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节

　　元宵节快到了，副刊部主任刘广宇出新招，准备搞一台别出心裁的晚会，名字就叫“奇思妙想会”。没有主题，或者说主题就是寻趣，只要有趣，就把它抖出来，让大家乐了，或者让大家感到新奇有趣，你的节目就成功了。于是，元宵节前一天，刘广宇把“海报”贴了出去。
　　元宵夜，看热闹的大人小孩来得格外早，他们想在这里看到一些报上看不到的新闻和趣事。
　　郝志和出了第一个节目。他说，我讲个笑话。有一个五口之家，父亲、母亲和三个儿子，祖上留下一笔丰厚的财产，父亲为继承人，财权自然在父亲手里。他对三个儿子说，家里由我说了算，你们三兄弟，谁要想将来成为继承人，就看你们的表现了。于是三兄弟各自施展自己的能力，以得到父亲的认可。老大忠厚老实，一心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来博得父亲的欢心。但因为性格木讷，反应迟钝，父亲并不看好他。老二为人精明，工于心计，能言善辩，颇得父亲欢心。老三成天玩耍，嫖赌逍遥，一心只顾享受，父亲不屑一顾。到了晚年，父亲变得喜怒无常，且贪婪好色，毫无是非观念。老三投其所好，将一歌女送于膝下，父亲甚为欢喜，不住地夸老三孝心好，并且说，你可得一半遗产。老二对此颇为不满，感到只有早立字据，让父亲画押，造成既成事实，才有可能得到全部遗产。于是请人写好遗嘱，揣在怀里。有一天，趁父亲高兴，老二便买来好酒，和父亲同饮。看到父亲喝得九分醉了，他拿出遗嘱说：父亲，我现在与朋友做一笔生意，合同书已写好，但要您画押他才同意付款。父亲一听便说，能、能赚多、多少钱？老二说，三万两银子。父亲听说三万两，非常高兴，伸出手来问，在哪里画押？老二说，这里。他捏着父亲的手指，一面拿出印泥，将父亲的大拇指在印泥上印了一下，然后在遗嘱的右下角摁上手印。父亲说，压、压这个不如压、压那个。他指着歌女说。
　　大家听了，有的大笑，有的说不是奇思妙想，不算，要再来一个。主持人说，既然如此，郝志和就再来一个。郝志和说，好，这个肯定好一些。诸位仔细听，我将慢慢道来。
　　郝志和皮笑肉不笑，将袖口捋了捋，一副说书人的模样。说有一个七十岁的富翁娶一妙龄女郎为妻，朋友甚为钦慕，问其诀窍。老汉一笑，轻声道：我谎报了年龄。朋友说，你说自己五十岁？老汉回答说，不，我说我九十了。这个故事给我们什么启示呢？大家猜猜看。真有人举手回答：这是一种诈术。也有人说，这是谈生意。还有人说，这是看人说话，也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郝志和说，都对，但不全面。说着，郝志和从圈中出来，也不作解释。
　　有人便在下面建议，要郝志和别卖关子，道出个中情由。主持人支持大家的建议，要郝志和进圈来解释。郝志和便重入圈中，作鼓正经地说，从小处讲，是老翁狡黠；从大处讲，这是老汉运用了现代营销术。你们看，在这里，老汉是产品，女郎是客户。一个成功的推销者必须了解客户的真实需求，方能有的放矢，一击命中。你想，女郎真的喜欢老汉吗？非也！那么她喜欢什么呢？钱！她瞄准的是老汉的家产，老汉九十岁了，就离死期不远了。这样，女郎跟他结婚，不需多久便可得到一笔可观的遗产，重新嫁人。作为推销商，了解客户的真实需求最重要，而不要被一些表面现象所迷惑。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大家鼓掌，有些人高喊“对”，有人则在窃窃私语：郝志和三句话不离本行，完完全全一个商人，搞新闻是浪费人才了。
　　第二个节目由申吉威、管子坚和应时平共同出演。申吉威扮成小贩，管子坚扮成记者，应时平扮成城管队员。一上场，申吉威戴着一顶破草帽，挑着一担箢箕满场跑，应时平在后面放肆追赶。他们俩的滑稽样子逗得观众放声大笑。应时平倒忍得住，他一点不笑，对着申吉威大喊，哪里跑？申吉威不管，继续拼命跑。结果与刚上场的“记者”管子坚碰个满怀，挑子里的菜叶散落一地。申吉威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地哭。城管队员马上过来，恶狠狠地说：看你还往哪儿跑！一把抓住他要往市场管理部带。“记者”马上劝说，城管同志，这位农民兄弟不容易，你放他一马吧。城管反过来质问：你是谁？“记者”马上亮出记者证说，我是三阳晚报记者。城管立刻软下来：记者同志，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毫无章法，乱摆摊，不纳税，都像他们这样，三阳市的城市管理怎么搞？他又是个惯犯，我盯了好久了，今天有你帮助，终于抓到了他。城管对申吉威吼道：走，到市场管理部去！一面说，一面抓着“小贩”往场外走。“记者”拦住他：算了，他是我的亲戚。“城管”望着“记者”，俩人都笑了。观众也忍不住笑起来。
