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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公审大会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6-23 21:25:26      字数:3963

  罗震山确实还在宁波。
  昨天晚上他摸黑脚高脚低从后俞家桥大坟滩逃到家里,推开门,叫一声老婆,赶快把他事先准备好的那只藤荚拿来。“死蟹“见他要跑,她提着藤荚哭哭啼啼地不让走,他一把夺过藤荚来说:“你快点让我走,一会他们就要来抓我了!”他也管不得老婆在后头嘤嘤啼哭,赶快提了藤荚来到事先约定的罗家桥河塘边,向河对岸那株黑丛丛的大柳树拍了三下掌,只听水声唿嗟一响,一只低低的乌蓬脚划船从树荫下划了过来。原来这是他事先叫陈二妹与小划船约好了的。小划船一靠岸边,划船佬大就打开中间一道乌蓬,让罗震山跳下船放下藤荚,再把乌蓬拉上,佬大坐到船后头低低地坐位上把舵仗往岸边一推,就用双脚推着长划浆向九龙河方向划去。
  这段时期,沿路巡逻的民兵们查岗已不是那么紧,对路过水上的船只,民兵们更没有去查问他们。所以小划船划出了九龙河,很顺利地就向宁波方向划去。
  罗震山上了小划船后,又一个劲地催那划船佬大:“快!快!我再加你两元洋钱。”那佬大听说更来了劲。
  到了西郊航船埠头,划船佬大想要靠岸,罗震山叫他一直划进去,再给他加一元洋钱,绍兴佬大说声“好嘞!”便继续往里划,一直划到湖西河,船没法进去了,才让他靠岸上去。罗震山给了洋钱,没等小划船划靠拢,他就急不可待地跳上岸去。
  上去这地方已经是大新桥。也就是西门口进去一点的地方。那时候这里还算繁华,这时候大概是夜里九点钟左右,街头边竟还有黄包车待着。他讨了一辆黄包车,叫他直奔江北岸,他在轮船码头附近的一个旅社边停下,看看前后左右没有认识他的人,就放心地走了进去。接待他的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妇女。
  “先生,你要什么房间?”
  “我要楼上最好的房间。”
  “嗳,好咧!”那妇女就帮他提着藤夹来到楼上的一间房间之后,对他说:“先生,明天早上要叫你吗?”
  “不用,什么时候起来要洗脸我会叫你的。”
  “哦,好的。”
  他在楼上洗了脸洗了脚,闹腾了半夜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又叫跑堂替他买来一客馄饨和一客小笼包子,他吃了以后就擦擦嘴巴准备上床睡觉了。
  “这下子应该追我不及了。”他此刻仍不免提心吊胆地想。刚在家乡他所作的一幕,此刻仍让他触目惊心,他估计,在坑底的张祥荣和张贵法可能已经死了。这两个家伙躺在土坑里再也爬不起来了!总算让我报了仇了。他妈的张祥荣叫你弄我哪!”他感到报仇后的痛快。
  “但是他们一定会来追我的,我刚才已经暴露身份了。他们可能会查到方永盛店里去,我对方永盛说过要去上海的打算,万一方永盛告诉了他们,他们一定会到轮船码头来查的。这轮船码头就这么几家旅社,在这里太危险了。他立刻把东西整整,提着藤荚走了下来,
  “老板娘,你这房间住着不舒服,我想去再找个好些的。”
  “什么,你想心事呀!怎么住进来了,又要退房,不能退!”老板娘发起脾气来。
  “我给你一元洋钱做手续费总可以了吧!”
