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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6-26 11:59:53      字数:3248

  苏州,俗话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也不晓得这苏杭和天堂究竟有怎样的联系,是诗文骚客夸大其词的赞美呢,还是把这两个地方当作是一种寓意,彷如天堂一般值得幻想的神秘圣地。
  我没兴趣于所谓圣地的凭空想象,它是否真的存在,又是否真的那么好,那么完美,这都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我此去的目的只有一个——挣钱,尽量多挣些钱,因为我知道一些得不到又不敢想的开心、快乐和满足唯有钱能帮我实现。
  我在58同城上联系上一个名叫周聪的人事部经理,我也不晓得他究竟是哪家公司的人事部经理。就像我之前在保险公司工作过的经历一样,但凡是个人,他的自我介绍,他的名片,他的职称起码得是经理;也就是说,这所谓的经理多半是自吹自擂的摆设,目的就是让对方对自己刮目相看些。如果自称职员或临时工的话,谁还能高看你,谁还敢相信你呢。
  我加了周聪的微信,并在微信上跟他聊了许多,包括苏州那边的工作环境,也包括我工作之后的薪资待遇。当然了,我并没有向他隐瞒我的一些真实情况,譬如一米八五的个头,譬如二百多斤的体重,以及患有脂肪肝的病史;毕竟体检这块势必会检查谷丙转氨酶这一项,患有脂肪肝的人谷丙转氨酶一定高,甚至这东西不分胖瘦,我见过瘦人患有脂肪肝的,那哥们体检结果上的谷丙转氨酶也要六十多。这些东西我都跟他讲得一清二楚,因为我怕我去苏州以后,再由于我个人的种种原因未能找到适合的工作,到时候他再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讲我隐瞒实情不报,信息虚假不真,那我可就呜呼哀哉,赔大发喽。
  想必我所述之情况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然他也不可能频繁地跟我讲,“你放心吧,哥们,你过来吧,我在这边一定会为你安排好工作的,绝对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他不仅在语言上给我以激励,他还向我做出承诺,我只需干满一个月,他便返还我在苏州隔离期间的所有住宿费用,以及去时的车票钱;除此之外,还有返金一说,具体返多少,我没有细问,他跟我说的是起码三千。
  他的一番话,让我心里有了些底。我心意已决,准备踏上开往苏州的火车。
  男人嘛,不比女人,很多时候不会想太多,特别是只身前往异地的,既怕骗钱,更怕骗色,更有甚者被拐卖了出去。男人时常痛快饮酒,附上一句“丈夫无悔,英雄无泪”,吟一曲“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真的也就无所畏惧,一往无前了。
  但我并没有立即启程去苏州,我跟周聪讲得非常清楚,我买的是四月二十四号的火车票,二十五号下午才能到苏州。他问我为什么要拖延几天,为什么不能尽快去苏州工作,我告诉他说我家这边还有点儿事需要处理。
  他或许是怕我另择他处,毕竟各地的复工潮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了,随便在网上翻一翻,看一看,好多家工厂缺乏人手,急需用人,这正是他们这帮所谓人事部经理大展身手,大赚特赚的绝好时机。
  我当然明白此中道理,我跟这类人事部打交道的时间可不算短,但我并没有脚踩两只船,甚至更多船的想法,我可不是那种人,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务必要做。我也确实订好了一张四月二十四日的火车票,但在刚刚订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一张由沈阳开往苏州的硬卧火车票竟然要四百多块钱,而由沈阳飞往苏州的飞机票仅售二百多块钱,早知道还不如坐飞机了,我又没有飞机恐惧症,之前坐飞机还蛮舒服的。看样子,这疫情期间就连飞机票都开始大减价,大甩卖,大出血了。
  我这个人非常诚实,诚实到就差把这边的事儿跟周聪一五一十讲清楚了。但想想还是算了,有些事情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同我一样,母亲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也许我性格方面的基因并未随父亲,通通随了母亲。她老人家也觉得受疫情之影响,长时间待在家里闷得发慌,本该活蹦乱跳的周身零部件都跟上了锈似的,还没等遇到磨损呢,就因为长时间搁置而颓废不堪了。
  这怎生行,母亲满脑子都在构建属于她自己的面食店,可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夭折了呀。
