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杏花
作品名称:同学会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7-05 09:47:04 字数:5126
严学渊说完就下去了,弘子说,学渊老兄是个另类啊,与众不同,太不同了。他从他的名字说起,他的名字是他父亲取的,他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原来读了几句古书,崇尚颜子的安贫乐道,就给儿子取名叫严学渊,希望儿子长大后,像颜渊样安于贫困,乐于道义。
严学渊读书的时候就感觉到父亲那一类读书人的愚蠢,不种田,不做工,连贫困生活都保不住。后来在南湖师范学院读书,再次跟万老师学《论语》,读到孔子关于颜渊一段话就和万老师起了争执,师徒二人争辩一番,最终是弟子无话可说了,可是,严学渊经过二十几年的参禅,他认为万老师那段话原本就是悖论,自相矛盾,不值得一驳。要不是严学渊记忆深刻,我们在座的人恐怕没一个人能想起这件事来。
严学渊很怀念南湖师范学院,那里的风景宜人,那里的学风优良,特别是从同学那里听来一个故事就当真了,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竟然又祭起阶级斗争这面旗帜。分配的时候,他离开教师队伍去了政法委,在政法委报到第一天,就闹出了很多笑话,又由这些笑话衍生出后面的故事,以至于现在还有点失悔,当初应该去做个老师的。
好啦,我们要换人啦,有请杏花,杏花——
杏花也是笑着走到台子上去的,她站在台子上向周围鞠了一躬,然后说,我这人就是喜欢耍,只要听说哪儿热闹哪儿好耍,我就准时出现在哪儿,师范毕业头几年,我还不觉得,时间越往后挪,我就越加欠起同学们,总想着原来的某某现在什么样子了,原来的某某现在是不是苍老了,我就盼望着开同学会,能把大家看个够,我还希望今后每五年就开一次会,我们只会越来越老,等到我们走不动了那就开网络会议,我们还可以通过视屏见面。当然,毕业后,我不是没见过同学,有几个同学是经常看见了,经常看见的人没新鲜感,只有没看见过的人才会激起要相见的热忱。有人说,任一戈有精神病,还有人说,任一戈的精神病与我有很大的关系,是我抛弃了他才导致他患精神病的,我觉得特冤啊,我现在想请任一戈来跳支舞你们说好不好?大家一起闹了起来,大声叫好。
于是,任一戈走到了台子上,他穿着一袭藏族僧人的僧衣,身子一搭一搭的,走到杏花面前就礼貌地伸出了手,杏花将一只手丁在任一戈手上,另一只手丁在他的后背肩胛骨下。
乐音响起,播放的是《西海情歌》,任一戈的舞跳的不错,杏花在他的带领下就像一只要起飞的鸭子样扑扇着翅翼。
杏花说,任一戈你真的疯了吗?应该不会吧。
任一戈说,你说呢,你说我疯了就疯了,你说没疯就没疯。
我估计是你们人事科太清闲了,十个有八个没事做,就把自己给憋出病来的,然后再找个替罪羊把罪名转嫁出去。
哪有这样的蠢猪啊,还自己说自己疯了,有病吧!
难得说啊,任一戈,你想想,现在多么复杂的世事,身陷其中,没几个脑袋想问题是应付不了的。
杏花啊杏花,我的世界很简单,我是个屌单身,父母早死了,没儿没女没老婆,你们的烦恼我通通没有。
任一戈你长得不赖啊,怎么就没找个老婆?
我在等你呀,等你离婚,等你死老公,然后你就是我的。
任一戈你是不是魔怔了,你的假设都不会存在的,即使你等到闭了眼,我和我老公还是一对夫妻活着,你就放弃幻想吧。
我不放弃,我就是一根筋,谁叫你当初答应过我做我老婆的。
杏花停了下来,她说,你下去吧,今后我们还是别见面的好。
任一戈就被杏花赶了下去。
弘子说,杏花你和任一戈刚才都说了什么悄悄话啊,我们没听到一句?是不是说给大家听听?
杏花说,其实没什么,我就是问任一戈是真疯还是假疯,他说他不知道,我就猜想,是他们那个单位太清闲了,把人憋出病来了。
弘子说,你们真的就说这些吗?
杏花说,当然还说了其他的,我问他为什么还是一个人过日子,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女人吗,他说他在等我,等我离婚,等我死老公,我真怀疑他是个精神病患者。
弘子说,你能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吗?