  “哼!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一会儿来,一会儿去,我们这里就这么些旅社,还有什么好的旅社!”但给了她一元洋钱也不好多说了,只得让他走。
  罗震山提着藤夹小心翼翼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门前没有形迹可疑的人才走出来。他立即在门口讨了一辆黄包车。叫他拉到东门口去,住进一家大旅社,并且请旅社给他买一张明天去上海的轮船票。
  “工作组他们一定会到江北岸轮船码头附近的旅社去查,决不会想到我会来这里的。”他这才安心了些。
  等天蒙蒙亮时,他就起来去问轮船票有没有买到,旅社堂倌说,轮船票要等早晨七八点钟才卖呢。他急得坐立不安,催堂倌快点去买!堂倌答应了,他就洗脸刷牙,穿衣服。
  可是穿好之后,他忽然想到,轮船要到傍晚五点钟才开,这还要等十二个钟头呢!天哪,太长了!他越想早点离开,却越离不开。可是那时候到上海去就这么一条水路可走,不像现在有飞机有火车。
  吃好中饭他想睡一觉,因为昨晚没有睡好。但躺了老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捱到下午三点钟,他就又赶快爬起来收拾东西整理行李穿衣服。
  为不让熟人轻易认出来,黑无常闲常总穿长衫,今天他改穿短上装,一件墨绿色的华达泥上装;下着一条黑色夹裤,头上戴一顶半新旧的泥礼帽,把帽沿弄成前头低后头高,这样好遮挡脸部不叫人看见他的面目。
  三点半钟他就付了旅社费雇了一辆黄包车,提上藤荚,叫车夫把车蓬拉上。他躲在黄包车里,向江北岸航船埠头出发了。
  到了候船室,他看见轮船码头的大钟上指针才划到四点还不到,来得太早了。他只得找个角落坐了下来等着。
  他坐在右角落里最背后的一把长椅子上,让其他候船的人家遮着他,他却可以看到人家进来的地方。人家看不到他。每进来一些人,他都仔细观望:有没有芦苇漕、罗家桥和其他村认识他的熟人?有没有警察和解放军进来。
  他心里说只要再过几分钟,让他走进船里,就等于到上海了。上海这么大,人海茫茫,他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到四点半钟时,轮船开始进旅客,罗震山一看,赶快提起放在身旁藤荚,把礼帽拉得更低,让对面来的人只能看见他一个下巴。
  他微微转动脑袋,不时环顾两边有没有可疑的人影。他挨挨挤挤提心吊胆地跟着拥挤的人群,快到检票口。把帽子拉得更低一些,心腾腾跳地走上去。只见检票口分左右两处,右边的一处进去的人较少,还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那里,他看见警察心就剧跳起来,他就向左边那个没有警察的检票口走去。
  这时在他的后面有很多人拥上来,他茫茫然地被人拥着来到检票口,左手提着哪只沉重的藤荚,把捏在右手手心里的船票提到检票口检票人时,这时有人把他的帽子碰下了,他的礼帽掉了,他吓了一跳,赶快低头去拾帽子。
  就在这时,有人有力地捏住了他提票的那只手,大声对他说:“呵呀!你总算出来了!我们等你多时啦!”
  罗震山混身一抖,抬起头来一看,那人穿一套浅灰色青年装,那是乡工作组翁阿狗!未等他反应过来,旁边又走上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来,那是工作组小王。
  “嘿,你还是逃不出我们的手心呀!”那年轻的解放军说,“你这个凶狠的恶霸、反革命分子!竟敢活埋我们解放军!”他认得是工作组姓王的小北佬,小北佬立刻从裤袋里摸出麻绳来把他反剪双手绑了起来。
  “方永盛到底出卖了我!”罗震山低声地说了一声,像一只瘪了气的皮球长叹一声脑袋耷拉下来。
  “你犯了那么大的罪谁敢包庇你!老实一点,走吧!”小王推他一把说。
  “你们是——”这时检票的人和周围看到的群众正要问他们,翁阿狗告诉他们说:“他是西乡九龙乡在逃的现行反革命分子罗震山,他要活埋我们解放军工作组和农会干部。”大家愤愤地议论起来:“呵!反革命分子!他是想逃到上海去。”
  “嗯,看这人眼睛三角的就不是好东西!”
