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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无妄之灾

作品名称:偷来人生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20-07-03 10:35:25      字数:3416

  曹建明听黄继武这么一骂,气得七窍生烟,那张蛤蟆脸瞬间变成了一块酱猪肝,他再次张牙舞爪地一把揪住黄继武的衣领,而站在一旁的曹建新、曹建国这时候也都对黄继武怒目相向,严阵以待,剑拔弩张,只要他跟曹建明一动手,他们就会前后夹击,左右开弓,将他黄继武打得落花流水。就在曹建明的拳头眼看着要打过来的那一瞬间,黄继武的脑子灵光一闪,他当即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于是他一边伸手挡住曹建明的进攻,一边转过脸朝曹建华大声说:“曹建华你看这样好不好?在我跟曹建明交手的过程当中,你,曹建新和曹建国你们三个人都往后退,都不许插手,假如你们保证做到这一点,而我最后又打不过曹建明,哪怕跟他打平手,都算我输——那你回家就跟曹老师说,我同意跟你合作,共同完成杨子荣的独唱选段《管叫山河换新装》,你觉着如何?”
  黄继武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是曹建华所万万没有想到的。从外表看,曹建明的确就像黄继武所说,活脱脱就是那个现实版的“一撮毛”栾平栾副官,但他黄继武却不是杨子荣,他的手中也没有驳壳枪,恰恰相反,两个人都是标准的“芦柴棒”,他们的身高体型更是半斤对八两,根本分不出上下和高低,倘若曹建明能够在这场较量当中打了胜仗——或者像黄继武所讲的那样,哪怕跟他打个平手,那今天这桩买卖就大赚特赚了。但这个黄继武诡计多端,他会不会趁着我们往后退的时候夺路而逃呢?想到这一点,曹建华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他在与曹建新和曹建国的目光交流之后,他又很快释然,只要将他的后路堵住,谅他也逃不出老子的手掌心。这样一想,他微微一笑:“黄继武你说话算话?”
  “我向我们敬爱的毛主席发誓,我保证说到做到。不过你们也要保证说到做到。”
  “可以。”
  曹建华挥挥手,于是他一边后退,一边示意曹建新和曹建国也跟着往后退。
  然而,令曹建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与曹建新、曹建国三个人刚刚往后退了几步,曹建明就叫了起来:“尼古还真往后退呀?”
  “曹建明你耳朵塞猪毛啦?”
  曹建华对曹建明发出了斥责。
  曹建新和曹建国则几乎同时给曹建明鼓劲加油:“考验你对华哥忠诚的时刻到了,成败在此一举,曹建明加油!”
  曹建明已经被逼上梁山,他已经别无选择,没有了退路。他只能跟黄继武殊死一搏了。可是,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曹建明,此刻望着两眼冒火,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下去的黄继武,心里却突然开始发毛了,揪住黄继武衣领的那两只手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松开了。最可笑也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就在曹建华、曹建新和曹建国三个人同时对他喊叫快跟黄继武开打的那一刻,他竟然脚底板抹油,像兔子一样一溜烟朝曹建华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种结果,既出乎曹建华、曹建新和曹建国三个人的预料,同样也出乎黄继武的预料。黄继武不由嘴角微微一撇,眉毛微微一挑,心里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他刚才跟曹建华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他其实完全是在冒险,换句话说,假如这个曹建明为了他的“华哥”,真敢豁出去跟黄继武拼命的话,黄继武其实一点把握,一点胜算都没有。没想到,这个曹建明还真的就是一个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可怜虫和怂包软蛋,一个“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想到这里,黄继武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得意,几分嘲讽。曹建华、曹建新和曹建国三个人则分别从三个方向迅速气急败坏地围了上来。曹建华经过曹建明身边的时候,侧脸骂了一句难听话。曹建明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觉着既然“华哥”还愿意骂他,那就说明“华哥”还不会抛弃他,于是便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曹建华回头瞥见,感觉像吞下一只苍蝇般恶心,不由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旁边的曹建新也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曹建国则走到曹建明身边,用两根手指敲打他的脑门,一边敲打一边数落他:“你个实剥面皮的卵怂,王连举当叛徒是因为吃不消东洋鬼子的辣椒水和老虎凳,你呢?你倒好,黄继武的手还没有举起来,你就吓得屁滚尿流当了可耻的逃兵?哈尼古曹家祖宗八代的面皮都让你剥光了你晓得不晓得?”
  曹建华克制不住自己对曹建明的憎恨和厌恶,但又怕让黄继武看笑话,所以就喝斥曹建国:“你跟他啰嗦嗲个棺材头?”
