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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作品名称:千古一商      作者:胡新建      发布时间:2020-06-29 23:07:39      字数:7526

  王稽是真不明白范睢的苦心用意,还是真不愿劳顿出征,抑或是真恐吓魏安釐王就范,暗地,他派出心腹使者涉险潜入魏王宫,密透秦王遣他发兵攻伐魏国的消息。
  魏安釐王一听,胆颤害怕了。
  立马,魏安釐王便悄然派遣曾与王稽相熟的将军辛垣衍迅速赶去汾城,随身携带了满满一箱笼的黄金和两大车的珠宝玩物、绫罗绸缎。
  进了河东郡府后书房,辛垣衍趋步上前,武将般挺直,抱拳作揖道:“辛垣衍拜见郡守大人。”随之,他指着随从抬进来的十几个箱笼,细报道,“大人,这些都是大王送于您的厚礼,有黄金千镒,翡翠两笼,珠宝两笼,绫罗绸缎十笼,请予查验。”
  王稽遽然眉开眼笑,尖细着嗓音道:“嘻嘻,辛垣将军,客气,请转达我对魏王的谢意。往后还有甚么事,不需吩咐的,王稽定然还会为魏王效劳。”
  辛垣衍憋着一股厌气,使劲挤出一堆笑容:“那就有劳大人照应了。大王还关照,事毕之后,还将重谢大人,只要秦王不再攻伐我魏国,一切均可依顺。”
  王稽甚感满足,一副居高临下之气势:“王稽知晓,魏王当是明了之人,决不肯吃眼前之亏,亦如此可保平安无事,免除战祸,更害不了自己。辛垣将军,请告知魏王,过些时日我王稽自会去朝拜,哦,请放宽心吧。”
  辛垣衍心情极不爽,然又无奈地道:“好,辛垣衍定然转达大人之美意,随时恭迎,大驾朝拜。”
  王稽,是谓何等人也?乃就是早年引荐名闻天下之范睢的大秦谒者。
  何为谒者?那只不过是奉承王命出使诸侯国的使者。想当初,王稽出使魏国,将死里逃生改名张禄的范睢引入大秦,推荐给了秦昭襄王:“禀我王,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张禄言道,秦之国危于累卵,得其则安,然不可以书传,故而王稽载来,请我王见之。”
  秦王大悦,乃谢王稽,使以专车召见范睢。
  范雎于是以他高超的见识,献上了“远交近攻”之策,及后废宣太后,驱逐魏冉、公子巿、公子悝和芈戎四贵之计,从而获得了秦王的宠信与重用,先被奉为客卿,后又被奉为丞相,封应侯,极快便权倾一时。
  本想时来运转,亦知晓范雎是个快意恩仇之人,对仇人赶尽杀绝,对恩人涌泉相报。可偏偏,范睢就是一直没有报答王稽,不知出于何种原由,是预见王稽胸无大才、太过平庸,还是难以担当?反正,即使范睢已做数年丞相,然王稽还依旧做着他的“谒者”,没有加爵,更未见升迁发达。
  真到了忍无可忍,憋了许久许久,王稽终于忍不住,下了决心寻上丞相府去,算是委婉,亦是直白地向范丞相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侃侃言道:“丞相,天下之事不可预知的有三件,毫无办法的亦有三件。第一件,君王的死期不可预知;第二件,您的死期不可预知;第三件,我的死期亦不可预知。若君王突然薨去,您会因我没得到君王重用而感遗憾,那是毫无办法的;若您突然故去,因未曾报答我而感遗憾,亦是毫无办法的;若我突然死去,您因不曾及时举荐我而感遗憾,亦是毫无办法的。丞相,您说我说的对吗?”
