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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6-30 09:47:21      字数:3337

  浪子,我用这个词自嘲了许多年,但我想要说的是,我只想做思想境界上的浪子,而非生活习性上的浪子。
  想到这里,我认为再没有冥想与悔过的必要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改变,不妨脚踏实地干它一场。苦也好,累也好,拼就是了,一切皆以挣钱,挣更多的钱为目的。不必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不用计较那些五色眼神,心之所属,意之所向,就是真理。
  有时候过多的思考只会让自己愈发迷茫,倍感怀疑,自己能不能行,自己能不能坚持住,自己究竟是不是这块料,自己有没有那么优秀……所谓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便是如此。有时候更需要的是秉承着一颗一条路走到黑的决绝之心,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亦未可知。好听点儿说这是勇敢无畏,难听点儿说自己都已经这般模样了,还能比现在更惨吗?没有。既然没有,为什么还要畏葸不前呢?
  我看了眼车票,又在将车票交到列车员手上换了票之后,咨询一下列车员,敢情这一趟从沈阳开往上海的列车到达苏州竟然需要近26个小时,还真是一次漫长的旅行呢。
  啥都别想了,干脆,回到铺上睡觉得了。长途列车的枯燥乏味体验过的人都懂,除非是三五成群,好友结伴,孤身一人所能做的抛开吃喝拉撒,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当然还有第三种姿态——枯坐呆想。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温度的上升。从北国到南国,其实就是由干变湿,由风变雨,由青变翠,由高变矮,由实变精的迁徙。可能我的话不够严谨,但大体上是不错的。
  浑浑噩噩的我也不知道途径哪一站了,我只知道长袖外套已经用不上了,半袖短衫便可。
  将外套塞进行李包之后,我跑到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抽了根烟,而后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在窗边的小椅子上坐下。既无心于窗外的景物,也无意于手机上的喜悲,更无愿于列车上那一顿昂贵的、看上去却不怎么样的晚饭。晚饭不晚,下午五点多就有工作人员叫卖了,我并不饿,长久的睡眠早已催眠了我腹中的饥饿感,我只是不想再睡了。我不晓得倘真继续睡下去,真到了晚上,我是不是又会一宿不睡,又会不会在这一宿里翻来覆去想我自己。
  我现在非常害怕想我自己,因为想着想着,就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不知不觉,苏州到了,天堂来了。我迷迷糊糊下了火车,在列车上呆了二十多个小时,无论躺着还是卧着,无论睡着还是坐着,总感觉不舒服,难受得很。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岂料随便找个人来问问,都会有这种感觉;有些到上海下车的,比我这感觉还要多痛苦近一个小时呢。这么一看,就不是我个人的懒性使然喽。
  再见晚霞,倍感亲切,虽然没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喜悦、温馨、甜蜜之慨,却也没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惆怅、忧伤、怆然之慨。想来,以我之年纪,还算不上黄昏吧,顶多中午。
  我整理整理行囊,慢慢悠悠地跟随大部队离开站台,准备出站。我可不敢快走,我怕脚上这双看上去不算破旧,可实际上已经穿了好几年的、底子都磨平了的运动鞋稍不留神打了个滑,将我从楼梯上摔下去,那可就凄惨喽。
  还没等我出站呢,裤兜里的手机忽地嘀嘀响个不停,我赶忙掏出来一看,敢情是周聪给我发来的微信。最初是语音,后面则是文字,可能是他怕我没注意到吧,干脆来个直观点儿的。
  没别的意思,他是在问我现在到什么地方了,我回他已经到苏州火车站了;他又跟我说要我注册苏城码,我说注册那玩意儿干什么用啊,他跟我说苏城码其实就是一种健康码,疫情期间苏州地区无论我走到哪里,都需要这个码,怎么说呢,把这个码当成一张电子版健康证明就对了。我问他怎么注册。他跟我说其实非常简单,就跟注册微信号是一样的,把个人的一些信息填上去就行了。我说好,这就弄。
  我赶忙放下行李,一屁股坐在行李包上,开始注册苏城码;又什么姓名,又什么身份证号,又什么来苏州的目的,又什么暂居在苏州什么地方……我越往下看越脑仁疼,这分明是给苏州人准备的,压根就不是给我们外地人准备的嘛,我连苏州市有几个区都不知道,总不能写住在苏州火车站吧。
  这把我气的,不填了,填不明白。于是我就跟周聪说,这玩意儿不注册不行吗?
  周聪忙说,那可不行,必须得注册,你坐公交车,坐轨道列车都得用它,没它人家不让你上车。
  我说这么费劲吗?
