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们太不自量力了

　　原来，罗震山那天挑动罗家桥贫雇农被乡农会的人斗败以后，他一看这形势对他不利，就叫陈二妹找来一件破棉袄装扮成一个要饭的老头悄悄地从后花园跑了。逃到方家沿方永盛老板家里隐藏起来。
　　当时方永兴一时还不知道他在罗家桥打工作组和农会干部的情况，他对方永盛说：“永盛先生，我被他们斗得活不下去了，你让我暂时在你家避一下吧，我明天就走。”
　　方永盛过去当过保长，原是罗震山的属下，咋见到他，愕了一下，一时想拒绝他，竟开不得口，他知道罗震山已经被农会当作恶霸地主斗争过，让他在他家里躲着，若给工作组和农会的人知道了，他自己也要犯法的。
　　但是罗震山小黄眼睛凶狠地地瞪着他，要拒绝他不容易，他过去当保长时也跟着他做过一些支持日伪和国民党的事情，假如他真的捉进去了他倒咬一口，哪他就要倒霉了，所以他只得让他进屋。为保险起见，他还让罗震山躲藏在自己家里的一堵放货物的夹墙里。
　　后来罗震山还叫他去城里给他在上海的妹夫发电报，告诉他，他在乡下过不下去了想来上海。几天后回电了，他妹夫愿意接待他去上海，罗震山一听，高兴得不得了，他觉得自己有了去路，想到马上就可逃到上海去了，他的胆量也大起来，他想：以后他逃到上海，上海这么大，看你们还能找得到我？这时他从陈二妹口里得知这两夜工作组正在罗家桥祠堂里开会，他想他就这么走了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凶狠地斗争他，还要罚他三万斤粮谷，快弄得他倾家荡产了，太气人了！他就是离开这里也要出一出这口冤气。于是昨天晚上他又叫方永盛想法把陈二妹和阎金堂找来，叫陈二妹再叫一批打手来，叫阎金堂和陈二妹一块配合，把张祥荣和农会骨干张贵法等这批人消灭了，最后报一下他的冤仇。他答应事后他带陈二妹一块去上海，陈二妹一听好不高兴，于是陈二妹立即到江对岸找他的几个亡命之徒张罗起来，阎金堂今晚也及时来了——现在罗震山也大胆地出来了。
　　“果然是他策划的！原来罗震山仍在这里潜伏着。”祥荣一见罗震山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恨自己当时工作做得不细，这些天来竟没有把他搜出来。他回过头去咬咬牙齿，愤怒地骂他：“你这个老反革命！今天还敢这样反抗！”
　　“是啊！你想不到吧？”黑无常手提一把快机站在河边望着被反剪着双手的张祥荣、张贵法、老林、小李和老薛根得意地笑着说，“张祥荣，张贵法，你们到处搜查我，要抓我，想不到今天你们反落到我的手里了。怎么样，我的张组长！你们还敢斗我吗？还敢抓我吗？嗯？你别看虾没血，狗急了也会跳墙的！你们整得我太惨了！你们开大会发动穷光蛋们斗争我，张祥荣你还亲自让你老婆来控诉我，还发动我家里人来控诉我，弄得我威信扫地，无颜见人，最后还要敲我三万斤稻谷！你们想立即让我破产？你们想斗倒斗臭我，让我在九龙乡无法生存下去，你们要弄我死。你们要弄我死，我先要弄你们死！看今天到底谁先死！是我先死还是你们先死！”
　　“哼！”张祥荣望着他冷笑一声“呸”地吐他一口唾沫说，“罗震山你这个大恶霸！过去骑在人民头上为所欲望为无恶不作，罪行累累，现在群众斗争你，控诉你，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挑动群众打我们工作组、打农会干部，进行报复。你把时势估计错了，现在不是解放前了，任你一手遮天，现在已经解放了。解放区到处都有我们共产党和解放军，解放军和共产党马上就会来收拾你的，你的末日到了！”
　　黑无常听了沙声地哈哈大笑着说：“看谁先收拾谁吧！你还来不及收拾我，我可马上就要收拾你了！”
　　“哼。”祥荣冷笑着说，“黑无常，你太不自量力了！国民党八百万大军都叫我们打得落花水。我们共产党如今有多少部队？有多少民兵？你一个小小的恶霸地主还想像过去那样无法无天独霸天下！你逃脱不了人民的法纲！你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
