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后记 (1)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6-25 15:36:46 字数:4061
天气吹着微微的小北风,和暖的太阳照耀着冬天淡黄色的大地,麦苗儿和油菜已经返青,清清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浪,老牛在朝南的大墙下晒着温暖的太阳嚼草,这时候的农村是一片安静详和的景象。田里已经没有什么农活,农民们都悠闲地在享受那冬闲时光。
农村里这时节,便开始办婚事、造房子、做年糕、谢年。
这是解放后的第二个春天,经过民主改革和土地改革的农村已经旧貌换新颜,那绿油油种着小麦和油菜、和种早稻当绿肥的满畈草籽田,已大都是雇贫农和中农人家的了。这些翻身的农民们怀着喜悦的心情这时候还扛着一把锄头在新分进的自己的春花田里转悠呢。
今天,罗家桥村前,罗家大屋的河埠头真热闹,石库门两旁贴起了大红对联,大厅里,搁几大座、八仙桌,都擦得乌光锃亮,两旁的屋柱上也都贴满了对联。门外河边上带着一只上了两扇白蓬的农船,那只农船洗得干干净净,船舱里还铺起了踏脚板,船蓬上贴着一个大大“双喜”,船舱正中木踏板上并排放着几把单背椅,椅上铺着绣花的红坐垫,很明显,这是一只新娘船。
男人女人们在屋里和河埠头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孩子们在那里奔进奔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很显然,这是要办喜事呢?
那么罗家大屋今天是给谁办喜事?
经过土地改革以后这罗家大屋的房子和罗家的土地一样,已不属于罗震山,都分给了烈军属和贫雇农了。今天这是给现在住在这里的新主人——九龙乡乡长张贵法办喜事呢。
罗震山家原来的住房,四抱一厅,即中间的一间客堂间和两旁边的左右四间共五间楼屋分给了四户人家。右边第一间楼屋分给了烈属老阿木。老阿木也从芦苇漕村搬过来了。因为土地改革,以烈士的身份,可以多分一份田。缺少劳力的还可以得到代耕。祥荣已经向上报告诉了张咬脐在后埠桥战争中牺牲的实情,并通过部队有关领导机关和县民政局,给阿木叔领来了烈属证。因此土改时农会也分给了老阿木一套房子。
实际上一半也等于分给罗震海。解放后,土改分地主房子时,要把南边两间正屋留给罗震海,因为罗震海在一九四五年就参加了新四军,当时他已是解放军部队里的一个干部,不能算他地主。而这房子,原有他的份,按政策,分房时,属于他的一份是可以留给他的。但是罗震海坚决不要。他说,解放前,这房子本来是罗震山住的。他日常都有住在学校里和奶妈家,没有住在罗家桥。现在按政策地主的土地和房子除自己住的多余的都要分给贫雇农,应该都分给贫雇农。但是他和阿秀已经结婚,现在阿秀没有房子住,她父亲老阿木的房子已经给日本鬼子烧掉了,那个后来搭起来的小草屋实在不能住人了,所以最后由农会出面,以老阿木是烈属的身份,按土改政策规定也可以分到地主住房的。所以叫阿秀住到了这里这间楼房里。
右边第二间分给了军属鲍彩凤,也就是祥荣家,分在阿秀隔壁。这也是阿秀提出来的,她仍要和彩凤阿嫂住在一道做邻居;彩凤也乐意。一间分给了张贵法。贵法要结婚了,他那原来在芦苇漕的房子已经残破得快要倒塌了,而且是租人家的。于是那右边一间楼房就分给了张贵法。
西边还有一间楼房分给了农会干部丁阿狗。
厅堂是公用的