  听懂了,听得非常明白。然仍然,范睢闷闷不快地想了三日,才去老秦王面前举荐了王稽,亦恐多是碍于恩与情的面子。
  “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于函谷关。非我王之贤圣,莫能贵臣。今臣为相,爵在列侯,王稽尚止于谒者,非其内臣之意也。臣敬请我王察之,再予重用,当否?”范睢终于为谒者王稽开口请求老秦王加封了。
  很快,秦昭襄王为照应范睢面子,遂封王稽为河东郡守,还给了他一个特殊的权利,即三年之内不必“上计”。何谓“上计”?那就是地方吏每年向朝廷汇报当地的财政收入情况,接受朝廷的考核。而河东郡守可以三年不“上计”,此就意味着王稽可以自由支配河东郡三年的财政收入,不必向朝廷上报,肥油啊。
  可惜,王稽才上任不久,恰遇爆发的邯郸之战。
  战火一起,可苦了王稽,他亦得率军参战。河东郡可是秦军的前线大后方,军事辎重、人员后备都得靠他支撑,因而,看似三年不必上计,实质负担累累,再加之经历十七个月的鏖战,王龁一直都未能攻下邯郸,更是雪上加霜,支撑艰难了。
  当在此时,郡吏佚庄却提出赏赐属下军吏,对王稽建言道:“郡守大人,您为甚不赏赐手下诸将呢?”
  王稽遂感自己已是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他等军吏?便不耐烦地道:“佚庄,你没看见,郡府钱粮都很吃紧,我拿甚么赏赐?再说,我与我王之间,彼此相互信赖,鬼才怕他等谗言,他等绝然起不了甚么作用的。”
  佚庄仍旧苦口婆心,劝告道:“大人,您想想,即使父子关系,亦有令在必行和不必行之分。若说丢娇妻卖爱妾,就是一道必行的命令;若说想亦不想自己妻妾,就是一道必然不能实行的命令。那么,嚼舌老太曾说的闲话,说你年轻媳妇召进了野男人,这对父子关系来说,娇妻已走,爱妾已卖,父亲不该说不许有思念之情吧?而对老妇之闲话而言,要控告小媳妇通奸,可思淫之心人皆有之啊。现在大人虽得大王宠信,然君臣关系难以超越父子骨肉至亲呀。诸将虽然卑微,总不至于低于看门老妪吧。况且大人仰仗大王之宠信,平日一直轻视属下,常言道,仨人说虎,大家自然就信有虎;十人说大力士能折弯铁椎,大家亦会信是事实。众口一词,必可使事物迁移变化,不翼而飞。故佚庄认为,郡府财政再紧,决不能少了赏赐诸将的这一份,那可是非常需要给予的多加优遇啊。”
  任佚庄怎么说,王稽就是不听,一口拿财政困难说不行。其实,即使财政不困难,王稽亦未必肯拿出这多钱财来赏赐。于他看来,自己深受老秦王信赖,他人之谗言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故就没有理睬佚庄的提醒与建议。
  
  可老秦王是越来越老了,已七十有余。
  白须白发,眉心挑起几根长寿眉毛,老人斑散点脸庞,最可怖的是心态变老了,动辄爱发无名之火,弄得众朝臣连大气都不敢喘,恐说错话,办错事,脑袋难保,一个个小心翼翼,噤若寒蝉。尤其害得丞相范睢更是紧张,提心吊胆,不时关注着河东郡的动态,生怕王稽伐魏会出甚么岔子,似郑安平一般戕害于他。
  然怕甚么就来甚么,果然还真出事了。
  魏安釐王派使臣辛垣衍紧接着去了咸阳,叩首拜见了秦昭襄王,连连谢罪,还送上太子增羁留咸阳作为人质,许诺割让五城以求平安。秦昭襄王自然满心欢喜,自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获得如此好处。然,在他心里却不由得非常纳闷,伐魏之事是如何泄露出去得如此之快?
