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暗杀令（1）

　　梅致远松开弟弟，摸摸肩，又摸摸胳膊，最后看向他的脸，道：“瘦成这个样子，脸色这么难看，回家之后得好好补一补。”
　　梅良辰是在梅纤雨定了亲事之后迅速憔悴下来的，不好意思跟大哥说出实情，含含糊糊道：“这里的饭食挺好的，我就是没胃口，过些日子就好了。”
　　梅致远此行共带了二十名弟子，以舒平为首，向他行了礼。
　　舒平也很憔悴，脸上有数道抓伤，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其他人也蔫蔫的，不过是强打精神硬撑着。
　　梅致远道：“以凌霜城为首的爆发人面蛊之地都已经安全了，如今只剩下了双溪镇，父亲呢？”
　　梅良辰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曾对父亲他们下毒手，大哥是知道的吧？”
　　梅致远黯然点头，道：“我以为父亲他们都死了，不敢告诉你。”
　　梅良辰又气又恨，道：“老爷子现在都知道什么？”
　　“很多事，进去再说吧。”梅致远和弟弟并肩走进药王庙，直奔药王殿而去。
　　舒平立即带着其余十九名弟子，加入守卫者的阵营，铁山看他们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找来一名会说话的弟子，把他们都劝走了。
　　梅雪亭当时和乔雨林夫妻正在一个僻静的院落中商议要事。
　　乔夫人根据十株雪灵芝的重量算计了一下，大概能炼制出一千颗解蛊丹，而谷中囚禁的人面蛊却有一千二百六十名，也就是说，其中的二百六十名需用她母亲留下的方法来解毒，剖出体内妖丹。
　　若是在从前，乔夫人可以试试，但她的手布满烧伤，十指远不如从前灵活敏捷，增加了不小的难度，稍有不慎，就会要了患者的性命。
　　梅雪亭道：“最好的方法还是寻找雪灵芝，但这种东西太过罕见，到哪里去找是个大问题。”
　　乔夫人每次见到他，怒火就会控制不住地烧起来，阴沉沉道：“向附属家族求援啊，解蛊丹的配方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雪灵芝的解蛊丹只能救治尚未毒发的人，那些个家族为了自保肯定会四处寻找雪灵芝，说不准谁找到了藏了起来。能否把雪灵芝要出来，就看你梅家通天彻地扭转乾坤的本事了。”
　　梅雪亭自动忽视她话中的讥讽，道：“都死不承认说没有，还能强行去搜查吗？”
　　乔夫人冷笑道：“你们梅家不是挺霸道的吗？让你爹解决这个问题，是他该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了。”
　　梅雪亭尴尬不已。
　　他老爹的聪明才智从来不用在正道上，梅雪亭心知肚明，但无论如何，他没法在别人面前斥骂自己的老子。
　　羞愧地笑了两声，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乔雨林担忧地却是另一件事，道：“给谁解毒才是个难题，雪亭兄，我知道你对所有的患者一视同仁，但这种时候必须做出决断。先给镇中居民的亲属好友解毒才是。”
　　梅雪亭点点头，道：“大部分人面蛊是攻击药王庙时留下的活口，与镇上居民没什么关系，这一点倒是不必忧心。”
　　乔夫人道：“这就好办了，剩下的二百六十名患者都杀了。”
　　梅雪亭立即否决：“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杀。”
　　乔夫人一阵怪笑，道：“梅雪亭啊梅雪亭，你是你爹的儿子吗？还是你表面装善良，内里藏奸诈，我们都成了睁眼瞎？”
　　梅雪亭又气又笑，道：“你这话说的，真是不气死人不甘心，小雨的伶牙俐齿得了你的真传。”
　　乔夫人道：“梅三公子的臭脾气还是得了你真传呢，伶牙俐齿是优点，骂架就能骂死你儿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正事要紧。”乔雨林思忖片刻，道，“给我十天时间出去寻找，实在找不到，我把二百六十名患者带回玉龙城，先囚禁起来。”
　　梅雪亭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个烂摊子不能留给你。”
　　乔夫人哼道：“就算你想给，我还不想要呢，得了，我这几天练练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刀割偏了别怨我，谁死了只能怪他倒霉。”
　　她身体不好，接触人面蛊的身体之后被传染的几率的很高，乔雨林立即否决：“你练什么，好好陪着女儿吧。”
　　梅雪亭道：“我跟你出去一起找雪灵芝。”
　　乔雨林道：“不行，药王庙需要你来坐镇。”
　　乔夫人道：“药王庙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一些日子，万一你离开之后再出现铺天盖地的人面蛊，大家都血糊糊的共赴黄泉吧，倒是不寂寞。”
