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醋海风波

　　那天黄继武刚走进教室，就被班主任周老师叫到一边，要他放学以后留下来，协助黄敏、齐燕几个班干部，一起完成他们初二年级这一期的黑板报，这是老师对自己的信任，黄继武当然义不容辞留了下来。黑板报，顾名思义，就是以固定或移动的黑板作载体，用粉笔或广告颜料作书写绘画工具的普及性宣传阵地，具有容易擦洗、修改、更换的优点，是最经济、最方便、最常见的一种宣传形式，在中小学校中应用最为广泛。黄继武在常州老家的庄家塘中心学校就读的时候，无论是他的所在班级，还是整个学校，出黑板报始终都是以他为“主”，因此可以说，在这方面，他完全驾轻就熟，得心应手。转到合肥这所中学就读之后，因为比他学习优秀的同学太多，虽然在上课的时候，他经常“抢先”回答老师的提问，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但毕竟时间还过于短暂和短促，想要赶上甚至超越那些优秀的同学，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今天班主任周老师要他协助黄敏、齐燕几个班干部共同完成这一期的黑板报，应该说，这就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黄继武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要在版面设计、报头设计、标题设计、文字编排、板书、美术字、黑板画和尾花、花边等等部分，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能，让他们初二（5）班的这期黑板报，不仅在全年级，而且在全校都能“大放异彩”。
　　然而非常遗憾，或者说令黄继武感到非常沮丧的是，他刚刚向李敏、齐燕等等几个班干部提出自己的建议，就立刻遭到了他们的一致反对，他们不仅一点都不买他的账，还相反让他“靠边站”，也就是说，他们后来只让他当“下手”，比如给他们递个抹布，递个粉笔或者直尺之类的。这一切是黄继武始料未及的，这不仅严重打击了他的积极性，更严重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几次想一走了之，但当他想起吴红梅老师的教导，尤其想起前不久刚刚学过的“胯下之辱”这个成语，想想那位了不起的韩信都能够忍受一个年轻屠夫的侮辱，再看看眼前的这些同学，他们可都是（5）班最优秀的佼佼者，与“胯下之辱”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再者说，现在一走了之，岂不等同于半途而废？如果明天班主任周老师问起来，那无异于自己给自己脸上抹黑，所以，他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直到整个黑板报宣告完成，他才怀着屈辱与不甘的心情，跟大家一起离开了学校。
　　这时候已经夜幕降临，华灯初放了。上面曾经提到过，班长李敏跟黄继武同住一个大院，黑板报出完，他们本来可以一路同行的，可是，出校门之后不久，她却与齐燕手拉手，走上了另外一条马路。对于李敏同学来说，她的这个举动，也许是无心的，不经意的。但对于敏感的黄继武来说，联想她今天以及此前的种种举动，他却不免认为这是一种故意，是有意为之，只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罢了。
　　所以，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城市里璀璨的霓虹灯，黄继武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浮想联翩起来，想自己“偷来人生”的身世，想自己所在班级的现状，想自己所生活的那个“家”里的种种状况，想自己无缘无故饿肚子的不幸遭遇……
　　所以，在黄继武看来，城市的马路虽然平坦宽阔，城市璀璨的霓虹灯，虽然可以赶走黑暗，但却赶不走他心里的那份孤单和恓惶。
　　
　　虽然不是贪玩，而是为了班级的集体荣誉，但毕竟是第一次这么晚回家，所以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尤其看见厨房里面黑灯瞎火的时候，黄继武的心里仍然不免有些忐忑，心儿跳得扑通扑通跟打鼓似的。因为平常这个时候，厨房里不仅灯火通明，而且人头攒动，也就是说，钱正萍在那里炒菜的时候，她的“细末代”黄建阳，包括黄雅莉黄静怡等等，一般都喜欢围着她身前身后转，以便一个菜炒好的时候，他们可以先尝为快。今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难得晚回家一次，他们就要惩罚他，就要连晚饭都不给他吃了吗？
　　黄继武怀着极其忐忑而又极其复杂的心情，掏出钥匙开门，进门之后，发现家里面居然也是黑灯瞎火，漆黑一片。黄继武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他来到厨房对面的那个房间，刚刚伸手准备开灯，就听一声沉闷沙哑的断喝：“不要开灯，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声音虽然沉闷沙哑，但黄继武还是能够听得出来，这是黄凯莉的低沉喝叫。
　　黄继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有点气愤，再怎么说，这个家也轮不到你来对我发号施令。黄继武刚要开口，黑暗之中，就听黄雅莉瓮声瓮气道：“你还是回你自己房间去吧。”
　　黄继武感到好生奇怪又好生纳闷：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
