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暗杀令（2）

　　梅良辰道：“他怎么知道父亲和微姨来了双溪镇？”
　　来到此地之后，一直是梅良辰和大哥联络。一想到父亲和老爷子水火不容，怕大哥藏不住秘密，便隐瞒了此事。
　　梅致远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看向梅纤雨，道：“乔姑娘，我应该这样称呼你，对吗？”
　　梅纤雨并不意外，道：“他果然知道了。”
　　“不知何人将十几张小画放在老爷子的书房，他一看就全明白了。”梅致远在路上，凭着记忆中的内容画了出来，从袖中取出，交给了父亲。
　　梅雪亭一张张看完，一张张摆在地上。梅致远画的不好，只是简单的勾勒，但画中表达的意思，任谁一看就明白。
　　第一幅小画名为“围城”，苍蝇大的小人密密麻麻，挤在一堵城墙之外，手中拿着各种兵器，刀枪剑戟应有尽有。
　　第二幅名为“诱杀”，城门打开，一个满脸胡子的人骑着马，做大声呐喊之状，手中长剑指着城门内。
　　第三幅名为“戮婴”，画中是个相貌丑恶之人扬着大斧，对准了一个襁褓中张嘴啼哭的婴儿。
　　第四幅名为“断臂”，一男子朝婴儿扑了过去，他身旁是个长须男人，手中剑朝他的手臂斩了过去。
　　第五幅名为“人质”，一名女子抱着血肉模糊的婴儿，持斧之人将斧头对准了她的脑袋。断臂男子则被长须男子挟持，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第六幅名为“救主”，一群身材高大壮实的男子用自己手中长剑自刎。
　　众人看到这里，惊心震撼之情越发浓厚。
　　虽然是以墨笔勾勒，但当年那悲壮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玉龙城忠心耿耿的男儿汉，为了城主与夫人，纷纷割断自己的喉咙，倒在血泊之中，英勇就义。
　　乔夫人忍不住啜泣，悲痛愤恨，仿佛回到了十六年那个炼狱般的长夜。
　　乔雨林眼睛发红，按捺住自己悲痛愤恨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第七幅名为“脱困”，画中女子朝持斧男子洒出药粉，断臂男子与挟持他的人共同插在一把长剑上，挟持之人的长剑掉落在地，手腕上有个牙齿状的伤痕。
　　梅雪亭从来不知乔雨林当年是如何脱困的，看着这幅画，略略思忖片刻，就明白了。
　　他父亲梅君则逼死了玉龙城的主力，难免有些得意忘形，疏忽大意。乔雨林抓住难得的良机，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父亲长剑落地，唯恐放跑了这个对手，便用手臂狠狠箍着他的脖子。当时肯定有别人用长剑指着乔雨林心口，他情急之下转过身来，迅速后退，和父亲一起撞在那把长剑上。
　　事发突然，当时以云霄宫为首的人肯定惊呆了，乔夫人反应迅速，立即朝罗慎钦洒出药粉，和乔雨林一起逃了出去。
　　乔雨林微感歉意，道：“当年情非得已，顾不上能否要了你爹的命。”
　　梅雪亭恨声道：“杀了他也不为过。”
　　乔雨林道：“有一点我挺奇怪的，我有一身修为支撑，你又给我输了大量灵力才勉强支撑着，你爹年岁大，修为没我高，受伤很重，怎么很快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梅雪亭道：“应该是龙世昭的杰作，此人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
　　众人继续往下看，第八幅名为“屠城”，一片冲天的火光之中，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第九幅名为“逆子”，画中是一位蒙面男子大杀四方。
　　第十幅和第十一幅名字相同，都是“陷阱”，描绘的是梅君则困于九龙连环阵，以及藏宝宫殿中一群人自相残杀的画面。
　　第十二幅名为“丹心”，一名女子倒在地上，嘴角流血，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指向一间着火的屋子。