  “罗震山?好像听说过,那不是解放前西乡九龙乡乡长嘛?”
  “他本来就是一个大恶霸!”
  “解放了还不老实,他还想翻天!活该!”
  见这情景检了票的人不急着上船都过来围观罗震山。罗震山低着头想不让人家这么耍猴似的看着,躲到一边去。
  “走吧!他娘的,你还怕难为情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罗震山又深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了下去。他此刻倒不慌张了,心也不剧跳了。因为一切已经结束了。
  “我走不动了,你们给我讨一轮辆黄包车好嘛?钱我自己出。”罗震山望着身边的藤荚说。
  “哼,你这个反革命分子,还想这么惬意!走!”
  罗震山没办法,只得让翁阿狗和小王两人一前一后连推带拖地夹着走了。
  
  半个月后,一个晴天的上午,阳光明媚,天气凉爽,黑无常和小阎王、陈二妹三个犯人由公安战士押着来到九龙乡,交给九龙乡群众公审。
  公审大会会场设在位于芦苇漕、罗家桥、方家沿等村庄中心的保国寺门口的朝南的大旷场上。各村来参加公审大会的农会会员们早已坐满了草场,席地坐着的几千人。
  在寺院门口两株四五抱粗的大樟树下,搭起了公审台。由寺院搬出来的讲台后面两排长椅上,坐着陪审人员——当地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右面第一位的是乡工作组组长张祥荣。祥荣今天穿着崭新的草绿色军装和缀着闪闪发亮的五角星帽徵的崭新军帽,显得特别精神。早两天他刚从城里华美医院出来,他的伤已经好了。在他旁边还坐着老林,小李,小王和翁阿狗等人。他们也和他们的组长一样,穿得清清爽爽,今天都显得特别精神和愉快。
  左面一排椅子上,则坐着乡农会干部张贵法、鲍彩凤和区巡回法庭工作人员。
  八时光景,主持大会的杏林区区长罗顺和,在麦克风前宣布公审大会开始。先由县检察院,宣读起诉书,接着由群众上台控诉。
  最后由区人民法庭庭长罗震海宣读判决书。当他读到:“为保卫人民革命胜利果实,捍卫无产阶级专政,保证民主改革的顺利进行,坚决镇压反革命,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X条第X款的规定,特判处九龙乡大恶霸,历史反革命分子和现行反革命分子罗震山死刑;判处原九龙乡乡队附,现行反革命分子阎金堂死刑;判处现行反革命分子陈二妹死刑。接着对还有几个暴徒根据他们的罪行和他们的认罪态度,判了三年,五年,十年的有期徒刑以观后效。这时会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台下几千群众轰动了。
  接着公审法庭庭长罗震海命令法警:“现在,将现行反革命分子罗震山,现行反革命分子阎金堂,现行反革命分子陈二妹,验明正身,绑赴刑场,立即执行枪决!”
  当解放军公安战士把低着头跪在大操场前面的罗震山,阎金堂,陈二妹三人,用枪押出来时,会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口号声:“坚决镇压现行反革命分子!”
  “打倒大恶霸罗震山!
  “把民主改革进行到底!”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砰!砰!砰!三声枪响过后,大家都拥过去看。
  当彩风领着小方跟着永芳随着人流拥过去看躺在草地上的脸色灰白,嘴角流着污血后脑壳开了花的黑无常尸体,和双脚仰叉着牛蛋眼半开半睁的阎金堂尸体与陈二妹尸体时,她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地说:“到底你们也有今天!”
  人群如潮前推后拥,都好奇地激动地争向草场边看那三个反革命分子的尸体。人们看着流着污血的三个反革命分子尸体厌恶地呸呸地吐口水。
  三个反革命分子的遗体在保国寺旷场上陈尸到下午,他们的家属才悄悄收去。而陈二妹的尸体直到夜里才由他的外甥赵小玉悄悄地弄走请人用口簿皮棺材盛殓了把抬它到义葬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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