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2节

　　告别王景明后，李真知先回报社了。伍味子还要去采访，在各处转悠。不一会，她竟遇到了丁一帮。她走过去，和丁一帮握手，说声丁书记，好久不见了，您也来了啊。丁一帮高兴地说，廖老板客气，发了邀请书，不来不好吧。
　　那是，廖老板很讲情义，你过去不是支持过他的事业吗？他当然不能忘了你。怎么样，那边比报社好多了吧？要不把我也挪过去算了。
　　哈哈，你这个大记者，我那里哪有你的用武之地啊？
　　怎么会呢？肯定有用啊。干点文字工作我还是行的。
　　那肯定。只是我们那里不适合你，你也不会安得下心。你现在名气也有了，在三阳晚报是一块牌，到哪里都吃香。我那个池塘太小，容不下你。
　　谢谢鼓励！伍味子自己心里有数，她也只是说着玩，凑凑热闹。便转换话题说，您好像瘦了一些呢，怎么，工作很忙吧？的确，黄副总编呢？有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现在在哪儿？
　　啊，他这人真是命不好，我都不想告诉你，他出车祸了。上次到外面出差，自己开车，又喝了酒，车速过快，结果翻到了一大沟里，命是保住了，但半身不遂，下半身完全没了知觉，真可怜！
　　这样啊！——他是个好人，怎么总是好人命苦啊。这世界太不公平。伍味子说着，脸上赧然而有所失。
　　他现在的日子每天就在轮椅和床上打发时光，什么也不能做，等于死了一样。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我上次去看他，他一个劲地流眼泪，弄得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什么都没享受到，太不合算。丁一帮说着，脸上现出同情。接着道，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想开了，只要快乐地过，好好享受生活，能吃就吃，能喝就喝，想玩就玩，好好享受人生。要知道啊，人就这一辈子！
　　伍味子听了，感觉他现在完全不同于过去，消极多于积极，表现出对生活的急于享受，对人生的灰暗感受。也许这就是命运？她在心里问自己。
　　您该多保重，是不是太忙了？我看您气色不太好。伍味子说。
　　忙倒不忙。可能是没睡好，这几天玩得有点过了，一玩就是通宵，生活没了规律。不要紧，休息两天就好。丁一帮知道自己近来不离女色，新交了一个寡妇，再加没有休息好，气色肯定不好。他心里发虚，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便转而问道：你的婚姻大事要解决了吧，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到时可别忘了我呢。
　　伍味子说，不急，到时候肯定要惊动您大驾，您可要准备一个大红包啊。
　　那是肯定的。——哎，李总的三闺女结婚没有，还是单身贵族吗？
　　听说在谈，也搞不清对象是谁，很神秘的，我们也不便多问。
　　那是。报社现在是越搞越好了，福利也越来越好了，外边都羡慕你们。
　　你们也不错吧。
　　我们不行，外贸现在大滑坡，许多业务都下到了企业，基本上是没什么可做了——今非昔比啊。丁一帮感叹道。
　　真是啊，我曾经特别想进省外经委，托关系都进不去，最后只好来三阳晚报了。那时，三阳晚报一些老记者的小孩都想方设法要进外贸，可现在他们又想回报社了。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丁一帮不想再聊，伍味子也有要走的意思，便对丁一帮说，丁书记，改日再去拜访您，我先走了。丁一帮说，要为我们搞点报道啊。伍味子应声，好，一定。俩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找到廖明才，伍味子想深入采访他一番。廖明才非常客气地说，你是我的最可靠的朋友，我的今天离不了你的帮助。你又是一个疏财仗义的女子，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可今天对不起，实在太忙。这样，等我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伍味子说好好，那我先走了。
　　廖明才立刻从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伍味子袋里。伍味子说，您这是干什么？
　　廖明才说，这是我的心意，你对我的帮助远不止这点意思。我记得你的好处，请不要嫌弃。我们来日方长。改日好好聊。说着，廖明才忙别的应酬去了。伍味子按了按袋里的信封，挺厚实，也不知有多少，估摸着至少三千吧。心想，廖老板真是大明白人，只要你帮过他，他都记在心里，一有机会，必有回报。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有朋友。他之所以越做越大，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伍味子感到人生处处有学问，不能粗看了这些商人。
　　随后，伍味子又到各处转了转，从一楼看到四楼，连最顶楼的大阳台也不放过。当她从四楼的卫生间门前经过时，不意碰上章里仁部长从卫生间出来。她马上打招呼：是章部长啊，您还没走？章里仁说，我看看这里的布局，感到和香港一家娱乐城有些相似。怎么样，你这位大记者又要挥动如椽之笔，好好报道一下吧？
　　报道是肯定的，可我总想出点新意，现在是苦于找不到灵感。您是大领导，又是著名文化学者，我想请教您，我这篇文章该从哪些方面着笔为好？
　　章里仁本来并不准备与她交谈，但见她提起著名文化学者之称呼，便来了兴趣。于是说，我们边走边谈吧。这个报道应该有新意，你可以从文化的功能切题，做成系列报道，这样就不是简单的一则消息，总是老一套，确实没味。
　　伍味子眼睛一亮，说，到底是大领导，您这一提醒，我脑子就豁然开亮了。对啊，做成系列报道，多角度切入，不就厚重了吗？
　　对，循着这条思路，把问题想深一点，想透一点，不要局限于这个文化娱乐城。这只是一个引子、由头，要联系三阳的历史、地理、人文、风俗习惯，多角度生发开去。如果你一个人感到力不从心，可以和刘怀明配合，两个人一起写。他的文章有深度有才气。