　　第三个上来的是刘怀明，他立在场中，昂首挺胸，表情严肃。静默了片刻，待大家停止了议论，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时，才开始一板一眼地说：神啊！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接着做了个祈祷的样子，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说，我这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我，当然是人；一样是石头，大家会说这是物。大家还会说，我搞错了，人怎么说成东西呢？我说，这是我们三维空间的思维定势使然，其实，在四维、五维空间里，人也是物，或者说人和物是没有什么差别的。神造万物都有他们的个性，也都有他们的共性。我要问，我与手中的石头相比，哪个伟大？你们肯定会回答，当然是我伟大。不，我要说，石头伟大。石头比人伟大！
　　刘怀明说着，又回到后台，端来一杯水，接着问，人和水哪个伟大？有人会说，人伟大，不！水伟大，水甚至比石头更伟大！
　　大家被他弄懵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刘怀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如此，主持人马上站出来说，刘怀明的节目真正切合晚会的主旨了，这就是真正的“奇思妙想”。大家望着他，静静地听他解释。
　　刘怀明说，人是渺小的。人要吃要喝，冬天会冷，夏天怕热；放到水里会淹死，放到火里会烧死，从空中掉下来会摔死。人还很贪婪，甚至贪得无厌，见利忘义。人与人之间为了一点利会钩心斗角，甚至不择手段。为了自己的享受，人类无尽地掠夺地球，从地球的身上搜刮了所有的资源，而不顾别的生物的死活，把我们的生存环境破坏得体无完肤。而石头不是这样，它不贪不占，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放到水里淹不死，放到火里烧不死，从高处掉下来不怕摔。石头还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它做我们建筑的基石，做街道的铺路石，做阶梯的垫脚石。它从不讲价钱，从不声张，只是默默无闻地尽着自己的本分。把它烧成灰它就变成石灰，为人类做着另一种奉献。你们说，这样的精神和品格是不是比人类伟大？我们没有看见哪一个石头贪婪过，也没有看见哪一个石头不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如果拿人类的贪婪自私来比，石头是何等伟大？所以你们看，是石头伟大还是人伟大？
　　有小孩在下面喊“石头伟大”。
　　刘怀明马上呼应，说得对，孩子们！从你们的身上我看到了人类的希望，你们要学习石头的精神，做一个乐于奉献的人。
　　刘怀明说完，走出圈来。场中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刘怀明看到，李真知、王人达、吴果安、廖为伦也出现在人群中，显然，他们要看看副刊部的元宵晚会有什么新颖之处。
　　这时，又有人喊：你说水比石头更伟大，那又是为什么？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你要解释啊。
　　主持人便站出来说，请刘怀明再入圈来，给大家解释。
