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上）

　　1 日，内，孙家小院堂屋。
　　【孙小梅和杨翠娥前后脚迈进来。
　　【贾美珍一眼瞥见她们，直恨得牙根痒痒。
　　孙小梅：（颇神秘地）奶奶，奶奶，鬼子进村啦！
　　乔仙芝：（由不得一怔）什么鬼子？
　　孙小梅：日本鬼子呀！
　　【佐藤OS：乔老太太，我的佐藤仁次郎！
　　乔仙芝：（恍然大悟地）噢，我要找的那个日本人，他自己送上门来啦！（又忽然变得糊涂了）不对呀？那个日本人明明叫佐藤井……井三，怎么这会儿来了个佐藤什么什么郎呢？
　　孙小梅：奶奶，先别管那些，请进屋再细细盘问！
　　乔仙芝：好！好！
　　【乔仙芝赶忙往门外奔。孙小梅和杨翠娥也紧随其后，出了房间。
　　
　　2 日，外，孙家小院。
　　【孙小梅和杨翠娥一边一个，站在乔仙芝的两旁。她们居高临下，打量着那个日本人。
　　【贾美珍也跟着走了出来。
　　【年轻英俊的佐藤仁次郎，站在堂屋的台阶下，恭恭敬敬地给高高在上的乔仙芝，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乔仙芝：免啦免啦，快请进屋坐吧！
　　佐藤：哈依！
　　【孙小梅和杨翠娥引着佐藤仁次郎走入堂屋。
　　【满院的垃圾服迎风招展。
　　【乔仙芝皱着眉头瞟了一眼贾美珍。
　　乔仙芝：快把那些东西收啦！
　　【乔仙芝说一转身也进了屋门。
　　【贾美珍气哼哼地翻着白眼，走下了台阶。
　　
　　3 日，内，孙家小院堂屋。
　　【佐藤仁次郎见乔仙芝走进堂屋，忙双手递上名片。
　　佐藤：敝人是慕名而来，请多加关照！
　　乔仙芝：来到家里就别客气啦。快请坐吧！
　　佐藤：哈依！
　　【佐藤礼貌地坐了下来。
　　佐藤：乔老太太，听旅游局长说，你的找我要谈一笔生意。我的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来啦！
　　乔仙芝：瞧你还是个急性子，这正对我的脾气。小梅，你也坐下来听听，说不定还能帮上个什么忙呐！
　　【孙小梅取出自己的名片递向佐藤仁次郎。
　　孙小梅：佐藤仁次郎先生，我是乔老太太的孙女，也是花好月圆人际服务公司的总经理，名叫孙小梅，请多加关照！
　　【佐藤忙起身向孙小梅鞠躬，并双手接过名片。
　　佐藤：认识孙小姐，我的不胜荣幸。孙小姐的请坐！
　　【孙小梅客客气气地坐在了乔仙芝的旁边。
　　【杨翠娥为他们每人送上了一杯茶。
　　乔仙芝：我说什么什么郎先生，那天去香格里拉，我要找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佐藤井三。而你呢，看上去不过二十啷当岁，是不是搞错啦？
　　佐藤：佐藤井三是我的“欧卡桑”，不会有错的。
　　乔仙芝：“欧卡桑”是什么？
　　佐藤：就是……就是老爸！
　　乔仙芝：既然你是佐藤井三的贵公子，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嘛，听说佐藤先生要在中国收购大批的柿子，便想为你们牵线搭桥。
　　佐藤：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非常愿意！
　　乔仙芝：我给你说的那个地方，是我的老家。虽说那里穷了点儿，可是漫山遍野的柿子树，叫你一眼望不到边。而且结出的柿子，好得不得了，当年还是皇上的贡品呐！翠娥，你去把老家送来的柿子拿几个来！
　　【杨翠娥应声而去。
　　佐藤：乔老太太，我们的浦田株式会社，对贵国的土特产非常有兴趣。尤其对于柿子，更是喜欢。只要价钱合适，我们将大量收购。
　　乔仙芝：这是一件大好事嘛！
　　【杨翠娥端来一盘柿子，摆在了佐藤仁次郎的面前。
　　【佐藤仁次郎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忙伸手拿起一个柿子咬了一口，并细细地品味着。
　　佐藤：吆细！我终于找到理想的柿子啦！
　　乔仙芝：你要是满意的话，我就把老家的干部请来，你们自己去谈，我就不多嘴多舌啦！
　　佐藤：你不要请他们来，我们去！
　　乔仙芝：你的性子也太急啦！
　　佐藤：来来往往，时间大大的浪费！我要去亲眼看看柿子树。如果满意，马上就开始考察、谈判。明白？
　　孙小梅：奶奶，他可能是想要亲自去落实一下情况，先有个感性认识，然后再派考察组进一步确认这个项目。如果一切属实，就可以进行实质性的谈判了。
　　佐藤：吆细！