　　伍味子想不到章里仁这么看重刘怀明，令她心下为之敬重。于是说，部长，您为我提供的思路和方法太好了，我回去就和刘怀明联系，争取他的参与配合。
　　你谦虚一点，请他吃顿饭吧，一起聊一聊，交流看法，我相信你们能写出好文章，说不定会引起文化界的关注。章里仁说，好吧，做好报道，做出成绩来，为三阳晚报出点彩。我得先走一步。
　　我送您！伍味子跟在他身边，到一楼时，他的秘书出来了。廖明才知道章部长要走，也赶紧出来。伍味子与章部长的秘书握了握手，送他们出了大厅，又看他们上车。廖明才则跟在章里仁旁边，立在车门外，这时礼宾生帮章里仁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章里仁他们便上了车。廖明才和伍味子目送车子启动才离开。
　　伍味子回到报社，立即与刘怀明联系。
　　刘怀明到三阳晚后写过一系列关于三阳文化历史的文章，见识高远，剖析深刻，加以文字功力深，文化底蕴厚实，在三阳市文化界产生了很好的反响，这也是李真知特别看好他的重要原因。
　　那天上午，伍味子在早班室找到刘怀明，刘怀明已组完版准备去吃饭。伍味子说，我们一起去外面吃，我请客，肯赏光吧？
　　刘怀明是个很谦虚且很好说话的人，见有美女相邀，便说，可是可以，但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然我白吃你的，心里过意不去啊。
　　你这人真是，别人好意请你吃饭，还得说出个理由，真费劲。要不下次你回请我吧。
　　那是自然。可我还是困惑，你为何突然要请我吃饭呢？
　　还不是欣赏你这个大才子，想和你交个朋友呗。
　　噢噢，这让我受宠若惊，被美女欣赏是我求之不得的，敢情好。刘怀明又问，就这么一条理由？
　　这时方叶琳插话了：你这个刘怀明，真是书生气太重，别人请你吃饭，还这么费劲。换了我早去了。还要说出一堆理由，哼——知识分子就是不得了，酸！
　　哦，你也这么说我，那好，不说了，我跟你去就是。真是的，有吃的，又不要自己掏钱，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们一起出去了。
　　在路上，刘怀明问伍味子，现在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吧，为什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我想请你跟我合作写一个系列报道。
　　这么看好我？你的文化报道搞得不错嘛，挺有特色的，观察视角比较新颖。
　　你别夸我了，我这点水平我自己清楚，再怎么着也不及你的三分之一。你文化底蕴深厚，又很有思想，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连章部长都在夸你啦！
　　有这回事？刘怀明高兴地说，我那几篇文章竟有如此魅力？那真要感谢章部长的厚爱了。
　　我来找你还是他提议的呢。看样子，他很重视三阳市的文化建设，想通过报纸做些文章，他还提到可以从三阳的历史、人文、风俗习惯等角度去思考，以这次繁昌文化娱乐城的建设为切入口，搞个文化系列报道，让我找你合作，把文章写漂亮一点。这就是我找你的真实原因。还有一层，那就是我一直仰慕你的才华。
　　谢谢！能得到你这样一位才女的欣赏让我心中欢喜，我想我们会有一个很好的开端，我很愿意与你合作，可以相得益彰。
　　他们边走边谈，一会儿来到了一家小餐馆。餐馆虽然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看上去卫生干净。
　　就在这里吧，怎么样？伍味子说。
　　我听你的，说实话，我对三阳市饮食特色不是很了解，不过吃的方面我不是特别讲究，只要卫生就行。
　　卫生倒不错的，这你可以放心，只是口味不知合不合。
　　口味不要太重，清淡一点好。刘怀明说。
　　我们吃米粉怎么样？
　　最好不要吃，阳建新不是写了几个关于米粉的报道吗？我看了就不想吃米粉了。为安全起见，还是吃面条为好，加一个煎蛋，多加一点小葱就行。
　　行，你的食谱很简单嘛，你这个朋友还好对付。
　　他们说着，坐下来，等待面条的过程中继续聊。
　　我觉得，关于文化报道可以做得更深入一些，可以多角度多层次地做。刘怀明说，可以有纵向比较，还可以有横向比较。纵向比较是与传统文化比，分清良窳优劣，激浊扬清；横向比较可以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将三阳的地域文化与周边其他文化比较，还可以与外来文化比较。从比较中看出自己的优势和劣势。这样可以让人们明白，既不可以夜郎自大，更不可以自我贬弃，从而为民族文化的建设起一些添砖加瓦的作用，也为政府在制定文化建设政策时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说着，热腾腾的面条上来了。伍味子将其中一碗递到刘怀明面前，她的眼光里流露出钦佩，同时说，你看，你说得多好，就是比我想得深刻，想得远。能和你合作，我很高兴。
　　不要谦虚，相互学习嘛。
　　他们一边吃，一边偶尔讲一句。面条的热气在桌面上飘浮。伍味子喜欢吃辣，又从桌上的瓷坛中挑了些辣椒放入面条中，她撮起小嘴唆唆几声，啊，好舒服，辣得爽。
　　吃过面条，他们商量了一下合作的具体办法，由刘怀明列出提纲，伍味子写出初稿，然后由刘怀明修改定稿。署名刘怀明在前，伍味子在后。刘怀明说，这样在记分方面你会要吃些亏呢。伍味子说，切莫说这个，这样会玷污了我们圣洁的友谊。我讲了，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至于那些工分，说实话，我不太在乎。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只是要看人，像和你这样的君子，哪怕不要工分也行。
　　刘怀明一听，感动地说：多谢你这样的好姑娘，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你真可以为我的红颜知己矣！说着，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紧紧摇了两下。伍味子也很感动，说，我也是……
　　他们回到各自的办公室，伍味子便着手写作。当她把初稿交给刘怀明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