　　刘怀明便再一次进入圆圈内，慢慢说，《易经》中有一句话，叫“上善若水”，我觉得我们的古人比我们聪明，这话说出了世界的真谛。人们每天看到水，却没有悟出其美，没有看到其善，因为天天看见，就觉得它很平常。但我们的先人看到了水的至善至美，故能发出“上善若水”的感慨。什么意思呢？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叫最高的善、最高的美如同水一样。有的人做了一点善事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到处宣扬。而水不是这样，它为一切生命而生，为一切需要它的物种而活，却从不张扬。我们每天喝着水，用着水。没有水我们什么都干不成。有米煮不熟，有肉作不成汤。衣服脏了洗不干净，脸弄黑了没有办法变白。母亲将没有乳汁，小孩将不能养活。没有水便没有我们，便没有一切生命。人类从水中来，又依靠水而活。所有的生物都是如此。所以说，水是生命之源。
　　水有如此伟大的功绩，但它从不表功。它哺育人类，浇灌田地，滋润万物；它在小溪里歌唱，在江河里奔腾，在大海里咆哮；它为生命低吟浅唱，为人类而放声高歌。它使小草发芽，百花盛开，世界多姿多彩。人类利用水力发电，利用水做成混凝土，浇注建筑，利用水调和五颜六色，使我们的世界五彩缤纷。我们的身上脏了，用水洗洗就干净了；我们的衣服脏了，用水洗洗就洁白了；我们的脸上有污点，用水洗洗就好看了。等等等等，许多许多，水做了那么多善事，却从来不表功，如此无人能比的善，难道不是至高无上吗？
　　有人在下面喊：向水学习！
　　对，向水学习！刘怀明也高呼着，并且举起了右手。
　　严格地说，刘怀明讲的不算故事，但主持人说了，我们的节目不拘一格，能把“奇思妙想”变成故事是最好的，不能讲成故事，只要是奇思妙想，或者哪怕是一种想法，也不错，重在参与。
　　刘怀明本不想再表演了，但他突发奇想，觉得新近听来的一个故事与晚会的主旨颇相符，于是他借此演绎了一番，重新赋予其内涵。
　　他说，我还给大家讲一个最近听来的故事。这故事真的是奇思妙想，而且与我们的现实密切相关，大家要仔细听。于是他比划了一番，装腔作势，故意吊观众的胃口。磨蹭了好一阵，他才转入正题：我有一个好友，最喜欢搞发明，也特别富有正义感。有一回，他看了一个贪官的犯罪行为，让他深恶痛绝。之后，深感腐败对社会和人民的危害，于是突发奇想，发明了一种可以抗击腐败的芯片。说是芯片，其实是一种极小极小的微粒，小得你无法想像。这种微粒的功能有两个方面：一是当一个人想搞腐败或想干坏事的时候，芯片便立即起动抗拒装制，迅速引起人的头脑膨胀，直到膨胀得你无法忍受为止。从而制止腐败或犯罪行为的发生。对一切犯罪动机及恶念也是如此，只要在人体内植入这种芯片，凡欲犯罪或干坏事的人可立马见效。
　　这种芯片还有另一种功能，就是它对人体无害，不但无害，在植入人体后，还可以激活某些已经衰老的细胞，从而延缓人的衰老。这样的功能是我们每个人都想拥有的。因此，要植入官员体内并不困难。但是，这两种功能又是相互制约的。朋友说，如果你是清官，而且为人正直善良，做好事，那么防衰老的功能会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与此相反，如果那人是坏人，是贪官，或者心中总是邪念丛生，那么防衰老的功能就会被抵消。
　　朋有为此做过一个实验，分别在两个人身上植入芯片，一个是贪官，但很善于伪装，朋友将芯片植在他头发里；一个是好人，为人正直善良，口碑甚好，朋友将芯片植入他的血液中。两个都告知其微粒可防止细胞老化。在半年的试验中，植入头发中的那一个发生了一桩事：一个老板为了得到这个贪官的批条，送给他五十万元现金。结果，这官员一夜之间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痛楚。他开始头痛，继而大脑发胀；接着，整个身子都感到在膨胀，像被人用高压气枪对着他的肛门充气。他无法忍受，赶紧送医院急救。医生问其缘故，他才把头发里植入芯片的事讲了。医生便打电话给朋友。朋友说，只要他把受贿的钱赶紧退还，病就可好。他只好把那五十万退给了老板，膨胀果然停息。后来，他不断地用木梳梳头，结果把植入芯片的那根头发给梳落了。等到贪腐之心再一次起来时，他收了别人三十万，却一点事也没有。他想，是不是因为上次收得太多而引起头痛？于是以后在接受别人贿赂时，他总要提醒说，三十万可以，多了做两次来。
　　观众听了大笑。