杏花说,我们其实没故事,就像我和你没故事一样。大家都认为,我和任一戈读书时曾经好过,其实不是这样的。事实是任一戈追过我,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们有交往,但是,我从未答应过做他的女朋友。
任一戈从没给我写过求爱信,口头上的求爱却是有的,还在第一学期的时候,他就对我说,杏花呀,从认识你起,我就爱上你了,你知道你的甲等助学金是怎么来的吗,那是我提议的,我是副班长,我有提议权,我的提议自然没人反对,所以,你就有甲等助学金了,我要把这件事情进行到底,不使你的助学金堕落为丙等。
你们看,任一戈用了“堕落”一词,这个词用得好,把助学金拟人化了,想一想,很有韵味。他不说自己在以权谋私,而说自己在努力上进,我听后有点想笑,终于没笑。
我同任一戈去偷过园艺场的桃子,当然,我们不是夜间去的,而是白天。我们假装是进场买桃子的,路边上尽是桃树,尽是桃子,红艳艳,饱含着水分,任一戈看周围没人,就摘一个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后递给我吃,他自己不吃,四下里看着,我就躲在他身后偷着吃,吃了一个又一个。
后来,巡山员过来了,任一戈就跑了。我呢,没发现巡山员过来,继续吃着,等巡山员走到了跟前才发现他。巡山员说,你在干嘛?我说,没干嘛呀,我是去买桃子的,迷路了。巡山员说,你在偷我们的桃子吃吧?我说,我哪能偷桃子啊,你不要乱说,你如果是乱说,那我也要乱说啦。巡山员问我乱说什么,我说,我就说你非礼我。那个巡山员把手一挥说,我知道你是个学生,走吧,我不为难你,下不为例啊!
通过这件事我就发现,我怎么可以做任一戈的女朋友呢?
当然,同学之间还是要讲情面的,回到学校后,我问任一戈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先逃走,他说他内急了,要回去解决问题。你们听听,他是这样的狡辩和逃避问题,我还能说什么。
有一次,任一戈约我去南湖荡船,我问他会不会游泳,他说他的水性好。我们把船划到了湖中间,任一戈说,我们两个做朋友好吗?
我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要不,我怎么会同你一起划船玩耍呢。
他说,我讲的是做男女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
我说,男女朋友也是从一般的朋友发展来的,先做一般的朋友。
任一戈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纠缠我,我们吵了起来,他就威胁我说,你要是不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把船弄翻,让我们一起葬身湖底好啦。
任一戈开始摇晃船只,我说,你别做样子啦,其实你不会游泳,我倒是会游泳,你把船弄翻了,浸死的是你,伤不到我。
任一戈就告饶说,杏花你别在意啊,我就是说着玩玩的,因为太爱你了,只想得到你,就想了一个又一个办法,结果都是弄巧成拙。
任一戈去西藏的时候,他写信来要和我见一面,我们回到母校,在南湖边见了一面。任一戈说,我就要去西藏了,你想好了吗?我问他什么想好了,他说还是那件事呀,就是做他女朋友呀,我说我已经想好了。他就很高兴,说今后一定对我好,把工资都交给我管着。我说你理解错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能做你的女朋友。他说那你今天还来约会,我说我们是同学呀,同学有请,我不来像话吗?
后来,任一戈到了西藏,还给我来过几次信,还是说那件现事,叫我不要和我现在的老公谈爱,要和他谈,他甚至还说,我如果不嫁给他,他就打一世年单身。同学们你们想想,我能嫁给他吗,从我们几次交往看,他并不爱我,他爱的是他自己。二人相爱是需要来电的,是需要火花的,我们在一起几年,我对他从没来过电,从没擦起过火花,怎么做他的老婆呢?所以啊,不管任一戈今天是不是个疯子,都与我无关,我今天之所以要把这件事情讲明白,就因为许多同学有个误会,说是我抛弃了任一戈。我们从没开始过,何谈抛弃?