　　乔仙芝：你去视察倒是应该的，可跟人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不楞登地闯了去，万一……
　　佐藤：我来你家，不也是直不楞登的吗？
　　乔仙芝：哟，这可不一样！想当年，你爷爷那一辈儿，来我们中国横行霸道，烧杀掠抢。我老家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乡亲，被他们活活弄死了。这个仇，他们还没忘呐！
　　【佐藤仁次郎惊骇地注视着。
　　孙小梅：佐藤君，你也甭害怕，跟我们老家的生意还是要做的。乡亲们虽然忘不了那个仇，但我们中国人是通情达理的。我们恨日本军国主义，可并不恨日本人民啊！
　　乔仙芝：没错儿，否则我也不会去找你们！
　　【佐藤仁次郎这才恢复了正常。
　　孙小梅：奶奶，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陪佐藤君去老家转一转，不暴露他的身份。等他认准了要跟老家合作，我们再跟村干部摊牌。
　　佐藤：孙小姐的主意，很好！
　　乔仙芝：你要是觉得好，咱们不妨就去试试。不过你到了那里，只许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不准开口讲话。
　　佐藤：明白！
　　乔仙芝：小梅，你也陪着一块去吧！万一有点什么麻烦，你的反应比我快。
　　孙小梅：我的业务怎么办？
　　【佐藤仁次郎连忙起身向孙小梅硬梆梆地鞠了一躬。
　　佐藤：一切经济的损失，我的全部赔偿。请孙小姐务必帮忙！
　　孙小梅：既然这样，那我就“哈依”了吧！
　　
　　4 日，外，狗尾巴胡同。
　　【白云蓝天，阳光明媚。一群鸽子在天空盘旋飞翔。“嗡嗡”的鸽哨声，在天空鸣响着。
　　【乔仙芝、孙小梅和杨翠娥站在孙家小院门口，眼瞧着一辆越野汽车驶进了狗尾巴胡同，在她们面前停下来。车门一开，走下了佐藤仁次郎。
　　佐藤：乔老太太、孙小姐，请上车吧！
　　【乔仙芝、孙小梅和佐藤仁次郎上了车，乔仙芝又将头探出了车窗口。
　　乔仙芝：翠娥，这几天我不在家，门里门外多操点心。每天去早市买菜别老跟人家划价，他们卖菜挣点钱也不容易。你爷爷的降压药，每天早晨按点给他吃，千万别忘啦。
　　杨翠娥：要得！——奶奶再见！小梅姐再见！
　　【越野汽车沿着狗尾巴胡同向前驶去了。
　　
　　5 日，外，集贸市场。
　　【杨翠娥挎着菜篮子从人群中走来，菜篮子里已经装了好几种菜，显然她准备回家了。
　　【杨翠娥无意中发现对面路边围着一堆人，大树干上还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大字——“招聘”。杨翠娥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挤进了人群。
　　【一位白衣红裙，打着领结，描着淡妆的公司雇员——黄小姐，正在面对观众侃侃而谈。
　　黄小姐：灵光辉煌普照公司根据业务需要，正在向社会各界公开招聘。应聘者勿须本市户口，也勿须任何学历。男女均可，年龄不限。只要品貌端正，有语言表达能力，并有志于房地产开发事业，就可以成为本公司的业务员。
　　群众某：上班的地方远不远？
　　【黄小姐向半空中用手一指。
　　黄小姐：瞧，就在眼前！
　　【杨翠娥顺着黄小姐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座高高耸立的塔式写字楼。
　　
　　6 日，内，塔式写字楼。
　　【在黄小姐的带领下，几位年龄不等的男男女女走进了电梯门。
　　【杨翠娥挎着菜篮子也好奇地跟在队尾，由于紧张差点儿被电梯门夹住，幸亏黄小姐手急眼快，将她一把拖进去。
　　
　　7 日，内，业务大厅。
　　【大厅里颇为热闹，一条条长桌排列整齐。分别坐在长条桌子两旁的人，正在面对面地进行对话。
　　【杨翠娥的对面，坐着黄小姐。
　　黄小姐：杨小姐，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一位聪明伶俐的川妹子。在北京打工？
　　杨翠娥：给人家做饭。
　　黄小姐：主人家有老人吗？
　　杨翠娥：有！一个老汉、一个老婆婆。那可是一大家子人呐！
　　黄小姐：祝贺你，你被公司录用啦！你的业务，就从你的主人家开始吧！
　　杨翠娥：可……可他们都有房子住啊！
　　黄小姐：灵光辉煌普照公司的业务范围，是为走向极乐世界的人，提供完美而理想的善后服务。
　　【黄小姐翻开手底下的图册，用手指比划着。