　　“快把他的嘴堵住，把他的嘴堵住！”黑无常说不过张祥荣气得暴跳着大吼，“你要消灭我，老子今天先要消灭你！我要看到你先被我消灭！还是我被你消灭？快！快！赶快把他们押走！”
　　“走，走，走，他妈的快点走！”小阎王，陈二妹和一伙温岭暴徒们赶快推搡着他们向村外走。
　　夜，墨漆大黑，没有月亮，西边只有几颗星星在那里窥视着这伙作恶的人们。暴徒们两三个夹持着祥荣他们一个，跌跌绊绊，骂骂咧咧的向后俞家大坟滩推去。他们也不敢打手电和点灯笼，黑无常一个劲催他们“快！快！快！”
　　祥荣明白，这是要把他们押到啥地方去。黑无常是想弄个殓尸灭迹，不叫人知道。
　　此时祥荣感到自己忘了周政委的话，对罗震山的反动估计不足，以致有今日之祸。想到自己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南征北战，没死在战场上，想不到回到家乡来带领工作组进行民主改革依旧要死在黑无常手里！实在不甘心，他一面走一面挣扎着，跌摔着，想挣开绳子，但小阎王这伙人绑得他死紧，任他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倒又招来他们更凶更狠的踢打和咒骂。听后面也不时传来老林、小李、贵法、等闷声的“啊！啊！”声，这说明他们也在拚命反抗，暴徒们也在拳打脚踢地作践他们。
　　祥荣他们宁愿多吃点苦头顶顶撞撞和他们捱时间。他相信刚才逃出去的小王和翁阿狗会去想办法讨救兵的。他们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黑无常小阎王他们似乎早想到了这一点：刚刚让翁阿狗和小北佬跑掉了，还对空放了一枪，这是个机警的家伙，他会去报讯讨救兵的，他得要赶快把他们处理掉，迟了就来不及了。因此黑无常一个劲地催着他们，暴徒们便推着张祥荣他们连拖带拉地急急地往前赶，往后俞家大坟滩赶。
　　大概经过一顿饭的功夫，黑无常和小阎王陈二妹等暴徒们终于把他们赶到了目的地——漆黑一片的后俞家大坟滩。
　　“坑在那里？坑在那里？”有人急切地问。
　　“再走过去一点。”陈二妹低声说。
　　祥荣知道反革命分子立刻要对他们下毒手了，他抬头向前望望，天上阴云密布，田野和坟滩一片漆黑，荒凉的大坟滩上，到处黑影幢幢鬼火闪闪，西北风从坟弄里和棺材横头吹过，发出嘘嘘溜溜的声音，更似鬼哭神号，令人毛骨悚然。
　　忽然手电一亮，陈二妹对跟在后头的黑无常说：“老板，到了，就在这里。”
　　“嗯，好，快下手！快下手！”黑无常残酷地命令他们。
　　祥荣藉着他们打亮的手电的光一看，只见在前面几穴像馒头似的老坟和两柜草披棺材旁边，堆起高高的两堆新土，当中有一个有一人多深的一张五尺眠床那么宽的大坑。这是他们白天就挖好的。
　　“要把我们活埋！”祥荣和老林他们一看就明白了。
　　黑无常见已经把张祥荣等人解到大坟滩土坑边，他惊恐而慌张地上来看了一下坑底说：“赶快把他们推下去！推下去！”
　　阎金堂和陈二妹等暴徒们便扔掉绳子，骂着，一个个七手八脚使劲推他们踢他们下坑去。
　　在坑边双方展开了剧烈的搏斗，一头骂着叫着打着要推他们下去，一头顽强地抵抗着，用脚踢，用肩膀撞他们，用头顶他们，强挣着不让他们推下去。
　　“你妈的下去！下去！下去！”阎金堂、陈二妹和雇来的暴徒们使劲推，边推边骂，边骂边推。但毕竟暴徒们是自由人，他们又有一股凶劲，双手和身子被绳子绑着的祥荣他们五个人，再有力气反抗，终究斗不过他们，一会，一个个都被推进了坑里。
　　推下去后，祥荣他们还用膝盖和肩膀硬撑着爬起来，小阎王和陈二妹以及雇来的暴徒们，便用挖坑的板锄和铁锨没头没脑地使劲砸他们、敲他们，用青柴棍触他们捣他们的脑袋和背脊。
　　立时，祥荣，老薛根、老林、小李和贵法他们的头上肩上背上等处都被暴徒们砸开了一道道的血口，鲜血从他们的头上脸上身上流下来，渗透了衣裳，滴湿了坑底的泥土。