罗震山在罗家桥的房子,除了前面这五间正屋外,还有后花院三间经堂和做谷仓放席草、油菜籽等的五六间仓库间和长工间,与在河漕头酿酒的五六间栈房。总共十多间原来不住人的房子,也由新的村政府操持简单装修了一下,并在每间后间打了一坛灶,都分给了全村没有房子的十多户雇农住。包括未结婚的单身雇农,为他们娶妻成家作准备。老薛根也住在那里。老薛根因也是烈属,他的儿子当时被罗震山拉壮丁拉去当国军,后来在淮海战场上起义,投了解放军,后来在渡长江时牺牲了,有他的战友给予证明,因此老薛根也成了烈属,本来也要在罗震山的正房里分一间给他的,可老薛根紧决不要,说我一个人要哪么大一套房子有什么用,够我一个人住的给我一间就好,大家拗他不过,于是就在栈房里分给了一套小间。
中间的小花园成了大家晒谷放农具的公用场地。
长工间除留给黑无常的遗孀死蟹地主婆住的一间,其余也分给了贫雇农们。
雇农们原来是脚腿肚当米缸,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农村里最穷的人,现在那些单身雇农们,每人分了双份的田,一份是给他未来的妻子的;九龙乡田多,无田的雇农一般都按每人三亩来分,因此单身雇农们一个人一下子分进了六亩水稻田,又分到了大地主家这么好房子,当时在农村成了新贵。因此许多没有出嫁的姑娘都愿意嫁给年轻的雇农们。
张贵法连同母亲不但分进了九亩田又分进了这么好的楼房,还是现任的九龙乡乡长,看他还没结婚,好几个地主富农家的年轻漂亮的姑娘都悄悄地托人来做媒,要嫁给他,也不嫌他一只眼。贵法一个也不要,说:我讨了地主女儿后,看是好看了细皮白肉的,可我还能在乡里做工作嘛?又不会劳动。怎么也不要。后来还是彩凤给他牵线搭桥,找了一个带着孩子的二十八岁年轻寡妇。
原来那寡妇是本乡山边庄翁家村的人,丈夫在抗日战争年代,被拉去筑碉堡时被鬼子打死的。丈夫死后就自己带着一个儿子苦度生涯,因为痛恨日本鬼子,当年积极抗日,解放后又积极参加民主改革,被选为村妇女会主任和乡农会委员,后来又被选为乡妇联主任。贵法在区里开会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因为她来开会时常带个七八岁的男孩,一问才知道原来她屋里没有人;没有丈夫。讲起来两个人的遭遇都很相似,一个丈夫在抗日战争中被打死,贵法在抗战时也做过民夫,后来在打西门日本鬼子时还受过重伤。国民党来了,叫他说在这里的共产党还有谁,他坚决不讲,又被抓去坐老虎凳快马加鞭打,吃尽了国民党苦头,因此他们两人彼此都很同情,都有共同语言。贵法到区里去参加有关会议,到中午了,那妇女主任就叫他到她娘家——区委所在地一起吃饭,贵法好喜欢她的孩子,因此去她家时有时也买点小饼小糖什么的给那孩子吃。那孩子见他就叫他“叔叔”“叔叔”的,可亲了。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开会的彩凤,见了他们彼此的感情,就做了个媒人,就是说两人本来心心相印,彼此已经有意了,彩凤再帮他们挑破窗户纸缀合一下。于是定在了今天——农历十二月廿八结婚。
罗家大屋的五间楼房中的那间大厅是公用的,因此贵法今天结婚礼堂就设在大厅里。而这会帮忙的都有是住在这里的邻居——又大都是在芦苇漕的老熟人:彩凤、阿秀,方小土、丁阿狗都是村农会干部和民兵干部,都很熟悉。这会贵法结婚他们都自动来帮忙。
贵法娘已经六十多岁了,眼睛又不好,还是个小脚婆婆,行动很不方便,所以屋里的具体事情贵法娘就全权委托了彩凤,她对彩凤说:“我一个瞎眼老太婆,什么都不懂,彩凤,你既是我家的亲房,又是乡妇联主任,这会我家贵法的婚事我就拜托你帮我操办了,凡百事情你给我做主办着好了。”彩凤感到贵法和他娘过去在她困难年月帮过她许多忙,虽然她年纪比贵法小,贵法平常不叫她阿嫂,直呼她的名字,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今天贵法要结婚了,贵法娘老了,做不来事情,贵法娘又这样相信她,她只得担当起来。