　　正当黄继武在寻找或者说在“等待”一个明确答案的时候，就听里面那间房里突然传出一只热水瓶摔倒在地发出的响亮的破裂声。那声音虽然不能说石破天惊，但在黄继武心里所激起的冲击波，却并不亚于一场8级大地震。他仿佛感到这个家里正在地动山摇，正在经历一场空前浩劫，而他，最终必将成为那个可怜的牺牲品。
　　黄继武惊魂未定，里面紧接着就传出黄德明的声音：“钱正萍你不要这样无理取闹好不好？”
　　“你做都做了，为什么就不敢承认？”
　　“我做什么了？你要我承认什么？”
　　“你真不要脸黄德明！”
　　“你妈个X，你给我说说清楚，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就是不要脸！黄德明你就是一个吃着碗里霸着锅里的‘活宗桑’！你们黄家祖宗八代的脸都让你丢光丢尽了！”
　　“活宗桑”，活畜生是也。
　　“钱正萍你骂得好，你骂得太对了。我黄德明当初要不是这样的活宗桑，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这都是我应得的下场，是报应。”
　　“黄德明你今天终于说实话了，你真无耻你！”
　　“我无耻，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你要是不怕‘鸭屎臭’，想捣茅坑的话，那咱们今天就好好捣一捣这个臭茅坑，来好好理论理论，想当年，是谁说自己肚子疼，非要一个男人给她揉揉肚子，最终‘揉’出男女苟且之事来的……行了，钱正萍，咱们俩半斤八两，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鸭屎臭’，前面已经解释过；“捣茅坑”，是翻旧账的意思。
　　黄德明的话音刚落，就突然传出“啪啪啪！”搧耳光的声音。因为声音非常清脆，非常响亮，所以黄继武才据此判断这是搧耳光的声音。
　　黄继武的判断果然没错，只听得黄德明大声吼叫：“你妈个X钱正萍，老话常讲打人不打脸。你竟然连搧我三记耳光，我今天要是饶了你，我黄德明就是你B洞里钻出来的。”
　　接下来，房间里便传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
　　再接下来，就听钱正萍叫喊：“建阳快来帮妈妈把他的头按住。”
　　之后是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
　　再之后，房间里的声音就慢慢变小变没有了。
　　再之后，这个“家”里就变得一片沉寂了。
　　仰躺在床上的黄继武，此时此刻除了感觉心里五味杂陈，同时还感觉针扎般隐隐的刺痛之外，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为什么我的命运跟别人不同？为什么别人都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而我却没有？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去哪里？
　　一想到这个问题，黄继武的眼眶就突然变得湿润，并很快噙满了晶莹的泪珠。我没有妈，我是个“偷来人生”，但这是我的错吗？如果非要说错的话，我的被“偷来”或者说出生，这本身就是个错。总之，无论“偷来人生”这四个字如何解释，它都非我所“偷”，为什么从此所有的不幸、苦痛、委屈和凌辱等等等等，都要一起加到我的身上？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
　　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一切公平吗？
　　那个黄继武叫父亲的人，今天究竟为什么会跟钱正萍吵闹，而且吵闹得如此激烈如此天翻地覆？是为了他这个“偷来人生”吗？好像不是，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钱正萍问他做都做了，为什么不敢承认？他究竟做了还是没做？他“做”的究竟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超出了黄继武的理解范围，不，毋宁说，他已经被这一系列的问号问得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以致两行热泪最终像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到嘴里的时候，他都感觉不到泪水是怎样的一种苦涩滋味了。
　　然而，正当他随着阵阵困意的袭扰，将要入睡的时候，对面房间里却又突然传来那个他叫父亲的人跟钱正萍的声音——
　　“你妈拉巴子，你究竟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能够相信，我跟她没有那种事情，也不可能有那种事情？”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你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跟她究竟做什么了？”
　　“你跟她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还用得着我来说吗？”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怎么样，你终于说实话了吧？你就仗着我没有捉奸捉你们的双，所以你才敢跟我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死不要脸的吧？”
　　“我再说一遍，钱正萍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觉得我们能过下去，那就好好过下去。如果你觉得不能，那就趁早结束算了……”
　　“黄德明你少做大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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