　　刘怀明接着说，植入血液中的另一位是清官，他自从被植入芯片后，感觉自己精神比先前充沛，走起路来脚步轻盈，做事也没有以前那么吃力。他于是比以前更加乐意帮人，成了远近闻名的好人。你们说，我朋友的这个奇思妙想怎么样？
　　一些年轻人高喊起来：好！太好了！
　　申吉威站起来说：刘老师，你朋友那里还有这个芯片吗？我想买一个。
　　刘怀明望着他，然后突然说，有，不过现在还没有批量生产，所以价钱比较贵。
　　贵不要紧，只要我买得起，我会不惜血本。
　　好，我一定介绍你去。
　　他们俩人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根本不像在开玩笑，惹得许多老人和女性信以为真，纷纷上前问刘怀明。刘怀明一面笑，一面慢慢给他们解释，一面朝圈外走。
　　场上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静默了好一会，没有人出来接续节目。这时主持人走进圈内，对大家说，刚才刘怀明的节目让我们感到耳目一新，真正是奇思妙想。虽然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但说不定将来可以成为现实，果真如此，我们的社会岂不安宁了？一切奇迹都是从幻想开始的，让我们期待着。
　　主持人又说了一些题外话，接着对观众说，还有哪一位要表演，请继续上来。提醒一句，我们的学生也可以参加。
　　于是，一个中学生走上来，他扶了扶眼镜说，我讲我的想法，可能是奇思妙想，也可能是奇谈怪论——
　　冬天这么冷，夏天又这么热；有些地方总是下雨，而有些地方又总是干旱，我想将来我要发明一种调节气候的机器，就叫气候调节器吧。这种调节器可以把冬天的冷调节到夏天，把夏天的热调节到冬天；把南方的雨调节到北方，把北方的冷气调节到南方；把东边的凉风调节到西方，把西方的热量调节到东方。总之是它可以把热和冷、干旱和雨季、阳光和潮湿进行转换，哪里需要就调节哪里。这样人就舒服了，也没有干旱了，没有洪涝灾害了，不仅增产增收，还可以为人类节约能源。
　　观众大笑，小孩的脸刷地红了。他想，他们为什么这样笑？难道我讲得不好吗？
　　你们不要笑，主持人说，他讲得好，真的是奇思妙想，我们的孩子想得比我们多，不错，要表扬！你们想，如果将来我们真的能够如他所说的发明了这样的调节器，那我们人类该多么幸福！
　　小孩受了鼓励，神情镇定下来。接着说，我还要发明一种记忆器，帮助我们记住所学过的所有东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样，我们读书就可以得满分。
　　观众又是一笑。小孩不说了，朝两边看了看，他妈妈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他做了个鬼脸，走出圈来。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表演了节目，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晚会结束了。主持人请李真知讲几句话。李真知走进圈内，深有感慨地说，今天晚上是令我高兴的一个晚上，我们三阳晚报能有这样一批热爱报社的员工真是三阳晚报之大幸，是我李真知的之大幸，我谢谢大家！今晚可以说是三阳晚报成立以来最活跃、最热烈的夜晚之一。副刊部组织这台晚会，名字叫“奇思妙想”晚会，很好，很有新意，也颇能启人心智。我提议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和感谢！
　　于是会场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掌声过后，李真知继续说，我特别喜欢我们的小朋友，他们的节目体现了童年的天真与想像，体现了美好的愿望，也是我们对未来的期待。为了活跃报社的业余生活，我希望今后有更多这样的晚会，尤其是节假日，以不同的形式表现我们的生活，把大家的心凝聚起来，使我们的事业更加兴旺发达！
　　他的话刚说完，便有人在圈外喊：李总家里出事了，请赶紧回去。李真知一听，心骤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