  正在此时,已至汾城准备出战的将军嬴摎,匆匆忙地赶回来章台,一进宫就急报老秦王,道:“启禀我王,河东郡守王稽暗通魏国,私受金玉缯帛,叛逆我大秦也。”
  “如何回事?”老秦王猛地瞪圆老眼珠,不敢相信地紧忙问。
  于是,嬴摎便一五一十将王稽属下诸将军吏如何向他控诉状告,说王稽与赵魏诸国一直有私下通联,还添油加醋诬陷王稽在邯郸之战时就与敌国往来,互通军情;更有说他不肯尽心、装模作样出战打仗,包括此次收受魏王重金贿赂,林林总总,通敌之坏事一大堆,说的而且是有鼻子有眼儿。
  “杀,杀了,给寡人杀了他!”老秦王听完,气恨得暴跳若雷,立马下令诛杀王稽,并灭九族。
  此所谓众口铄金,亦正若郡吏佚庄告诫王稽“三人成虎、十夫楺椎”之道理一样,不由得老秦王不信。公元前255年秋日,秦昭襄王以私通诸侯、谋逆不道之罪处死了王稽,并将其尸首弃市,任由咸阳百姓唾之鞭之踩之。
  想想原本,王稽仅是收受贿金而已,以使魏国谢罪献城,理当可以功过相抵,死罪乃不至于。然就因他不听佚庄之劝告,惜赏属下,自以为得老秦王宠信,有心向着他,决不会受到任何怀疑,更不可能处以极刑。结果呢,正由于诸将军吏众口一词的诬告,他王稽才被推上了断头台,最终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章台这龙颜一怒杀了王稽,那范睢自然就显得愈发惊慌了。
  再每一次上朝,范睢都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理准备,以致于惶惶不可终日。可是,老秦王好似甚么都未发生过一样,在朝堂之上再未提起王稽之事,装聋作哑一般,更未处置降罪于范睢,但只是很明显地疏远了他。
  一日,范睢见老秦王临朝而叹,于是便硬着头皮站立出来,低声悲戚道:“我王,臣曾闻言,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我王上朝叹息不停,恐怕心思不定,此乃是我等为臣的极不称职,应受责罚之。而臣身为丞相,首当其冲,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仍不能为我王分忧解愁,臣当该死,恳请我王降罪于臣吧。”说罢,范睢随之跪地捣首不止。
  老秦王更为幽深愁叹,道:“唉,据寡人所知,楚国有铁剑锋利无比,有将卒凶猛勇敢,而其倡优艺伎笨拙,且从不迷恋歌舞。如此看,楚王处心积虑,深远谋略,定然是要图谋我大秦啊。唉,现在有些事若不做长期准备,恐难以应对随时而来的突发事变哦。当今我大秦,武安君既死,郑安平叛变,王稽又通敌,外多强敌,而内无良将,寡人岂不能以常忧也?”
  老秦王终于又提起了王稽,而且还牵出了白起、郑安平,可此仨人均与他范睢有关联,关系忒大。因此,不得不让范睢听出一种弦外之音,愈发相信自己完全失宠,亦情知地位岌岌可危,故而,他再无言以对老秦王,且惭且惧,加剧了思谋退身之计。之后,范睢开始说病退避,闲散府中,不愿更不肯上朝了。
  殊不知,极快就有狂人乘危而入了。
  燕人蔡泽,闻悉范雎处境危机,因举荐恩人和好友郑安平与王稽,俩人皆叛逆秦国,一个投敌被封侯,一个处死被弃市,致使范雎自知罪犯了秦朝律法,既愧疚更恐惧,故而让蔡泽认为是机会来了:一个夺取丞相之位的最大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于是,蔡泽颠簸一双罗圈腿,不惧艰难,长途跋涉来到了秦都咸阳。
  燕人蔡泽是为何许人也?
