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又与他香烟作陪，并从与他畅谈的过程中了解到他的人生轨迹几乎与我相同。上过学，却尤其不喜欢上学，好玩，等到成年了，就外出打工。家里面有很大一片庄稼地，但他尤其不喜欢种地，任凭父母如何规劝亦不得，在北京干了有些年头，混得不差，若非上级部门需要高学历人才，把他顶了下来，以及来自朋友的坑，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据他所说，当时地铁站的领导给他安排的工作非常之清闲，而且有一定技术含量，可以学习技术，将来有更好的发展。怎奈一纸令下，低学历的他也只能伤感离开。
　　不得不说，当今社会对于文凭学历的看中已然成为一种趋势，低等文凭和学历已然成为废纸。给我感觉，中小学毕业证书的作用只是考取更高文凭证书的敲门砖，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用途，跟废纸一样。
　　“别想了，哥们，越想越他妈闹心。”
　　我哼声哼气地说，也不晓得是在哼谁，反正要哼，不哼心里面就会不舒服，不哼心里面就会不痛快。再一个，我知道粗口不好听，但我还是会偶尔喊出来两句粗口来，不为别的，只为倾吐心中之不快。我体会过了，同样是倾吐不快，用礼貌用语也好，用文言文也好，用诗词也好，都达不到预想的效果，唯有骂才最有效果，国骂也好，指名道姓咒骂也好，心里面常驻的阿Ｑ精神便会瞬间升腾，那一瞬间，才叫真痛快！
　　“真他妈闹心。不想了，等着，看看我那个朋友跟中介聊得怎么样了，看看中介给怎么解决。”
　　李文良也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爆出一句国骂来。
　　“解决啥呀，我告诉你吧，你们也跟我一样，咱一起找个旅店住下，然后他们明天再给咱们安排。”
　　“不，不一样。”
　　“你看你，还不信。”
　　“我不是不信，是我们有区别。”
　　“啥区别？”
　　“等他（他的朋友）回来你就知道了。”
　　我饿得不行，将老哥送给我的那个珍贵如金的面包其袋子打开，还没等吃呢，突然想起来朋友之间要懂得分享才对。
　　“哥们，你吃饭没？这面包给你吃吧，我刚打开。”
　　“不了，你吃吧，我吃过了。”
　　“我们不是一起从早上熬到现在的嘛，你啥时候吃的？”
　　“刚才，到超市买盒烟，顺便买了点儿东西吃，真他妈饿，饿得难受，不吃不行啦。”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说着，我大口大口吃起面包来。不到一分钟，面包只剩下了袋子，以及里面那一小袋防腐剂。
　　“我去，你吃得也太快了吧。”李文良惊呼。
　　“不快能行吗，不快配叫吃货嘛。再说了，你没感觉嘛，吃饭慢就是在浪费时间，有那个时间干点儿啥不好，你说呢。”我笑呵呵地说，却不忘赶紧喝口水，以免噎着。
　　“你这理解，我是服了。”
　　“不然我也不能长这么胖不是。”
　　说说笑笑间，他的朋友回来了，迈着霸气十足的步伐回来了。
　　“怎么说的？”李文良问他。
　　“妈的，愁死我了。”这哥们说。
　　“咋了？不行啊？”
　　“他们跟我说，他们得回去开个会，然后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争取明天面试的公司直接给我通过。”
　　“那就行了呗。对了，我的事儿又是怎么解决的？”
　　“你的事儿容易，拿着体检报告，明天面试通过，就不用再体检了。”
　　“这还差不多，省６５块钱。”
　　“真他妈的来气，你知道吗，招我过来的那个人跟我说得一清二楚，临时身份证没有任何影响。可来这儿一看，面试那块就没过去，人家面试官一口咬定，说临时身份证不好使。要不咱哥俩早就回宿舍睡觉了。”
　　“行啦，行啦，问明白就行了呗。我跟这大哥说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回去种地。”
　　“种地？你不是最讨厌种地吗。别种地了，啊，咱哥俩一起找个工作干多好，种什么地呀，怪累的。”
　　“能找到工作自然是好，找不到的话也只能回家种地了。”
　　“你放心，能，工作不有的是嘛。你连种地的累都受得了，还有什么工作你干不了呢。”
　　这哥俩又聊了许多，我在一旁听着。这哥们分明是在依附李文良，他不希望李文良回家种地，更不希望李文良独自找份工作干，要干也得一起干，要走也得一起走；而李文良的态度呢，则是尽量迁就这个朋友。
　　我见过很多友谊，也交过许多朋友，但还从未见过这么一对朋友呢。说句不太贴切的话，给我感觉不像友情，更像爱情。
　　泰科公司的面试工作总算是完事了，我也总算是可以乘车回旅店了。