　　这时坑底响起一片激烈的呼喊声：“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打倒大恶霸罗震山！”
　　“打倒反革命份子！”
　　“黑无常！你的末日到了！”
　　“小阎王，你的末日到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暴徒们听见他们喊口号，吓得浑身发抖，他们骂着：“你们这些茅坑里的石子臭犟硬！”“都要死了还喊什么万岁不岁！”一面骂着一面又下死劲地砸他们，戳他们。
　　“快，快，快盖土！快盖土！”黑无常吓得胆战心惊说。
　　但祥荣他们还是竭力地挣扎着，叫骂着。
　　因为他们的手臂被牢牢地绑缚着，那土坑挖得又深又窄，又加暴徒们使劲地砸打他们，终于一个个被打昏过去，躺倒下去，暴徒们便开始铲土掩埋。
　　“嘿，这下子你们安静了！”
　　“你还敢骂老子嘛？”
　　“你不叫我们做人，我们先叫你们去见阎王！”黑无常小阎王等得意地在坑边上叫嚣着。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站在坑南边照着手电督阵的黑无常先听到了，不由一怔，但他不敢声张，怕让阎金堂陈二妹他们知道了会立即逃走的。
　　“快，快，快，快盖土！快盖土！”黑无常急忙催促他们，陈二妹、阎金堂和雇来的暴徒们手忙脚乱地拚命下土，有的用铲子铲，有的用锄头扒，小阎王捧起一块像簸箕那么大的硬土狠狠地砸向祥荣的头上，祥荣沉闷地唤了一声，立即倒了下去。此时大部份人也都被下暴雨似的落下来的泥土压倒躺倒在坑底里。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这时小阎王也听见了，他顿时慌乱起来：“妈的，快！快！”小阎王催促着暴徒们。
　　矮子二妹此时也听清了：“快，快，快用手扒！多扒些土下去！”
　　一会，暴徒们都听见了，他们立时惊慌起来。
　　“啊，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是解放军来了？还是民兵来了？我们怎么办？”
　　“娘的，快快，再扒两下不叫他们爬起来！等他们爬上来就麻烦了！”黑无常阻拦着他们，想叫他们再加些土，但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暴徒们慌了，他们纷纷扔下家伙拔腿逃跑。
　　突然一声枪响，暴徒们吓得四散乱窜。
　　接着黑无常、小阎王、陈二妹和其他暴徒们一看势头不对，也跟着向坟滩外拚命奔去，有的暴徒一看后面的人叫喊着像潮水般涌来，顾不了肮脏和害怕，向倒坟中和草披棺材缝中乱窜乱钻。
　　随着达达达的急促的脚步声过来，这时一个威严的操北方口音的解放军指挥员在黑丛丛的后俞家大坟滩响亮地喊起：“一排向左，二排向右，三排跟我来！”立刻三支队伍成簸箕形向大坟滩包围过去，战士们像老鹰抓兔子一样，扑向大坟滩上逃跑的暴徒。他们看见许多黑影惊慌失措地拼命向四下乱窜。解放军一面鸣枪警告，一面向他们大喊：“都不许动！”
　　“不要跑了！”
　　“投降不杀！”
　　“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啦！逃不出去啦！”
　　“赶快缴械投降吧！”一时手电光在大坟滩四处照耀，到处是达达达的追击声、枪声、喝叫声。
　　“连长！连长——”人们听见小王大声地叫祥荣，
　　“老张！林排长！小李你们在那里——”这是翁阿狗的声音。
　　“小王，找到没有？张连长他们在那里？在那里？”这大概是新来的部队指挥员的声音。
　　“还没有寻着，总在这里的，那伙暴徒在这里，他们肯定被弄到这里来了。”
　　“那咱们快点找！”
　　搜索部队分三面包围过去，一面抓捕逃敌；一面焦急地寻找张祥荣、老林等乡工作组人员。在暴徒们一个个落纲的同时，小王带着一个排焦急地在坟弄中穿来穿去，到处寻找他的连长和战友们，忽然有人惊喜地大叫：“在这边！在这边！”