  蔡泽生于燕都蓟城。上百年以来,燕国素来风气刚劲,民人均以勇侠著称,然于蔡泽身上却丝毫看不见燕人之剽悍,只是多了些文采风流。他自小饱读诸子百书,博学多识,能言巧辩,为人精明,工于心计。冠礼之后,他便开始终日奔波,四处游说诸侯,但始终未得任何君王、权臣赏识,亦就更别提有谁人重用他了。
  可是,蔡泽不肯甘心罢休,听闻魏国有位唐举先生,善于相面,闻名遐迩。于是,他便千里迢迢赶往大梁,寻到唐府,与唐举寒暄过后,就迫不及待地急问:“蔡某听闻先生曾给赵相国李兑看相,预言他百日之日可持国秉政,可有此事?”
  唐举欣然点头:“嗯,是有此事,但已成过去。”
  蔡泽连忙又问:“若我这般,先生看以为何如?”
  唐举仔细一番端详,轻笑道:“哦,先生之鼻上翻,肩高脖短,面大鼻凹,双膝蜷曲。我闻圣人不可貌相,差不多亦就是说先生这样的人吧。”
  蔡泽知他在讪笑自己,并不在意,乃以大言回敬道:“富贵乃蔡某原本自有,只是不知自己寿数,恭请先生予以指点。”
  唐举遂又扫看了一下他的脸面,便悠然言道:“哦,先生之寿嘛,从今而后还有四十三载也。”
  蔡泽听之,快活地哈哈大笑,忙向唐举作揖致谢,随后罗圈腿一股风离去。出了唐府,坐上客车,他便对御者神聊:“若我能手持精米饭,口食肥肉,乘华车骏马,怀抱黄金大印,腰系紫色绶带,上朝面见君王,进宫行得君臣之礼,取朝廷俸禄,享荣华富贵,有四十三载足矣,足矣!尚有何求哉?”
  然而命运之舟并非如他轻松所愿。此后,蔡泽一路游说,仍似从前一般到处碰壁,往赵国邯郸,被驱逐出境;到韩国新郑,遭冷脸白眼;好好地去魏国半路上,却遭遇一群强盗,连饭锅都被抢走了,真个是穷困潦倒,前途几乎一片渺茫。
  蔡泽有些气馁了,好似做了一场白日梦。
  就当此时,蔡泽蓦地获悉秦丞相范雎地位摇摇欲坠,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决定,只有西去秦国,作狂然一搏,挤掉范雎,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然蔡泽如此狂然,不管不顾,其实亦是无所谓。反正他原本就是光脚,一点不怕输,输多少都无所谓,即使输彻底了顶多依旧光脚罢了。但若赢了呢?那可是一步登天,锦缎绫罗,权倾天下啊。
  狂人自有狂人的思想,不同寻常,便自然亦就有了自信满满。
  四处扬言,蔡泽故意激怒丞相范雎:“有燕国辩士蔡泽,乃名扬天下之弘俊辩识之士,特来求见秦王。秦王若见我,必令我代范睢丞相之位,相印垂手可得也!”
  当然,蔡泽能敢如此叫嚣,亦是感觉把握十足。或许他揣摩到了范睢必因郑安平、王稽的叛秦,已成惊弓之鸟,若按大秦律法,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处死。在此情形之下,蔡泽自然认为,不是我去求你范睢,而是你范睢该来求我。故而,他无所畏惧公然叫板要夺范睢之丞相位,从而使自己面见范睢时,于心理上首先压倒对方,继而战胜之。
  但见,范雎闻听了狂人之言,非常气狠狠地道:“关乎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本相无所不闻;尔等巧辩之士,当遇我则屈,那蔡……蔡泽乃属无名之辈,竟出狂言,如何能够游说我王,夺我相印?”牙咬咬地,他即令人去把那狂妄之徒给押送丞相府来。
  蔡泽进得丞相府,圈腿跌撞入华丽厅堂,见到范雎,遂甩开俩押送家仆,昂头竖脖,神态傲慢骄矜,随意一拱施礼,长揖不拜。
  范睢本就恼怒,抬眼一见蔡泽其貌不扬,竟还如此傲慢张狂,怒气更不打一处来,亦不令坐,踞坐中堂,厉声斥问道:“可是你这狂妄之人,在扬言取代我做甚么我大秦之丞相?”
