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3

43、阳泉紧急救灾（一）

　　在上世纪1966年的8月23日，阳泉市发生了历史上最大的水灾，那天下午一阵狂风吹来，乌云密布，伴随着雷鸣闪电，狂风大作，紧接着雨从天而降。大雨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以后，引发了山洪暴发，河水猛涨，造成了市区河道两岸的街道，库房，学校民房被淹，也造成了通讯中断，交通堵塞，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第二天早上，我冒雨骑车早早地来到了学校，我们毕业班的学生们，都希望我们在毕业以前，能够最后一次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去参加抢险救灾活动，去贡献我们的一份力量。但我一进到学校的大门，就看见那些教师们都已排好了队伍，准备整装待发，他们要在校领导的带领下准备去抢险救灾。而我们这些学生们，上面并没给我们安排什么救灾任务，只有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休息，等待通知。
　　自从大寨参观回来以后，没想到我们一直和其他学生们在一起、搞文化大革命，开展斗资批修运动,看来我们毕业是遥遥无期，上级也让我们毕业班的学生们暂时留校，来帮助学校去搞运动。在当时，我们学校的学生们和全国一样，也都积极地投身到运动当中去了，成立了红卫兵组织，我们破四旧立四新，以大字报为武器，向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开展了猛烈地炮轰，有很多老师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批判，给他们思想上打击很大。
　　在学校操场上，在学校的教室里，大字报如同雪花般铺天盖地，因为我们班级是全校的尖子班，理所当然就成了走白专道路的典范，班主任也遭到了大字报严厉的批判，运动来时他就成了“运动员”，“靠边站”了,由另外一位老师临时管理着我们这些毕业班。
　　在城市遭遇水灾的时候，班的同学们都还是积极地时刻准备着听从学校的指挥。但当时学校的老师们都另有任务，所以，也就没哪一位老师管理着我们了。而毕业班的同学们，更像是成了没娘的孩子一样，在即将毕业离校的时刻，有了很大的失落感。就这样，我骑车从学校又回到了家中。
　　回家后，我看见父亲，他忙的正在组织厂里一部分工人们，准备去市里救灾。他拿出了当年在部队准备打仗时的精神，喊着雄壮的口令，一时间，那些刚来上班的工人们，和民兵马上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些人很听话，看到他们整齐的队伍，一看就知道父亲平常没有少训练他们，甚至在战备紧张的时候，如果打起仗来，那些天真的工人们，都愿意让有打仗经验的父亲带领他们上山去打游击。
　　父亲马上把工人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人坐汽车去市里救灾，留下一部分人来强修被洪水冲坏的工厂堤坝。看着这些人在父亲的带领下，就好像真的是去打仗一样。
　　那时，像我们这些共和国的年青一代们，都是接受党的教育很深，看的红书也最多。正是青春年华的我，刚刚看过一本外国书藉，叫《普通一兵》，是前苏联作家帕·茹尔巴，以真人真事为基本素材，撰写的传记性小说，书中描述苏联在卫国战争期间，主人公苏联英雄马特洛索夫，辉煌而短暂的一生，书中展示了主人公的成长过程。当德国法西斯军队侵略他们国家的时候，马特洛索夫从一个学生，毅然报名参加了苏联红军，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敌人地堡里的机枪眼，取得了战斗的胜利。而马特洛索夫却光荣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在当时，像我们这些新中国的知青们，都是崇拜和学习那些英雄们的，我们曾经也牢记过毛主席的教导：
　　“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么做标准呢？拿什么去辩别他呢？只有一个标准，这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实行不实行和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起。”······
　　我想，我也应该好好地向人家苏联英雄马特洛索夫学习。学习他为了祖国，为了人民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而现在，我更应该到工人当中去，到工人阶级当中去学习。后来，我取得了父母的同意，跟随着工厂那些抢险救灾的队伍们，顶着风雨，乘车一同进了城里。
　　我们坐车来到了被水淹的最厉害的城区。当时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但大水已经退去，马路上还是一片汪洋，有些沥青路面已经被冲坏，马路旁边单位的围墙上，清清楚楚地看见被洪水冲刷过的水印，达到了近两米多高，这里到处能看到被大水冲刷过的痕迹，冲下来的大木头、家具、杂物比比皆是。铁路被洪水冲得悬在空中，国家仓库的粮食被浸泡在水中，马路上还躺着一些被洪水冲下来的尸体没有处理。
　　我们的汽车停在了一个被淹小区的附近，想再靠近里面，距离民房近一点，但不可能，里面是小路，小路两旁全都推满了杂物，而小路上被洪水冲得满是泥巴，更被洪水冲得不能下脚，看来汽车不能再往里走了，我们队员们只的一个个下了汽车，打开了马槽，来到老百姓居民家中，去抢救被淹的财物。
　　我们去的这个小区是城区最低的地方，据说这里在抗战时期，曾经是日本人的大营盘，故而取名叫“东营盘”。老百姓有好多都是在以前盖的老房子里居住，洪水一来，家家户户都进满了水。而当凶猛的洪水来袭时，他们都吃了不少苦头，上游洪水到来之前，他们预先都没有征兆，更没有得到通知，所以洪水一来，他们不知道往哪里去躲，有些人甚至被大水冲走。这次洪灾，给阳泉人民生命财产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洪水在夜晚袭来时侯，受灾的群众为了躲避那些洪水，都站在了高处，躲不及的，有的站在家里的桌椅板凳上、站在床上，有的人家则摸黑通过外面的煤池爬到了房顶上去，想一想他们心里当时有多么地恐惧和害怕，真的是胆战心惊的。但我们去的时候，洪水已退去，看见家家户户的人们，都从屋子里往外面搬腾那些湿漉漉的东西，有的人家则在用脸盆从家里往外泼着泥水。