彩凤接手了后又叫阿秀也来帮忙,他们姑嫂俩,早早就为他操办婚事作准备了,搬房子整家具,以及家里的浆浆洗洗也都是彩凤和阿秀帮他们的。这会布置新房全部由彩凤和阿秀来操持。好在眠床等家具也是分来的现成的,主要是置办一些被子枕头和厨房里的用具。彩凤和阿秀一件一件从城里给他配的来,给贵法娘看过,贵法娘高兴地总说:“嗯,好,好,我都中意。你们想得真周到。”就这样,到今天已经整整忙了一个礼拜了。
今天是正日,可更忙了,但彩凤已经给大家分了工,她和阿秀主内,张小根和丁阿狗、方小土等四人去摇新娘子;厨下烧火由三阿婶负责,厨师是阿昌伯;在家里帮忙的由阿二和小根妈以及原罗家做长年的几个雇工朋友,贵法娘是现成做婆婆了。
解放初期的结婚比较简单,革掉了原来旧的一套,抬新娘子已经取消了花轿,新娘子也不穿花袄、不着花裤、花鞋,戴凤冠了。只穿一套蓝卡其列宁装。结婚举行议式时,也不用蜡烛和供品,不拜“天地君新师”的神位。礼堂的上横头墙壁上只贴一张毛主席像。礼堂和新房门口的对联和横额也都用新式的了。几付对联上写着:
“幸福不忘毛主席!翻身全靠共产党!”
“砸烂千年封建锁,自由恋爱结新侣。”
“男耕女织喜洋洋,夫妇和谐家兴旺。”等等。
八点钟光景,摇新娘的船就出发了,张小根,丁阿狗、方小土和几个小伙子就把新娘船摇出去了。孩子们还放了三声鞭炮。
早上九、十点钟光景,客人就陆续来了,彩凤阿秀扶着今天也穿得焕然一新的贵法娘来迎接客人。贵法今天穿了彩凤为他定做的崭新的人民装,头上戴了顶海军蓝泥解放帽,脚穿一双自制布鞋,显得十分精神。
今天贵法结婚可比一般结婚人家热闹。他在民主改革和土地改革中,认识了不少区乡干部,一听说老雇工新干部解放前无力结婚的张贵法,如今翻身做主人分进屋分进田要结婚了,大家都来祝贺。这也是解放后的新喜事新气象。
最先到的是一些一亲戚朋友,随后便是一些乡长村长等现在的同事们和朋友们。他们都穿着青年装和中山装。到十点光景,区委书记、区长也来了,还有贵法的老朋友现在已调别的区当区干部的罗顺和、魏小玉也来了。
“罗书记,魏区长,你们都来了!难得你们来呀!”贵法娘热情地迎接他们。
“贵法娘,恭喜您呀!今天您讨媳妇好气派呀!新房做到罗家大屋来了!”顺和等向贵法娘笑着说。
“谢谢!谢谢!罗书记,这可是托共产党的福呀,要在以前我和贵法想也不敢想呀。”
“是啊,是啊,”罗顺和说:“解放前,我在他家做长年,都不敢到这正屋来呢。”
“你来过的,连我也来过一次呢,”贵法说:“还有祥荣,咱们好几个人一起来过的。”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顺和听他这么一说点点头说,“那次来咱们是来这里打鬼子的。鬼子到罗震山来作客。那天我扮了一个跑堂的,给端了一碗猪肝罗卜酱,鬼子伪军看见我端上这盆好菜上去好高兴,只是他们没来得及吃就叫我给打翻了。一枪打得鬼子翻译的脑袋开了花。”
贵法说:“是啊,当时我当你的助手,我也开枪了当时打得龟田往桌子下面钻,罗震山吓得拼命往后花园跑。碰到了祥荣。罗震山叫祥荣抓住了,嘿,这日子过得真快呵,这么说一句一晃已经六七年了。”
“是啊,转眼六七年了。不过这段日子还是快一点过去的好,要是现在还在打鬼子呀,那可苦了,也没有你今天讨老婆住楼房的日子了。”
“嗯,这话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