  蔡泽轻蔑一笑,爽直回道:“正是。”
  范雎又是心中一堵,恶狠狠地道:“你不怕死?我即刻可以粉碎你,看你还能如何夺我丞相之位!”
  蔡泽哈哈大笑:“究竟是谁死,恐还不一定呢。亏您还身为丞相,见识怎会如此浅薄?人都知道,天地万物,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哪有一年都开不败的鲜花呢?《易经》上说,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您可别忘了还有一句,亢龙有悔。一旦力尽,便成亢龙,恐就有悔了。”意思很清楚,他告知范睢应该识趣,在秦高飞了一段时辰,赶紧下来为好,不然,秦王把你脑袋割了,都不知怎么回事,就身败名裂了。
  范雎一下静默不语了,怒气之脸随即沉了下去。
  蔡泽接着开导,道:“比干忠贞却不能存于殷,申生孝敬却不能完于晋,原因何在?身与名俱全者,最上;名可旌而身死者,居中;身存而名辱者,最下。秦之商鞅,楚之吴起,越之文种,仨贤竭力尽忠,功高盖世,却最终惨遭诛戮,不得身名俱全,极为可悲。如今以您而论,声名功绩不如上述仨贤,然禄位贵盛,私家富厚有过之无不及。无功者来,成功者去,此是浅易之理;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此是天地常数;进退盈缩,与时变化,此是圣人大道。可惜凡夫俗子,或于私利,以致昏聩不悟,正若鸿鹄、犀、象,所居之处本远离险地,却为香饵引诱,终不免于死。书中有云,成功之下,不可久处。丞相相秦,计不下座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斩断三秦通途,令六国不得合纵。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已达得,大功之极。可正当秦国分权之时,却不思退避,则将有商鞅、吴起、文种之祸。我劝丞相,明智选择,何不让归相印,择贤者而授之。”
  蔡泽论人与事,谈安与危,句句在理,字字惊心。范雎开始慢慢咀嚼,自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蔡泽面前,抬直双目盯视着他。
  丝毫没有惧怕,蔡泽亦将一对鼠眼回盯住范睢,说得愈发得劲有力:“我说前辈,君王江山得以万世传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感恩戴德,既有佐君之功,又有惠民之政,名垂千古,与天地相始终,此乃人中君子,臣中英杰。但商鞅、吴起、文种,功成名就,却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一个被五马分尸,一个被乱箭射死,一个被赐剑自刎,都是不知急流勇退,不得善终。所谓功成而不去,必惹杀身之祸也。而同样与文种功成的范蠡,看得透彻,超然避世,见好就收,急流勇退,最终得以颐享天年。”
  可是,范雎富贵正隆,怎肯就此退隐田园?遂盛赞起他等之死重于泰山,虽死犹荣,自己若似他等那般而死,死得其所。可话虽如此说,实际他还真怕落得他等那般悲惨下场。或许,人大都亦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范雎自然还不信自己会步他等之后尘。
  蔡泽差不多看出了范雎的心思,接着又冷冷提醒道:“丞相大人,似商鞅、吴起、文种这些贤臣,忠于君王,自然值得讴歌。但他等所侍奉的均非圣明君王,此乃是他等虽创盖世伟功,却遭遇惨死之原因所在。难道他等希望不遇明主而死吗?显然不是。若一定要等死后方留下忠臣之美名,那么微子就算不上仁人,孔子称不上是圣人,管仲亦就不是甚么伟人。其实,对于每一位想建功的人来说,都想做得完美,既保全自己,又能成名永久,如此两全其美当然最好不过了。”
  范雎仍在思忖不定,还不为所动。
  蔡泽并不气馁,再接再厉,绷上脸,加重语气,直言不讳地问:“请问丞相,秦王在慈爱仁人,任用忠臣,擢用才士,亲近贤才,以大义而不妄杀功臣,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相比,谁优谁劣?”