　　“找到啦！在这里呐！暴徒们把连长他们活埋啦！都在土坑里呢——”小王惊叫着，呼喊着向埋人坑奔来，同时响起一片亲切的焦急的叫唤声：“张连长！“
　　“张主任！”
　　“林排长！”
　　“小李！”
　　“老薛根！”小王和翁阿狗拼命地大声地叫他们。
　　由于救援部队及时赶到，暴徒们慌慌张张只下了一点土就逃跑了，被活埋的人没有全部被泥土盖住，所以被推到坑里的人见暴徒们逃跑，埋在坑上面还会动的便一个个挣扎起来。先是小李，然后是老林，贵法，他们背剪着伤痛的手，靠双脚和肩膀在坑边磨擦着困难地支撑起来，尽管他们自己的头上肩上和手脚都被暴徒们砸伤了，他们还急切地关心着已经被埋得爬不起来的战友们：“连长！”“祥荣！”“老薛根！”“贵法主任！”叫他们没有回声，便想俯身下去扒去挖，可是手一动弹知道自己还被捆绑着，这时小李听到外面解放军的声音便发出了焦急的呼叫声：“快来人呀，连长被压在下面哪——”
　　“小李，你们在哪里——”
　　“在这里——在这里——”
　　小王闻声带着马连长和后面来的战士们都惊喜地呼唤着，晃着手电筒都跳下坑去。
　　“小李！”
　　“张连长”
　　“林排长！”
　　“贵法主任！”
　　人们一个个下去赶紧把已经站起来的小李拉上来、割断被反绑的麻绳。贵法和林排长埋在上层先出来了，大家又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拉上来。接着被救上来的小李、老林和贵法说：“快，快，连长和老薛根还被压在坑底！”
　　“连长！“”
　　“老薛根！”小王等一面哭喊着一面使劲地扒土。
　　祥荣的肩膀被小阎王，用铲子砸开了几道血口，头上也被砸了一下，当时被砸倒在坑底，后来又被小阎王一块硕大的泥块扔下来压在他的胸脯上便一下子被砸昏过去。老薛根上了年纪，被陈二妹用青棍兜头砸了几下也昏到在坑底。
　　这时小王和翁阿狗他们见祥荣和老薛根混身盖着泥土，只露着两只脚露在外面。人们都难过的大哭起来。
　　“组长！”
　　“连长！”
　　“老薛根！”
　　人们边哭叫着，呼唤着，一面赶快把他们身上的泥土扒开，三四个人轻轻地把他们扛到平地上来，但是祥荣和老薛根都已经不会动了，都没有气了；祥荣嘴唇发黑，两眼紧闭，手脚青紫。
　　“连——长！连——长——”小王抱着连长的头不由大哭起来。
　　“先别哭！别哭，兴许还有救！”来救援的马连长安慰大家，大家把祥荣他们先扛到坑边的平地上，赶快替祥荣他们揉肚皮，摸胸脯。马连长赶紧把卫生员叫来，他亲自用手电照着，叫卫生员先替祥荣做人工呼吸。
　　卫生员把祥荣的衣服扭扣解开，让他的头向后仰，掏出他嘴里的泥土。先用两手叠起来，在他胸脯上使劲按了十几下，然后俯下身去又捏住他的鼻子口对口对他使劲吹一口气，然后再按他的胸脯十几下，然后再用嘴对他吹气，在吹第三下的时候，祥荣慢慢睁开眼来。
　　“好了，好了，连长醒过来了！”小王用袖子揩揩眼泪高兴地叫，“连长——连长——”
　　“张组长——”翁阿狗和马连长等一片惊喜的欢叫声，使祥荣完全清醒过来了：
　　“哦，哦，是——小王——阿狗——马连——长——”祥荣睁开眼来困难地呼着气，高兴地低声呼唤他的战友们。
　　接着老薛根也被人工呼吸法救过来了。
　　卫生员看着他们头上身上手臂上和腿上都有好多伤口，流着血，赶快打开医药箱，拿出药棉花，酒精，红药水，沙布等药物，赶快给他们清洗包扎。
　　“今天多亏了翁阿狗和小王哪！”大家说。
　　“阿狗、小王，你们是怎么找来马连长他们连队的？”事后大家问小王和翁阿狗。
　　翁阿狗说：“当时我们走进罗家桥一看阵势不对，又看到张组长向我们挥手暗示，叫我们不要进去，赶快走，我明白这意思是叫我们赶快去告诉上级。于是我带着小王立即跑去金村找金士昌，是金先生陪我到学校去打电话由小王告诉部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