　　中介的人带着满面笑容向我们招手，让我们跟随他们的脚步离开泰科公司，回到位于公司门口的大巴车上，并在路上告知我们静待明天的妥善安排。从他们的脸上不难发现，他们非常满意今天的成果，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我们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负担，累赘。
　　我边走边看，除了我，李文良，以及他的朋友，竟然还有两个身材娇小苗条的女孩子没通过面试。
　　我不禁纳闷，她们不是最受科技元件厂喜欢的类型吗，但凡跟科技元件厂有些渊源，或者说对科技元件厂有一定了解的人想必都应该知道科技元件厂最喜欢收罗年轻女孩子了。一个是岗位定性的原因，女人普遍心细如发，特别适合干产品检测、拼贴、查料、记录等工作；甚至于有些科技元件厂直接为女员工开设小灶，总共百分之五十的坐岗员工，其中百分之九十是女员工，可见对女员工有多么的重视。再看看男员工，不是安装就是搬运，再不就是流水线上的站岗，我真怀疑，眼下这个看似男女平等的社会意识形态，实际上近乎于回归到了母系社会中去了。当然，或许真的只是意识形态层面上的男尊女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能够稳定公司男员工的情绪，从而促进公司得以良好发展。公司其实与国家性质相同，需要尽其所能调节男女占比，不致使该比例严重失调。长时间只有男员工日以夜继辛勤工作，工作之余便是洗漱睡觉，暂且不提工资待遇等事宜，久而久之，势必会心生抱怨，继而牢骚满腹，情绪暴躁，甚至跳槽都极有可能。这个时候就需要有女员工相伴一同工作，既为了缓解男员工的疲劳感，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再一个就是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使他们成为朋友，继而成为男女朋友，最终成为夫妻。这么一来，他们的感情稳定了，他们对于公司也就一门心思无悔付出了。
　　我认识很多朋友，他们都是这样找到人生伴侣的，无论是在山东时期的油罐夫妻档，还是在科技元件厂的夫妻档。这类事情乍看之下觉得很不可思议，可实际上却很平常，通过工作走到一起的夫妻不要太多，哪个行业都有，科技元件厂尤其多。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这样的夫妻离婚率极低，因为彼此没有多余的时间乱搞，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虽无暇时，却更亲近。
　　为何如此讨喜的年轻女孩子一下子就不讨喜了呢？而且还是两个。我没有问，但疑云未散。
　　我、李文良、他的朋友，那两个女孩子，我们在中介负责人和经理的指引下将行李放到行李舱，然后上了大巴车，分别坐下。我和李文良还有他朋友坐在较后面的位置，那两个女孩子则坐在较中间的位置，前面的位置尽是中介公司的人。
　　大巴车正式启动，这个时候，中介公司的一个经理突然站起来，转过身来面对我们，并向我们问：“你们都是什么原因面试没过，跟我说说。”
　　“胖。”
　　我回答得最快，也最简洁。
　　“我面试上了，但我的朋友没面试上，我不能一个人去，把朋友扔下吧。”李文良说。
　　“我是因为临时身份证不管用，人家面试官说必须得本人身份证，临时的不行。”李文良的朋友说。
　　“我们是因为身份证上的照片与本人不符。”
　　那两个女孩子当中的一个骄里娇气地说。
　　“啊？你再说一遍，什么原因？”中介经理都愣了。
　　“我说我们身份证件上的照片与本人不符，无法核实。”
　　那个女孩子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满是羞臊，感觉极为不齿。我没看到她的脸，应该觉得很丢人吧。
　　“你这个问题我还是头一次碰到。”中介经理苦笑不已地说，“可能是身份证时间长了，而你们的容颜变化太大，变得太美了吧。”
　　到底是中介经理，讲起话来就是受听。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女孩似美似羞地说。
　　“你们放心，这都是小问题，我们回去开个会，明天就能帮你们解决。”中介经理说。
　　“那我这个事儿呢？”李文良的朋友突然说道。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明天一定解决。我们公司跟很多大型公司都有合作，这家公司不行没关系，再帮你们找另外一家更好的就是了。把心放肚子里，回去好好睡觉，明天精神的面试。”中介经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