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祸不单行

　　江沅湘看清是她，一时呆住了。
　　温尔雅以为这男人好歹会拉她一把，至少他儿子比他礼貌得多，谁知就站那里盯着她在地上挣扎，不由恼怒起来：“让下。”
　　忍着背上的痛起了身，两只胳膊尽量撑在地上，臀部的痛更加明显，她准备先歇会儿。
　　“需要帮忙吗？”江沅湘看到她对自己厌恶的表情，不确定地问。
　　江流看了眼没人理的爸爸，伸出小手说：“阿姨，对不起，需要帮您吗？”
　　平时最注重形象的温尔雅在两父子面前失仪，衣服皱了、裙摆脏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狠不得这两人赶紧消失。
　　江沅湘看她气得不吭声，又实在痛得起不来，干脆不经她同意，蹲下身双手半握住她的腰缓缓用力将她提了起来。真的是提，小心翼翼地提，还要注意不碰到其他部位。
　　温尔雅对这人没经她同意就上手恶感陡增，站好后低头理旗袍，免得尴尬。
　　“对不起，一时没看住孩子。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或者先到校医那看看？”江沅湘建议。
　　“让我缓一下。”温尔雅实在受不了他的聒噪。
　　江流捡起跌在草地上的手机：“阿姨，对不起，手机碎了。”
　　“没关系，我也有错。”温尔雅心里碎碎念，人都快碎了，还管什么手机。
　　“我扶你到那边坐一下吧。”江沅湘再次未经同意出手，两手扶着她的肩膀和胳膊肘儿，江流有样学样，但他个矮，只能扶着胳膊。
　　温尔雅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发脾气，只得默许，低着头被俩父子扶到长椅上，才觉得缓过了劲来。
　　“我去开车，送你去医院。”江沅湘虽然看她好点了，但觉得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更保险。
　　“不用，我家有医生。”她觉得应该没骨折什么的，这么特殊的部位，怎么检查。
　　他想起来，她当年的男朋友就是学医的。
　　这么久了，她还是像当年一样，没认出他来。
　　他无力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向她介绍自己？
　　他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否则她会不会以为他闯了祸不想负责？
　　“江沅湘，刚来师大。”他伸出手。
　　江沅湘？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又一时想不起来。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还算干净，但刚撑在草地上，还掸过灰，所以摆了摆手，大概内心里也是抗拒握手的。
　　“没事了，你们走吧。”接下来是同事，又住一个小区，她以为既然到师大工作那肯定是住这儿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哪里好意思再理论下去。
　　“你在哪个学院——或部门？手机坏了，我拿去修了给你送回来？”师大这么多人，他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确定的学院或部门，真不好找。
　　“不用，小区里就有换屏的。”关键还不方便，手机是个人最大的隐私，怎么可能让陌生人拿去修。
　　她对安静站在一旁的孩子说：“没事了，不用放在心上，快去玩吧。”其实是希望两人赶紧走。
　　父子俩迟疑着没有动。
　　抬眼望去，树丛不远处的小球场上，孩子们正玩得欢。“我在这等孩子，你们先忙吧，再见。”等不来他们的识趣，她只好不识趣地赶人。
　　江沅湘看小球场上七八个孩子正玩得高兴，不知道哪个是她的。她有意不愿见他，自己也只能离开。
　　江流拉着父亲的手嘀咕：“爸爸，我错了，但不能全怪我。”
　　江沅湘安慰儿子：“知道，刚阿姨不说了，她也有错，不怪你。”
　　“你以后走路也不能玩手机。”江流竟然教训起老子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关雍被举报在看望实习生期间到景区旅游，信件寄到了省里，省里委托市里调查，所以事前关雍毫不知情。
　　市里看事情不大，但涉及的是师大关雍，就先让他写说明材料。关雍事事小心，也一直关照底下人行事低调、隐秘，陆宗复的事情出来后，他也曾捋过，觉得自己不可能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没想到竟然有人翻出这桩事情来。
　　温尔雅上完课，穿过两幢楼之间的连廊往办公室去，却被陆宗复叫住了，看他的样子像是早就等在那里。“温尔雅。”
　　“陆院长。”温尔雅停在两米开外。
　　“等下有人找你了解情况，市里的，你不用紧张害怕。”陆宗复说明来意。