  这一下真把范雎给问住了,范睢岂敢对自己的君王妄加评论?迟缓半晌,才嗫嗫嚅嚅道:“不……不知道。”
  “好,您不知道,那我来说。”蔡泽才不惧怕任何甚么,面对范睢,攻势更为凶猛,“可以断定,秦王在亲近忠臣程度上,远未超过秦孝公、楚悼王和越王。再请丞相想一想,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辅佐秦王,使秦王摆脱困境,平定乱事,修明政治,富国强军,使秦王的威严震荡海内,名声事迹流传千古,这些方面、您与商鞅,吴起、文种相比,谁的功绩更大一些呢?”
  范雎虽很自负,亦不得不摇摇头,低声泄气道:“不及……我哪及得上他等嗬。”
  蔡泽紧忙乘势直逼,急步攻心道:“既然秦王在亲信忠臣、不忘故旧老臣方面比不上秦孝公、楚悼王和越王,而您的功绩以及秦王对您的亲信程度又比不上商鞅、吴起、文种,可您的俸禄之多,地位之高又大大超过他等。此种情形下,您还不识时务地引退,恐怕您将来的祸患比他等仨贤还要大,我很是为您担心啊。”随之,他列举了其外两位功成名就却不肯退隐者的悲剧,“苏秦,才高八斗的谋士,不是想不出逃避凌侮远离死亡的妙计,他之所以最终被杀,是因太贪恋权利,不知满足。还有您秦国名将白起,率领将卒几十万,进攻地方数千里、甲胄上百万的楚国,第一战就攻下鄢、郢,并烧毁了夷陵。第二战,并吞了蜀地与汉中,又挥师越过韩、魏,攻打强大的赵国,坑杀四十万将卒于长平,致使血流成河。然而,大功告成之后,他却被秦王赐剑而自刎于杜邮亭。究其所有原因,都是在功成名就的时候,他等没有明智地引退啊。”
  范睢毕竟是位谋略智者,经蔡泽一番层层剥笋透析后,忽然一下醍醐灌顶,幡然彻悟。
  于是,范雎紧忙展开笑颜,将蔡泽请到上座,敬为贵客。随后,他俩畅谈了三日,不禁让范雎愈加佩服蔡泽的远见卓识。第四日,他便入宫觐见老秦王,道:“新近有位叫蔡泽的贤人从燕国来,臣知他是个才士,对三王的德政、五霸的功业与世俗的变迁都了如指掌,是天下少有奇才,若依靠他,完全能治理好大秦,成就一统天下之大业。臣想说,在臣接触过的贤人中,没人能赶得上他,即使臣自己与他相比亦相差甚远。因此,臣特禀请我王委重任予燕人蔡泽也。”
  老秦王猛一听,有比范雎更有才能的贤人就在眼皮底下,即叫福瑞派宫中车辇去接蔡泽进宫。
  蔡泽泛光满面,步入高大的王书房,坐上软软的宽座垫,与老秦王面对面高谈阔论起来。古往今来,谋策献计,纵横诸侯,捭阖天下……俩人话语不仅投机,更是融通。老秦王甚是高兴万分,不久便拜蔡泽为客卿。
  范雎一见蔡泽已被老秦王重用,索性借口养病,请求解除自己丞相之位。老秦王起先还虚意挽留一番,接着猛感觉范雎如此引病辞相,亦甚好,原本就让郑安平、王稽的叛逆事件,弄得老秦王很是被动,杀范雎不好,不杀又枉法,现在一切可以迎刃而解了。于是,老秦王欣然接受了范雎的辞呈,同时,即封蔡泽为大秦丞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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