阳新近得到新闻出版总署批复的报纸《江南早报》面世了。这张报纸一出来就不同凡响，令业内人士刮目相看。报纸大气，新闻抓得到位，一点也没有忸怩作态的小脚女人气。尤其是报道手法新颖，监督新闻抓到了点子上，气势凌厉，内容无半点凑合或是填鸭式的做法。而标题制作风趣幽默，简洁俏皮，又极富人情味。语感上则完全口语化，直接地气，颇合百姓的口味。譬如有一则新闻，说一架飞机在作业中因故障一时无法降落，便在空中盘旋。编辑在报道这一事件时，做了一个颇俏皮的标题：《天哪，下不得地了！》读者一看，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买来细看，原来如此，想想这事，再读这标题，确乎令人玩味。这张报纸一出来就深为读者所喜欢。李真知拿来细细品读，不禁为三阳晚报的未来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