  周聪说当然了,不然我能这么着急告诉你嘛。
  我一想,这东西还真得弄,总不能让我一直靠自身携带的11路公交车在苏州横行吧。但我实在是嫌这东西麻烦,就问周聪,能不能你帮我注册,我把个人信息发给你。
  “可以,没问题。”
  周聪的回答就是这么痛快。
  这下好了,我只管等着他注册好就行了。
  悠闲间,我发现有几个保安蹲在一个放有垃圾箱的地方抽烟,我也一手一个行李凑了上去,抽起烟来。边抽烟还边饶有兴致四下环看,蜂拥的人群,琳琅的店铺;还有一些拉活的黄牛,帮搬运行李的,帮寻找旅店的,帮安排景点的……所谓“全国人民是一家”,话是不错的,所谓“全国黄牛是一家”,话更是不错的。这类人无论你在中国的任何城市,任何地方都能看到,而且属火车站、汽车营运站、飞机场最多。
  最吸引我眼球的倒不是这些黄牛党们,也不是那些不怕清冷、穿着超短裙的背影芊芊俏丽的年轻女孩子们,而是在我不远处的一处轨道列车站;感觉跟我在沈阳、北京见过的地铁站没什么区别,估计就是叫法不一样吧。
  地铁站那儿总有一群人在排着长队,还有两三个站姿不那么规范的安保人员在坚守。我忙掐灭香烟,将其扔进垃圾桶,拎起行李就扑过去了。
  细一看才晓得,敢情周聪跟我说的话真就不掺假,排队的人分成两排,一排是对着那个名曰苏城码的二维码扫,就是周聪让我注册的东西;另一排是注册好苏城码,将属于自己的带有象征着健康的绿色光圈的苏城码亮给保安看,待保安检查完毕,并为其测量体温,温度在37.3以下,方可陆陆续续进站乘车的人群。
  “我他大爷,这么费劲!”
  我心里面不住叫骂,却又不得不心存理解。毕竟疫情刚刚解封,并未完全消除,为自己也好,为大家也好,适当的预防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时,周聪又给我发来微信,说是已经帮我注册好了苏城码,扫二维码向安保人员展示一下就可以进站乘坐轨道列车了。随后他又把地址发给了我,就在另外一个轨道列车站的出站口。
  我欣然,可刚准备扫码,却发现那一大趟排队的人无不射出责备、抵制的冷峻目光在看着我。
  “几个意思这是?”
  我心下冷语,却不敢明言。若不是那个看上去比我矮了足有一头的保安跟我说我插队了,让我排队扫码,我还对这帮人愤愤呢。
  “哦,合着是我插队了。”
  我自知理亏,赶紧跑到人群后面排队。
  扫码这项业务自然区别于体检、审核那一类,无需花费太长时间,除非手机差到不行。很快,就轮到我了。可当我刚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黑黑的,怎么按动开机键,音量键也不出光亮。
  “坏了,完犊子了,这破手机,早不没电晚不没电,偏偏这个时候没电了。这可咋整。”
  我心急如焚,气急败坏,却苦于无计可施。一瞬间,额头上的汗就跟被针扎破的疱疹似的,逢空即出;任凭我怎么擦拭,半袖运动衫胸部、腹部位置尽已湿透,却还是不能将小小的额头处的汗水彻底擦去,汗仍在流。
  “对呀,我包里不是有笔记本电脑呢嘛,拿笔记本电脑给手机充电不就行了嘛。”
  我难得能够突然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可就在我弯下身子,准备从笔记本电脑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以及手机充电器时,身后的人显得格外不耐烦:“我说哥们,扫完码没呀,没扫完麻烦你让一让,后面还有不少人呢。”
  我一听,好不生气,没看我正忙着呢嘛。气来得也好,汗水总算是止住了。可这气又来得不好,由于不能在充电的瞬间让手机开机,我也只好让出排了近二十分钟的位置,果断回到垃圾箱旁边。一个是我得让自己这破手机多充点儿电,免得一会儿下了车又他妈黑屏了。再一个就是我这个人一旦生了气,难免会增加对香烟的需求,就跟大喜或大累同样会增加对香烟的需求是一个道理。
  诚然,我心知肚明,我不是在生保安不让我插队的气,我也当过保安,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我当然知道这就是保安的职责。我也不是在生在我后面排队的那个哥们的气,鲁迅曾说过,“无缘无故浪费别人的时间等同于图财害命”。我可不是刽子手,更加不是拖拖沓沓的刽子手,我可没那么残忍、那么狠。我只气我这破手机,我发誓,等我在苏州挣了第一桶金,我就换手机。这个陪伴了我近三年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我怀念,它早就该被我扔掉了,关键时候就掉链子,留它作甚。
  由此,我不禁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尤其是当面对电子产品、科技产品时,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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