　　黄小姐：你瞧，死后住进这个地方，多么富丽堂皇！前面有水，后面有山，这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只要你能推销出去一个灵位，就可以拿到八百元的提成。杨小姐，公司完全相信你的能力！
　　杨翠娥：你是说，叫我动员主人家买坟头？
　　黄小姐：不是坟头，是灵位！如今京城寸土为金，七千块能买个坟头吗？再说，如今一律实行火葬，也不允许你立坟头啊！
　　杨翠娥：灵位就在这座高楼里？
　　黄小姐：没错儿，人们不是都住惯楼房了吗？为了使你名正言顺地谈业务，公司将为你提供相关的资料，以及名片、胸卡和出勤卡。手绩费也不高，只收你一百元。什么时候你不想干了，这钱还退给你。不管你有没有业务，只要按时打卡，每月就能拿到三百元。杨小姐，你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吧？
　　杨翠娥：要得！
　　
　　8 日，外，孙家小院。
　　【杨翠娥哼着四川小调，心情愉快地迈进孙家小院，径直向西厢房南屋走去。
　　【贾美珍OS：杨翠娥！
　　【杨翠娥回头一看，只见贾美珍扒着窗框在喊她。
　　杨翠娥：二婶，有啥子事儿？
　　贾美珍：到我屋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贾美珍“砰”地一下关上了窗户。
　　【杨翠娥尽管不愿意进东厢房，也只得硬着头皮向门口走去。
　　
　　9 日，内，孙家小院东厢房。
　　【杨翠娥掀起门帘走进屋，见贾美珍板着脸盘腿坐在床头，便站在那里瞅着贾美珍，一句话也不说。
　　贾美珍：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哪儿野去啦？
　　杨翠娥：（情绪抵触地）我又没误了做饭，啷个不能去街上耍一下子嘛！
　　贾美珍：瞧你那副浪荡样儿，不是会男朋友，那才怪呐！
　　杨翠娥：不是！就不是！莫要把人惹毛了！
　　贾美珍：那你就痛痛快快地告诉我，究竟干什么去啦？
　　杨翠娥：好！我就告诉给你说！我去了一家灵光辉煌普照公司，只要一早一晚打卡报到，每月就能拿三百元的工资。这样的好事情，我为啥子不去嘛！
　　贾美珍：天底下还有这么办公司的？
　　杨翠娥：信不信由你，我该做饭去啦！
　　贾美珍：那家公司在哪儿？
　　【杨翠娥从手提包里取出黄小姐的名片，递给了贾美珍。
　　杨翠娥：你要是也想白拿三百元，就去找她好喽！
　　【杨翠娥不等贾美珍做出反应，便一扭身走出了房间。
　　
　　10 日，外，塔式写字楼。
　　【贾美珍来到塔式写字楼前，掏出名片看了看，便扭着屁股走进了大门。
　　
　　11 日，内，灵光辉煌普照公司。
　　【贾美珍和黄小姐面对面地坐在长桌旁。
　　【黄小姐将文件夹信手摆在桌面上，态度和蔼地看着贾美珍。
　　黄小姐：请问，怎么称呼您？
　　贾美珍：我叫贾美珍，是一位文艺工作者。
　　黄小姐：哇，这是最最时髦、最最浪漫、最最令人神往的职业啦！能够与您相识，真是我的荣幸！您在文艺界的朋友一定多多，如果能加盟“灵光辉煌普照”，我们的事业肯定会发扬光大！
　　贾美珍：（美孜孜地）过奖啦！过奖啦！
　　黄小姐：为了使我们更好地精诚合作，我先把灵光辉煌普照公司做一番简单的介绍。OK？
　　贾美珍：（生硬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英语）噎——死！
　　黄小姐：灵光辉煌普照公司是全心全意地为走向极乐世界的人，提供高品质的、至诚完美的善后一条龙服务。
　　【黄小姐翻开手底下的文仵夹，从里面取出一本画册。
　　黄小姐：您瞧，这是一块多么难得的风水宝地！前面有碧波荡漾的湖水，后面有苍翠起伏的青山。死后住进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多么惬意！
　　贾美珍：啊，这块地方还真的不错！
　　【黄小姐又从文件夹中取出几张剪贴过的报纸。
　　黄小姐：您再瞧，三年前一个灵位开价三千元，三年后的今天，增值到七千元，明年将卖到九千元。预测到了后年，就要增值到一万两千元。看到这一连串令人欢欣鼓舞的数字，有识之士，纷纷向我公司订购灵位，生意空前的红火。而且这些灵位，还可以炒卖。请问，什么样的产业投资，可以有如此辉煌的回报？
　　贾美珍：不会有风险吧？
　　黄小姐：除非世人个个长生不老，否则总有一天要寿终正寝。您不会怀疑“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吧？
　　贾美珍：当然不会！