  这既是喝斥,也是提醒。曹建华这是在提醒曹建国和曹建新,我们现在必须集中全部火力来攻击黄继武这个顽固堡垒。曹建国和曹建新不愧为曹建华的哼哈二将,对于曹建华的意图,他们立刻心领神会,并迅速一左一右将黄继武夹在中间。
  “黄继武你刚才是不是很得意?实话实说,换我也是。任何一支革命队伍当中出现这样剥面皮的卵怂,这样的败类,都是极大的耻辱。哈尼古长话短说,这一个回合你赢了,按照三赛两胜的规矩,也为了体现公平公正,哈尼古接着再来两个回合,人还是由你来挑选,黄继武你看如何?”
  黄继武摇摇头。
  “怎么了?不敢了?害怕了?你一开始不是说偶古以多欺少,倚强凌弱的吗?你刚才看着偶古的革命队伍出现可耻的逃兵不是很得意吗?难道你不觉着,你刚才提出的那个要求,也是一种倚强凌弱和欺软怕硬吗?你是不是觉着这样一来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你提出的要求,我已经完全满足你了,难道你现在想当缩头乌龟了?你觉着这可能吗?还是那句话,按照三赛两胜的规矩——不不,为了节省时间,哈尼古干脆一局定输赢。偶古三个人当中,你随便挑选一个,条件跟你刚才提的一样,假如你挑选的任何一个对手,打不过你,哪怕跟你打平手,都算你赢,哈尼古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假如你万一‘失手’——那你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你就乖乖的答应曹老师今朝对你提出的要求,好好跟我合作,好好唱你的《管叫山河换新装》,争取在全公社的文艺汇演当中拔得头筹。好了,要讲的和该讲的话,我都讲过了,现在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不用三分钟,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头可断,血可流’,想要我当你的‘传声筒’,办不到。”
  “是吗?看来你黄继武的骨头还真够硬的哈。”
  曹建华再次拿他猫爪子似的手指头,开始在黄继武脸上一会儿抓一下,一会儿挠一下,继续跟黄继武玩起明显的猫戏老鼠的游戏。
  “曹建华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这样欺负你了,你难办吧?”
  “难办”,就是怎么办的意思。
  曹建华的气焰越来越嚣张,愤怒至极的黄继武,几次将拳头握得铁紧,又几次无奈地松开。如果只有一个曹建华,虽然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跟他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总是可以的,然而,曹建华的“哼哈二将”正一左一右虎视眈眈地盯着黄继武,所以,黄继武任何时候动手,都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一点他很清楚,而曹建华恰恰正是抓住这一点,才对黄继武越发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呢,今朝要么就乖乖的答应曹老师的要求;要么呢,就按照偶古革命队伍中的无耻之徒前面曾经说过的那样,从曹建国的裤裆钻过去。”
  忍无可忍的黄继武冷哼一声道:“我要是说不呢?”
  曹建华哈哈大笑起来。曹建华的笑声充满鄙夷不屑而又趾高气扬。
  “你们都听见了没有?他居然敢对我们说不。可见他还真的蛮老卵的。可见‘对敌人心慈手软,真的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同志们还是上吧。”
  曹建华话音未落,曹建国和曹建新已经一拥而上。
  一场以一对四——或者说对三的混战随即爆发。
  如果仅仅单打独斗,或者说仅仅对付一个曹建明,黄继武肯定是绰绰有余的,但他此刻面对的却是人高马大的曹建华以及他的“哼哈二将”。
  他此刻是真正的寡不敌众。他很快就被他们打倒在地了……
  ……
  这场混战最终以黄继武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而宣告结束。
  这一天是公元1974年3月7日。
  这一天的天气是多云有时阴。
  这一天原本是个极其普通极其平常的日子,但因为无辜遭受围攻、侮辱和欺凌,并且被打得遍体鳞伤,所以对于黄继武来说,这一天就变得非常特殊,非常难忘。最让黄继武难忘的,还是在他满怀屈辱回到家之后。那时候时间已经临近黄昏,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黄继武进门的时候,堂屋里面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有线广播里面正在播放每次让黄继武一听到就会心惊肉跳的《二泉映月》。按照以往惯例,黄继武每次只要一听到这首如泣如诉的曲调,心里就会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黄继武虽然伤痕累累,虽然因为无辜受辱而满腔悲愤,因为肌体和心灵都遭受重创而急需来自亲人的疗伤与抚慰,但他跨进家门的脚步,却因此突然变得亦步亦趋,特别小心翼翼,因为与此同时,以往的经历已经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提醒他:只要黄继武在外面跟其他人发生“吵相骂”和“当相当”(打架)的事件,无论对错,姑婆黄传琴肯定不分青红皂白,要把责任统统算到黄继武的头上。她的理由很简单:“你不去惹别人,别人怎么会来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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