  还别说,母亲还真就物色了一处我也觉得非常不错的地方,二层小楼,下面大厅好不敞亮,足够摆放她那些制作面食的各种机器,还有足够的空间让至少三个人往返于这些机器前进行操作。至于二楼嘛,有卧室,有洗手间,洗手间里面还能放个热水器,连冲澡的地方也都安排好了。
  母亲立即决定把这处二层小楼租下来,正式开启她自主创业当老板的崭新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介躲在家里,不是一家三口外带一个非常要好的邻居打百分,就是跑到摆放着麻将机的朋友家中搓麻将,看上去悠哉无虑,实际上浑噩如僵。
  在母亲心里,“民以食为天”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为此,她还不止一次跟我絮叨:“儿子啊,听老妈的话,你就别去外面了,不好混。不如你就跟着老妈我学面食得了,咱娘俩一块干,开个店,我把手艺全都交给你,将来我干不动了,你接着干,不比给人家打工强啊。咱自己当老板,一不受人家的气,二来还宽松自由,多好啊。”
  我听这话的次数不下千遍,在我十年前就开始备受熏陶了,可我却连想都没想过,我不喜欢忙店、看店的生活,劳力可以,操心我可真受不了。我每一次都拒绝了母亲,很直接,不婉转地就拒绝了,这一次也不例外,弄的母亲好不难受,好不怅然。
  “真没想到,我这一身手艺你居然不想学。要知道,给我当学徒还得交学费呢,你小子可倒好,死活就是不干这一行,只知道给别人打工。哎,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讲心里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许是我玩心太重了,总想着到处打工,顺便到处转转,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天涯浪子,唯一的缺憾就是手上少了一把足以劫富济贫的长剑,身上少了一套足以惩恶扬善的武功。
  想来,我是被武侠小说严重洗脑的人,此江湖非彼江湖,对于久历社会的我而言,这个道理我应该懂才对,可又为什么还要如此痴迷呢?难不成是害怕了社会上的光怪陆离,寄希望于寻觅一个相对理想的生存方式,简单而率真,自由而潇洒?
  母亲意念决绝,我这个做儿子的虽然不能在面食手艺上继承她老人家的衣钵,也无意在这方面为她打打下手,忙里忙外,但是诸如打扫卫生,搬运物件之类的体力活儿,凭我这硕大而显得有些臃肿的体格应该是不在话下。
  母亲先是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我和二姨,拿着一大堆清洁工具,扫帚啊,拖布啊,抹布啊,清洁球啊,洗涤灵啊,甚至连高压水枪和水管都带上了。我们三人乘坐公交车来到租赁下来的二层小楼,下了车,再无二话,各拎其物,各司其职,各自操起家伙就是一顿实打实地猛干,把二层小楼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这一遍,就是一天,没办法,属实太脏了,更何况给自己家干活总要比给别人干活更卖力气。
  细一问前来查看电表(租赁房屋,签订租赁合同之前,务必要甲乙双方确认电表上的数字,以免在达成租赁合同之后引起小小的风波,租客用电多了少了,账不好对,毕竟水电费都是由租赁一方承担的)的房主才晓得,敢情在母亲之前的租客也是干饮食的,区别于母亲的是他们干的是小饭店,生意可说是非常红火,从早忙到晚,没个闲时。但有一样,忙了累了,撂下清扫整理小店的收尾工序,躺在床上,倒头便睡,致使一楼一间屋子里的墙面上到现在还全都是焦黄的油烟呢。不消说,定是之前当厨房来用的。还有大厅的很多地方也都有泛黄的油烟,墙角、门窗、地面,也都残留好多难以清理的油渍或印记。
  就这么地,把房主气得够呛,按房主的话说:“这两口子,太不地道了,只为挣钱,压根就不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到底是租来的,那给我造的哟,心疼死我了。干脆,合同一到期,朋友,甭说你每个月再给我加个三百五百的租金,我不差这点儿钱,我不租了,你有能耐你到别处挣去,别再把我的房子烧了,毁了,我心疼啊。”
  “放心,咱绝不会这么做,咱是个干净人。”母亲直起累得不行的腰,笑呵呵地说。
  “我看出来了,你跟我一样,咱都是干净人,所以我才把房子租给你三年呀。”
  房主抖了抖他那老旧的,双肩连一丁点儿头皮屑都没有的夹克衫,一边微笑,一边捋了捋突然坠下挡住额头的三七分说。
  “没错,人嘛,就得干净点儿,特别是干食品行业,不干净客人都瞧着恶心,那还怎么挣钱呀。”母亲实实在在,言由心生地说。
  “对嘛,人啊,要都有妹妹你这种想法,我跟你说,这个世界就真的完美和谐啦。”
  “可不嘛。”
  母亲毫不掩饰自己为人的善良与真诚,这份自信来自内心深处的元灵,而非演讲台上摆放着的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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