日子过得真快啊,三十年前,我们这群天南地北的人相聚于南湖边,从此结下了生死情谊,几十年过去了,想一想读书时候的事,还是那么的甜美。
那时候,我们女生很看重成绩的,每次考试要是考的不好,就挂不住面子,就会哭鼻子。我最害怕的就是考数学,那个微积分学起来是多么的容易,考试起来我往往一筹莫展,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我和娅女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找老师解决问题。
数学老师脾气好,人也谦和,特别喜欢帮忙。我和娅女去找他,他说,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来找我什么事,为考试的事吧。这样啊,试卷呢,是我出题,但是,我不能把试卷泄密给你们,我只把考试的范围告诉你们,你们打开我的教科书看看,那些用红笔打了圈的例题都可能出现在试卷上。
数学老师这样说了,我要还考不好就是蠢猪一只。后来,每逢考试,我和娅女就去数学老师家里套近乎拉关系,让他把出题范围透露出来,所以,我和娅女每次考数学都在90分以上,是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有一次和数学老师聊天,问他为什么要关照我们,他说,你们既然考进来了,我就要让你们顺顺利利毕业,你们毕不了业那是老师的耻辱。
现在,我和娅女一想起这件事就要发笑,功课有了60分就应该喊万岁啊,要那么多分数干嘛,说你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心里就舒服啦?其实,谁记得呢,再说,我们又不是真有本事。
后来,我当老师,就把数学老师的方法想了一遍又一遍,每逢要考试,我就把考试范围告诉学生,有时甚至直接把题目告诉学生,然后说,你们好好复习,考试的时候,我会很严格监考的。这样一来,学生就认真复习那些内容,往往考得很好。我记得有位大人物好像说过,考试的时候就是叫学生抄一遍都是好的。
我这人太平凡了,对事业我不感兴趣,对职位我感兴趣;对老公不感兴趣,对儿子我感兴趣。
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这是一个出强人的时代,我们不是听说过很多的女强人故事么?每当听到女强人故事,我就问她们,你要这么强大做什么,你是女人,就应当回归家庭,就应当守住丈夫,守住儿女,至于一切其他都是浮云。你要是没守住自己的老公,没有把儿女带养好,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哪怕是你当选了女性总统,哪怕你是品牌商品的老总,身缠万贯,女人没有了老公,那就是孤魂野鬼。
大家知道蔡英文吧,就在今年5月18日,在民进党主席选举中,她以超过2万票的优势击败辜宽敏,成为民进党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党主席。有人预测,他将会成为将来某个时期台湾地区的女性总统。这样的女人无疑是把事业摆在第一位的,许多人看不透,如今的世界是男人世界,男人挣钱搞事业,女人花钱搞家庭。你一个女人,如果硬要削尖脑袋往男人堆里钻,不累得你筋疲力尽你只骂我。
我呢,我喜欢轻松的工作,看哪里轻松我就往哪里钻。教书的时候,我看到校务会办公区工作比教书轻松,就找到校长说,我想换一换工作,校长笑着说,你要是想在县里当个书记就去省里找关系;你要是想在省里当个书记,那你就去京城找关系,到我这里找关系呢,我只能让你做个班主任,班主任可是中国主任一级官僚中官职最小的,你愿意么?我说校长你别逗把啊,如是当班主任还用得着我来找吗?你们早就安到我头上去了。校长说,那你想做什么工作,要不你来做校长吧,我让位?我说我做个校长助理如何?我很会做文字工作的。校长说,这不妥,你长得这么漂亮,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会把持不住自己的,到时候侵犯了你不得了。我说,你的外号不就叫柳下惠吗?校长说,那是柳下惠没遇到漂亮姑娘,遇到了他也会把持不住的。这样吧,我跟教导主任说说,你去他那儿帮忙。
就这样,我来到了教导处,在教导处工作了十几年,就是帮着排排课表,安排一些教研活动,整理一些资料,还管着学生的学籍。这样的事情日复一日的做着,做久了就很烦躁,只想一把火就把这个教导处烧了,教导主任也看出了我的烦躁,就对我说,你今年改一下行吧,去学校图书馆工作,那是个清净的工作,没人吵着你,也没多少事做,你想唱歌就唱歌,你想跳舞就跳舞。
就这样,我来到了学校图书馆,图书馆里的书真多啊,我现在要是想读书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有得读,回想在南湖师范学院读书时无书可读的情景,真是百感交集,那时想读书又无书可读,现在有书读又不想读,我要是还搬着一本书在读,别人一定会认为我就是个精神病患者。
至于我老公我还没给大家介绍的,我给他取的外号是“黄鳝”,你们知道黄鳝有什么特征吗,那就是抓不住,滑溜的很。他在单位上当了个小头目,每天一早就出去了,晚上不到十一点钟就不归家,一天三餐都不在家里吃饭,我儿子一年上头看不到他的脸面,一个家里住着,父子竟然难得见一面,你们说奇怪不奇怪,问他在忙什么,他总是说工作工作还是工作。但是,总有人在我耳朵边告状,说又看见我老公在哪里唱歌啦,在哪里打牌啦,在哪里泡小姐啦,叫我去找回家来,我难得淘神啊,心里想,他只要把工资交出来就好了,至于他要去哪里疯那是他的事情,他不把自己疯到医院里去是不放心的。
我儿子就大相同了,他太老实了,我们家住在校园内,他一个月难得出校门一次,就呆在家里看书做作业。我说儿子你这么用功干嘛?他说,我要考进北大或者清华,我不能像你们一样碌碌无为,你和爸爸就像蝼蚁一样,活着有意思吗?我如果考进了名牌大学,将来一定很有成就的,你看现在的那些大佬,不是北大的就是清华园的,你们那个南湖师范学院毕业的人有一个名人吗?儿子这么一说,我就惊愕得张开了大嘴,只想说一个“啊”字,却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