　　此人正是那名忠心耿耿的侍女，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代替梅纤雨死于巨斧之下。大火燃起，她去救密室中的少主，被云霄宫的人一剑刺中腹部。弥留之际，看到乔夫人向她冲过来，立即指向那间着火的屋子。
　　乔夫人看到这幅画，不由地心痛如割，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梅纤雨将她搂在怀里，亦是泪如泉涌。
　　第十三幅名为“救女”，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趴在地上，护着怀里的婴儿，困于大火之中。
　　第十四幅名为“双花”，火中女子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之状，外面是一名发丝凌乱的女子，朝她跑了过去，这名女子身边围着三人，一人拖着棉被，拽住了她，另外两人将桶中水朝她和棉被泼了过去。
　　乔夫人和女儿抱在一起，道：“瞧你娘多傻，毫不犹豫地过来救我们。幸亏有几个机灵的及时赶过来给她做好了防火的措施，否则……唉！”
　　萧微还在角落里睡熟，面容恬淡安详，梅纤雨看了她半天，又亲亲乔夫人的脸，道：“我真幸福，两个爹两个娘都那么爱我。”
　　第十五幅和十六年前的屠城事件没有关系，名为“悬崖”，画中是位少女，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站在悬崖边上，二人身后追来一群挥舞刀剑的凶神恶煞之徒。
　　第十六幅依然和屠城事件没有关系，名为“先祖”，画着一位大袖飘飘发髻高耸的女子，站在高楼之上，俯视下方。
　　女子身后，两条神龙威风凛凛。
　　高楼之下，有人有兽，皆是臣服之状。野兽群中最引人注目是两条巨蛇，下半身盘绕，上半身扬起，蛇头低垂。蛇身粗壮，明显比人长出许多。
　　梅致远道：“原画是彩色的，高楼一看就知道是以寒冰建成。”
　　梅雪亭道：“摘星楼。”
　　梅致远道：“老爷子根据这些画，很快就醒悟过来。乔夫人和微姨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逆子’指的是父亲。十六年前，您帮助乔家对付自己人。小雨是乔氏血脉，才会有驾驭妖兽的本事。”
　　梅雪亭道：“他得知雨林兄和乔夫人一起来支援双溪镇，就猜到我们困在此处了。”
　　梅致远摇头道：“微姨曾说过她与您在双溪镇相识，这里又是第一个爆发人面蛊的地方，老爷子猜到有人故意布局，把你们引来。”
　　梅子谦气哼哼道：“大敌当前，应该一致对外，他倒好，就会坑自己人。”
　　梅良辰道：“作画之人会是龙世昭吗？”
　　梅雪亭道：“十有八九是他，能建造这座药王庙，显然是对文家的往事清清楚楚。如此神通广大，却不干好事，可惜了。”
　　梅致远道：“父亲怀疑他没死？”
　　梅雪亭道：“有这个可能。”
　　当下将药王庙内发生的大事小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梅致远，又道：“小雨先前就怀疑巫医会肯定搞小动作，让你祖父知晓所有的秘密，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到处忙活。”
　　梅致远听完，关注的重点却在梅纤雨的婚事上，道：“你要嫁乔陌寒？良辰怎……”
　　梅良辰立即打断他的话，道：“木已成舟，大哥无需再劝。”
　　梅致远呆了片刻，不由得心酸难过。
　　这段日子，大事小事让人焦头烂额，梅纤雨的身世浮出水面，他既担忧，又欣喜。
　　担忧的原因有很多，欣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梅良辰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做为兄长，自然是支持弟弟抛开所有的顾虑去追求心上人。
　　好家伙，欣喜了没多久，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弟弟的心爱之人已是别人的未婚妻，怪不得梅良辰萎靡又憔悴。
　　可事已至此，他总不能纵容弟弟去抢亲吧。看梅纤雨的神色，对梅良辰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啊。