　　我和工厂的那些抢险队员们，这时候根本就顾不上脱鞋，干脆踩着泥泞的道路上，来到一户老工人家中，站在他家有一尺深的泥水里，一点点地帮助这户人家往外搬运东西。看到群众受到的创伤，看到国家遭受的损失，一想到那些受灾群众的痛苦来，我们这些人就非常难过，非常同情那些受灾的群众。只有自己去顽强拼搏，奋力地去帮助那些受灾的群众，减轻他们的负担，才使我们心里要好受点。甚至我们浑身弄脏和湿透的衣服、我们被碰破的手和脚，我们并没有去管它。
　　这是一户典型的中国工人家庭，孩子们很多，洪水来袭时他们家里水要达到半人多深，家里的一些东西，里里外外全给湿透了，所幸的是几个小孩子并没有受影响，真的是有惊无险。他们家里的东西也是很多的。我和抢险队员们，在又狭窄又拥挤的房间里，一点点地帮着往外搬运东西，往外搬运那些被洪水湿透了的箱子，以及弄湿的衣服和被子，另外，还有粮食、家具等等。在这种情况下，可见，不是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那些抢险队员们付出的艰辛有多大，是没有人会知道的。特别是他们在搬那些被洪水淹过的箱子和大的物件时，与其说他们是在搬运那放衣服的箱子，到不如说是在搬运一箱子灌满的泥水。
　　被淹的这一人家，应该说是工人阶级勤俭节约的优秀典范。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积攒了三口袋白面的粮食，也被洪水全部淹湿。可想而知，在当时，在当时那个困难的年代，吃的白面是多么的宝贵。国家在粮食按量分配的情况下，能攒这么多的细粮是多么地不容易。
　　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帮助这户人家来搬东西。而在外面狭窄的小路上，还有别的抢险队员们，一时真的是拥挤不堪，出不去也进不来。我们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这家的东西，全部搬到了汽车旁边，然后再一点点地装到车上。
那个老工人家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是够多的，我们足足地装满了一个汽车，不过也把我和工厂的那些抢险队员们累得够呛，一个个都在喘气，每个人浑身上下的衣服裤子，不用看，都弄得“泥而活塌”（土语：脏的不能在脏了），浑身简直是湿透了，但是，包括我都没有去叫一声苦，更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不过，在这些工厂的抢险队员当中，我的身份是比较特殊的，而且，我的年龄最小，还是一名中学生，是不记报酬，尽义务来到这里抢险的，那些工人们对于我这个编外人员积极的精神，令那些抢险队员们感动。
　　很多人对我刮目相看，他们之中有一些老工人，还有一些年轻工人，有些跟我还是很熟的。他们都知道我是工厂领导干部的孩子，平常大人们是怎样地宠惯我的，他们真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我能够主动地来到了他们中间，积极地去抢险救灾。并且我在抢险救灾工作中不怕脏，不怕累的精神，也感染了那些工人们。没有想到我竟成了那些工人们学习的榜样。他们对我还是很好的，特别是在抢险救灾中，在搬运大的物件、搬运湿透了的箱子时，那些抢险队员们还是尽量地照顾我，不让我一个人去搬动那些大一点的东西，生怕我人小伤坏了身体。
　　在这救灾的过程中，我在这其中还真起到了微妙的作用，促进那些抢险队员们积极地去抢险救灾，而那些工人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反过来也激励着我，使我以他们为榜样，更加努力地去工作。
　　我们坐在车上，跟随着汽车拉载着被淹的东西，来到城市就近的一个居民安居点。没想到这个安居点恰好就是在我们的学校、我们的教室。这里成了救灾时的临时安居中心。那一排一排的教室里都住满了受灾的群众。在那教室门口树与树之间的绳子上，也都挂满了被洪水湿透了的东西，而在教室门口的地下，一摊一摊地放着被水淹过，准备清洗的被子和衣服。
　　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的汽车，恰巧就停在我们毕业班的教室旁边。我们下车打开了汽车马槽后，开始往教室里搬运受灾群众的东西。进入教室后，那些工人们，那些抢险队员们谁能想到，谁能想到我在这里，曾经就是我苦读了三年书的地方，是我付出和奋斗了三年的教室。
　　进入教室以后，使我感到惊呀的是，昨天还是我们的教室，昨天还是我们上课的地方，今天竟然就成了受灾居民的安居点，成了避难的场所。那些桌子，那些櫈子都集中了起来，显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上面堆放着打湿的物件。
　　在我们中学即将毕业之前，我们这些知青们是多么地想看一眼我们那熟悉的教室、和那熟悉的桌椅板凳啊！这时，在我的思想上真的是反差很大，我想；现在给我讲课的老师呢？我上课的同学呢？我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呢？现如今他们都到了哪里？教室里的那一个个，我熟悉的桌椅板凳，早已被人们一个个都堆在了一起，有些还当成了床板。想当初我自从考上初中以后，在9月1号开学的第一天，我刚刚迈进这个教室门槛的时候，老师就在黑板上面写有几个大字：
　　“欢迎新同学。”
　　而在黑板的左边墙上，还有班主任曾经用纸和毛笔，给我们写的座右铭：
　　“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如今这几个大字看不见了，而我们教室两边的墙上，挂着的十来个得奖镜框和奖状也都看不见了，这些都是我们毕业班三年来所取得的辉煌、取得的成绩，但在前一节段文革政治运动中，都被说成是走白专道路而被取了下来。现在，现在只有眼前黑板的上方，一张毛主席的画像，在默默地看着我们，毛主席像两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八个大字，依然是很醒目地贴在黑板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