　　乔雨林心一紧，缓缓踱了两圈，道：“得想个办法永除后患才是，这次危机过去了，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来临呢。”
　　人面蛊不彻底解决，永远是难以预料的大祸患。一次次地爆发，着实令人头痛。梅雪亭也想彻底解决，只是不得其法，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乔夫人给出答案：“母蛊一死，所有的人面蛊都会上西天。”
　　梅雪亭不解，道：“难道是那老蛊婆？”
　　乔夫人“扑哧哧”笑了起来，道：“母蛊就是母的吗？我女儿是怎么被你这个缺心眼儿养大的。”
　　梅雪亭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到了极点。
　　梅子谦在这个时候兴冲冲地跑来了，大声道：“爹，大哥来了，快回来呀，大哥来了。”
　　梅雪亭喜不自胜，拔腿就跑。忽然想起大事还未商量出个结果，赶紧停下脚步，望向乔雨林。
　　“不急在一时半刻，走，一起去看看你儿子。”
　　乔雨林用袖子搂住夫人的腰，道：“咱们也去吧。”
　　乔夫人哼了一声，道：“他儿子不是奇珍异宝，也不是抓耳挠腮的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乔雨林轻轻“唉”了一声，道：“或许有什么要紧事呢。”
　　乔夫人的心突然一颤，想起梅纤雨说过的话。有巫医会从中作梗，梅君则很有可能知晓了很多秘密，梅致远此番前来，或许和他祖父有关。
　　返回药王殿，梅雪亭和长子紧紧相拥，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乔夫人斜眼看着他们，道：“要不要大哭一场？我给你们备个水盆。”
　　她一出声，闹得两父子好不尴尬。梅致远松开父亲，郑重躬身作揖，道：“乔城主，乔夫人。”
　　乔夫人冷冰冰道：“你来此究竟要干什么，别搞这些虚礼，挑重点，快点讲清楚。”
　　梅致远有很多话要讲，但乔夫人实在吓人，一阵忐忑之后，不知从何说起了。
　　乔雨林微微嗔怪的眼神看了夫人一眼，和颜悦色道：“大家都坐下，有什么话从头说。”
　　梅雪亭握着长子的手，道：“别地的人面蛊都解决了？”
　　梅致远脸发灰，嘴唇发颤，道：“人面蛊都杀了，其中有些伤员不肯服用云霄宫炼制的解蛊丹，一起杀了个干干净净。”
　　梅雪亭压制着怒火，道：“他怎么样了？”
　　“祖父天天发脾气，到处都是骂他骂梅家的人。”梅致远不心疼祖父，但心疼梅家，痛惜为了救人而伤亡的弟子。
　　梅君则落得如此下场实属活该，信心十足地要当救世主。写错了配方，成了人人切齿痛恨的祸害。
　　他一怒之下破罐子破摔，亲临凌霜城，将解蛊丹全部扔掉，将伤员和人面蛊困在一处，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需知不少伤员有亲人在世，梅君则此举犯了众怒，凌霜城中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动乱。难以计数的居民聚在一起，手中拿着武器朝云霄宫的人杀来。
　　梅君则下了“尽数杀光”的命令，梅致远无奈之下暗中偷袭打晕了他，带领众弟子狼狈地撤出了凌霜城。
　　围绕双溪镇的那几个爆发人面蛊之地交给宫中几位长老去支援，接到梅君则“不肯服药之人一起杀光”的命令，几位长老心中不忍，命令弟子强迫伤员服药，放火烧了人面蛊，也撤回了云霄宫。
　　梅致远羞愧的无地自容，一直不敢抬头，说完这些事，只觉得一颗脑袋重逾千斤，更抬不起来了。
　　梅雪亭安慰他道：“无需自责，尽力了就好。”
　　梅致远无法不自责，他怪自己太缺乏魄力。当初一心用较为柔和的手段，劝那些伤员服药。才给了老爷子充足的时间去杀人。
　　他就该效仿那几位长老，命弟子强行把人摁住，强行把药丸塞到他们喉咙里。
　　梅雪亭道：“你知道老爷子曾经对我下过手？”
　　梅致远轻轻点头。
　　梅雪亭道：“他知道我还活着？”
　　梅致远道：“不少家族收到了解蛊丹的配方，祖父马上就醒悟过来，是微姨把配方给了医者联盟。双水村等地的人面蛊，都……都是、老爷子的手笔，他把疯人所中的人面蛊放出去了，造成大面积的传染之后趁机封锁道路，想困死你们。”
　　药王殿中安静了好久。
　　梅雪亭脸色又青又白，看向乔雨林。乔雨林与他对视片刻，看向乔夫人。
　　梅子谦和梅纤雨难掩震惊之色，梅良辰杀气涌上头顶，死死握着剑柄。
　　都知梅君则是个狠毒之人，却都未想到他能狠毒到这个程度。为达目的，放出人面蛊去残害无辜的村民，要困死他的儿子，孙儿，不惜拿宫中弟子和镇上居民一起陪葬。他究竟是完全丧失了人性，还是得了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