　　梅雪亭看乔雨林的神情有些不对，道：“你怎么了？”
　　乔雨林指着那幅先祖的小画，道：“乔家有一套家族史由我保管着，这幅画和那套家族史上的一模一样。”
　　梅雪亭道：“万书楼里的家族史上没有这幅画？”
　　乔雨林摇头道：“没有。”
　　原来乔家也有几段暗黑的历史，御龙师的本领太过特殊，乔家不允许别的家族有这种奇人存在。女儿家出嫁之后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必须送回玉龙城，入乔家族谱，由城主来抚养。
　　夺人孩儿，骨肉分离，这个规定过于霸道，曾引发了几次叛乱。
　　有关御龙师的秘密尽数删除，而几次叛乱也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过去。乔氏立家先祖也曾因为孩子的姓氏与她的丈夫闹矛盾，闹来闹去，最终反目成仇。
　　是以关于她的生平，只在乔雨林保管的那套家族史中有详细的记载。万书楼中的家族史上不过是寥寥数笔，反而给人更为神秘的感觉。
　　很多事情，淹没于时间的洪流中，乔家又故意隐藏，做过周密的部署，“御龙师”的威名，渐渐成为一个久远的回音。到了今日，世人知道驱魔师，知道御龙师的却寥寥无几，几乎是一个痴人说梦般的存在。
　　乔雨林道：“看来巫医会比我想象的厉害，手眼通天啊。”
　　梅雪亭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那套家族史？”
　　乔雨林道：“只有我。”
　　梅子谦道：“这就奇了怪了，这幅画是怎么被外人知道的？”
　　乔雨林毕竟见多识广，很快想到了答案，道：“探心术。”
　　梅子谦道：“是打探一个人的内心吗？”
　　乔雨林点点头，道：“听闻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邪术，打个比方说，如果我会探心术，与你正面相对，盯住你的眼睛直视片刻，你看过的书，读过的诗，见过的人，都会在我脑海中形成清晰的画面。修为高绝之人，想看什么很快就能找到。”
　　梅子谦一咧嘴，道：“岂不是自己把秘密卖给了人家。”
　　乔雨林沉思片刻，道：“究竟是谁在我眼皮子下搞鬼。”
　　梅良辰指着那幅名为“悬崖”的小画，道：“还有这个，究竟是从乔夫人那里探取到的，还是从微姨那里探取到的？”
　　乔夫人道：“应该是阿微，我不喜欢与人对视。”
　　她不解释，大家也猜出答案了。乔夫人有这种怪毛病，要么垂着眼皮，要么斜眼看人，骂人的时候特别喜欢眯着眼睛，和自家弟子说话，也是低着头的。对她用探心术难如登天。她正眼瞧的目前只有四个人，分别是乔雨林、梅纤雨、萧微、梅子谦。
　　这四个人，想都不用想，肯定和巫医会没关系。
　　众人都陷入沉思之中，这个巫医会确实难对付，云霄宫和玉龙城有其眼线。敌在暗，我在明，这才是最可怕的。
　　梅纤雨打破沉默，道：“大哥，老爷子让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梅致远有心看看她聪明到什么程度，笑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不可能，”梅纤雨摇头道，“老爷子现在恨死我们了，你想过来看望我们不是火上浇油吗。我了解你，能忍则忍，不会轻易触霉头的。再看看你带来的二十名弟子，个个半死不活的，我就不信偌大的一个云霄宫，找不出二十个活蹦乱跳的护送你，分明有鬼。”
　　梅致远苦笑了几声，道：“乔城主药王庙一战，已经震动天下，我祖父是又气又怕啊，思来想去，给我安排了一个要命的差事。”
　　乔雨林奇道：“药王庙一战，这么快就……”
　　话未说完，他自己想明白了，又是巫医会的杰作。
　　梅致远道：“你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热闹，一座座戏台拔地而起，有人用幻术表演，重现了乔城主火龙飞天大战人面蛊的精彩画面。老爷子亲自去看了，当时就吓傻了。”
　　乔雨林微微一笑，道：“你那个要命的差事，该不会是暗杀我吧？”
　　“乔城主猜对了一半，”梅致远握紧父亲的手，道：“的确是暗杀，不过他想要的是我父亲的命，让我提着人头回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