　　“哦？了解什么？”温尔雅既不紧张也不害怕，她就一普通老师，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宗复走近她，看她准备后退，立即止了步：“关校因为公务活动期间进入旅游景区被投诉了。”
　　“哦？”温尔雅心想，关校的事跟她可没啥关系，陆宗复这是到她面前炫耀？
　　“跟你——有点关系。”陆宗复斟酌着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温尔雅不解。
　　“几年前，你在东苕中学带队实习，关校正好去巡查，想起来了？”陆宗复提醒。
　　“有这回事。”温尔雅确定。
　　“你跟调查组确认一下。”陆宗复循循善诱。
　　“怎么确认？”温尔雅故作不解。
　　“确认关校确实在公务期间进入了旅游景区。”陆宗复恼火地说。
　　“好的，陆院长，我会把我看到的如实向调查组反映。”温尔雅的回答似是而非。
　　“温尔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回可别不识抬举了。”陆宗复似笑非笑地说。
　　温尔雅怔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你今年应该评职称了吧，那总要拿出点态度来给我看看吧。”陆宗复一句话，正掐在她的七寸上。
　　“我知道该怎么说。”温尔雅说完，无奈离去。
　　果然一拐弯，郭全玮在学院会议室门口叫住了她：“小温，来一下。”
　　“这就是温尔雅老师。”郭全玮向调查组介绍。
　　温尔雅出于礼貌微笑致意。
　　“这是市调查组的同志，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郭全玮解释。
　　她提前一步得知了来意，所以并不慌张，挺直了背坐在对面，等对方发话。
　　“温老师，201X年秋季，你作为带队老师带学生到东苕中学实习？”
　　“是的。”蓝青曾跟她说过，有人询问时尽量少说，不问的不说，所以回答绝不拖泥带水。
　　“你能说说具体情况吗？”对方问得模糊。
　　她答得清楚：“201X年9月，我带学生到东苕中学实习，为期两个月，同年10月底返校。”当时她工作时间不长，因为家在东苕，孩子也还小，而她妈妈就在东苕中学任教导处主任，学院为了照顾她，同时也为了与实习中学更好地沟通，才让她带队实习。
　　“按惯例，每年校领导会进实习点巡查吧？”
　　“是的。”
　　“你讲一讲校领导到东苕中学实习点巡查的情况。”
　　“9月底吧，快放假了，关校一行到我所在的实习点巡查，听了实习生的课，还跟同学们进行了座谈。”
　　“然后呢？”
　　温尔雅知道问题出在后面的环节上。“座谈会后在东苕中学边上的农家乐吃了便饭。”
　　“有违规吗？”
　　“这我不太清楚。”她一普通老师哪里知道这些。
　　“比如说有没有高档菜，有没有上烟上酒。”调查组作了点引导。
　　“我不知道菜价，印象中没有特别贵的。酒我记得没上，烟我不清楚。”
　　“饭后去了哪里？”
　　“我吃完饭就回学校了，因为下午上课时间快到了。”
　　“事后没听说关校一行去了景区吗？”
　　“我没留意。”其实是听说了的，但她不想多事，自己又没参与，少说为妙。
　　调查组两位同志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朝她笑了笑，说了几句感谢她配合的话就让她走了。
　　晚饭后，温尔雅带儿子下楼玩，蓝青走了过来。
　　“正要找你呢。”温尔雅看儿子跟朋友玩滑梯去了，拉蓝青坐了下来。
　　“好事还是坏事？”蓝青翘着腿问。
　　“坏事，最近有点背，一件接着一件来。”温尔雅抱怨。
　　“那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正经点。”
　　“好好好，洗耳恭听，一件一件来吧。”
　　“市里在调查关校。”
　　“是嘛？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配合调查了呀。”温尔雅把情况说了一下：“幸好平时听你唠叨得多，严格遵循你少说少错的原则。”
　　“关键时刻我的作用发挥出来了吧，以后多巴结巴结我。”
　　“那也要你大律师有空啊。关校这事，严重吗？”
　　“不严重，关校运气好，违反规定发生在重要节点之前，只相差一个月呐，上面一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写份检讨给个通报或警告什么的最多了。”
　　“那背后的人不是白忙活一场？”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领导，市里是没有权限调查的，除非省里授权，那省里为什么授权呢，因为事情比较小嘛。关键是信送到了省里，说明这事捅到这个层面了，为什么不大的事、多年前的事要捅出来还往省里捅呢，温博士，思考一下？”
　　“跟‘裙下之师’有关系？”
　　不少知道关雍被调查的人跟温尔雅一样，都认为哪怕不是陆宗复干的，至少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谁叫师大接二连三出这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