　　黄小姐：那么您还犹豫什么呢？
　　贾美珍：（掐着手指自言自语地）今年买两个坑儿是一万两千块，明年出手净赚六千，后年就是一万二。
　　黄小姐：没错儿！
　　【贾美珍抑制不住地挺身而起。
　　贾美珍：我现在就去银行取钱！
　　黄小姐：（眉飞色舞地）好，我在这里坐等，不见不散！
　　
　　12 日，内，极乐鸟鲜花店。
　　【花店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位顾客。花店雇员祝玉华，望着一束束卖不出去的鲜花，焦急万分。
　　祝玉华：蔡姐，这花要是再卖不出去，可就都烂啦！
　　蔡梅：唉，当初哪想到开个花店这么难。
　　【蔡梅说完，径直向花店深处走去。
　　【祝玉华正在用喷壶给花卉淋水，见钱大旺走进来，忙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祝玉华：先生，欢迎光临！本店的花卉，物美价廉。买三赠一，八折优惠！
　　【钱大旺打量了一番店中摆放的花卉。
　　钱大旺：蔡……经理在不在？
　　祝玉华：在，她在后面的办公室，把她请出来？
　　钱大旺：不必了，我去办公室见她吧。
　　【钱大旺向花店纵深走去。
　　
　　13 日，内，鲜花店经理室。
　　【钱大旺来到经理室敞开的门前，礼貌地敲了敲房门。
　　【正在算帐的蔡梅抬头见是钱大旺，忙站起身来。
　　蔡梅：您好，钱总！
　　钱大旺：我是顺路来看看的。蔡……经理，刚才我注意了一下店里的生意，好像这里的顾客不是很多吧？
　　蔡梅：不瞒您说，生意确实不很景气。
　　钱大旺：我还是那句老话，做生意要慢慢来，不能一……一口吃个胖子，知名度是逐渐打出去的。另外，也不能低估口碑宣传。回头客对花店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最好能找到几个固定的大客户，这样才能高……高枕无忧。
　　蔡梅：谢谢钱总的指教。
　　钱大旺：这都是些老生常谈，算不上指教。蔡……经理，最近小梅在做什么？
　　蔡梅：她陪奶奶下乡去了，大概过几天才能回来。（故意加重语气）听说小梅有个挺不错的男朋友，钱总知道不知道？
　　钱大旺：真的？（颇为尴尬地笑了笑）这……这有什么奇怪的？如今的女孩子，多交几个男朋友很正常嘛！蔡……经理，生意上的事你不必着急，没有不开张的杂货铺。好，我就不打扰啦。再见！
　　【钱大旺向门口走去。
　　
　　14 日，外，盘山公路。
　　【一辆越野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着。
　　
　　15 日，外，红山寨。
　　【风景宜人山区，山楂树漫山遍野。座落在山脚下的小山村，就是乔仙芝的故乡——红山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从村前流过，一直伸向很远的地方。
　　【村前的石桥上，站着村支书、村长和村会计，他们正在翘首企足地望着远方。
　　村长：你们说，乔奶奶这次回老家来，会不会跟日本人有关系？
　　村支书：我琢磨着，八九不离十。
　　村长：她不会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把日本人也一块领进村吧？
　　村会计：像乔奶奶那样聪明的人，咋会干出这样糊涂的事儿？当年咱们村里给鬼子弄死了那么人，她会不清楚？
　　村支书：瞧给你们吓的！为开发“柿子”项目，专员亲自出马来给村里的老少爷们做思想工作。咋的，都当耳旁风啦？再说啦，乔奶奶是谁？当年也是个响当当的抗日英雄！
　　村长：说得可也是！听我爷爷讲，乔奶奶十二岁就当上了儿童团长。查路条、抓汉奸、送鸡毛信，样样都抢在前边。听说村里的爷爷奶奶们，好多都当过她的兵！
　　【村会计突然望着前方兴奋地喊叫起来。
　　村会计：来啦！来啦！
　　
　　16 日，内，越野汽车。
　　【透过汽车的前窗玻璃，远远地可以望见村头的石桥上，站着三名村干部。
　　孙小梅：瞧！村口的三个人，是不是接咱们的？
　　乔仙芝：好像是村干部。
　　佐藤：啊哈，终于到啦！
　　孙小梅：嘘——从现在开始，你是一个哑巴！
　　【佐藤仁次郎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乔仙芝：佐藤，不是我吓唬你。真要叫村里知道你是日本人，说不定他们能拧下你的脑袋！
　　【佐藤仁次郎紧张地用双手捂着嘴，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