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痛失大哥肝肠寸断感苍天

　　一连四天的绵绵细雨和一阵阵瑟瑟寒风过后，浓冬降临在大地上。进入到大二，学习显得很紧张，总感到时间不够用。我在杨副校长的指导下写了篇《关于中国农业的前景及思考》论文，都已修改了数遍，但我仍然感到还缺少点啥内容。这天上午上完大课后，我来到杨副校长办公室向她请教。杨副校长给了我几本刚出版的农业科技参考资料，叫我好好看看，对我修改论文或许有些帮助。
　　说完论文的事，杨副校长问我：“你家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你大哥他好吗？”
　　“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我大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很担心他。”我皱起眉头说道。
　　“到医院检查了吗？”杨副校长又问。
　　“大哥说是去检查了，是肺部有点发炎。他也一直在吃药，可就是不见有明显的好转，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我说。
　　“我说啊，江晓林，很快就要放寒假了，你这次回去，一定要亲自陪你大哥到县医院作个彻底的检查，弄清楚到底是啥病。”杨副校长很关心地对我说，“这肺病呀，不能拖，拖严重了就麻烦了。”
　　“嗯，我以前也要陪他去，可他不让我去，这次回去，我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一起去。”我点着头说道。
　　“哦，江晓林，你们家在哪个县哪个镇？”杨副校长又问。
　　“临江县永丰镇。我家住在清江村。”我答道。
　　“临江县永丰镇？”杨副校长先是一怔，接着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真是巧，我可是和有临江县永丰镇有很深的渊源呀，我以前曾在临江县生活了好几年。我还有个大学的同学现在就在临江县当农业局长，他也是西南农大的高材生。哦，对了，我在临江县中学读高中时还认识了一个你们镇的同学。”
　　“是吗？”我问着杨副校长，“您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他叫……”
　　“叮铃铃”突然，杨副校长的电话响了起来。杨副校长拿起电话：“喂，我是杨欣，对，江晓林他在我办公室。哦，好，我马上通知他。”杨副校长一边放电话一边对我说，“江晓林，是你家乡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是有急事，叫你赶快到系收发室去接听。”
　　我风一样地飞跑来到了系收发室，用发抖的手拿起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江晓林，请问你是哪一位？”我急切地问道。
　　“是晓林吗？”电话那边传来了老支书的声音，“我是村支书，你赶快请假回来，你大哥……他……他不行了……”
　　我脑子里“嗡”地一响，急忙惊慌地问:“我大哥他咋啦？”
　　“今天早晨，你大哥他昏倒在砖窑里。砖厂的人把他送到县医院后就通知了村上。我们立即赶到了县医院。医生对你大哥进行了抢救，可是……晓林啊，你大哥已经没办法救了……医生说，他患肺痨病已经好几年了，由于没有很好的及时治疗，拖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我们现在正在县医院，正准备送你大哥回家等着你回来料理他的后事。”
　　我的头象是被猛地击了一下，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心如刀绞一般疼痛。我奔出屋回到宿舍匆匆写了张请假条请同室的同学张军转交给班主任，然后朝着汽车站飞奔而去。
　　从省城到县城，从县城到我们镇，从镇上奔跑着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尽管是浓冬季节，但我还是满头是汗浑身冒着热气。
　　一进院门，我看见老支书、村主任、村妇女主任、社长和我大伯大婶都在我家堂屋里，院子里还有一些邻居，他们的面部表情都很肃穆。堂屋的中间，停放着我大哥的遗体。大哥躺在那里是那样的直挺，那样的安静。此刻，我的心碎了，我的肝碎了，我的肠断了，我的整个世界倾刻间在我的面前垮塌了。
　　“大哥啊！”我猛地扑在大哥身上，撕心裂肺地悲嚎着，“大哥啊，我的好大哥……”我把我的脸贴在大哥的脸上，泪如雨下，“大哥啊，你为啥要这么狠心地离开你心爱的弟弟呀……我的大哥，长久以来，我挨着你都感到是那样的温暖，为啥你今天却是这么的冰凉啊……”我猛地转身奔出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望着苍天悲嚎道，“老天爷呀，你为啥不长眼，我大哥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还那么的年轻……才二十九岁……你为啥不发发慈悲救救他呀……”我悲伤地哭着、叫喊着。我听到我的身后也已经是一片嘤嘤的哭泣声。此时的我，悲痛已几乎使我发狂，我只一个劲地嚎叫着。突然，天空中飘下了朦朦的细雨，难道，是我的无限悲伤感染了上苍，老天也陪着我落泪？大婶也掉着眼泪哭得很伤心。她拉着我的手说：“晓林啊，快起来吧，别气坏了身子……”
　　在村社干部和大伯大婶以及邻居们的帮助下，我把大哥的骨灰葬在了继父和母亲的坟墓旁，我希望，大哥在九泉之下能和父母在一起，得到父母的关爱。
　　夜已很深了，我仍呆坐在大哥的遗像前，我注视着大哥，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大哥的脸面，我把大哥的遗像贴在胸前。我慢慢地展开大哥给我留下的遗书：“我亲爱的弟弟，请原谅大哥没陪着你在人生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千万不要为我太伤心难过而影响了身体和学习。大哥这一生能和你这么一位好兄弟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已感到心满意足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看到你真正的长大成人。但我深信，我的好兄弟一定会长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哥走了，也没给你留下什么，这么多年来节攒了五千块钱，存在镇信用社里，存折在我那小木柜里的旧夹克衣服包里。对不起了，兄弟，大哥无能，这点钱可能不够你今后读书的费用，今后，可要苦了你了。但一定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勇敢坚强地去面对，并想方设法去解决，一定要完成自己的学业，实现你的理想。另外，我那木柜里有一封信，那是我写给你们杨副校长的，你一定要转交给她。你要多听杨副校长的指教，如果遇到啥困难，就去找她，我想，她一定会帮你的。还有，一定要注意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样，在另一个世界的大哥我也就放心了。”看完大哥的遗书，我的泪水已经浸湿了信纸。
　　窗外，半轮月儿挂在天空，撒下了淡淡、冷冷地清辉。这半轮月儿真象是我残缺的心，月儿缺了还有再圆的时候，可是，我这残缺的心又怎么弥补啊！大哥，我的好大哥，从今后，我再也看不见你那亲切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你那热心的话语了……我一头扑在大哥的遗像上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天亮了，我背上装着大哥的遗像的挎包锁好门走了。我的心情是那样的悲伤，双腿是那样的沉重，步子迈得是那样的缓慢……
　　当我有气无力地回到了学校时，已是下午两点过。
　　“江晓林，你回来了。”我正要进门，张军刚从屋里出来，他手里拿着书本和笔走到我面前说，“你正好赶上了，今天下午三点钟在阶梯大教室听大课，是吴教授讲的《农业资源与环境》。李波和郑宇他们刚走，你赶快去拿书、笔和笔记本吧，我们一起去。”
　　“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就不去了。”我一摆手说道。
　　“你咋啦？”张军走近我，有些吃惊地说，“还真的，你脸色咋这么难看？生病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务室？”
　　张军也是四川人，家在宜宾农村，是个直爽热心的人。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我便强打精神地一笑说道：“没啥大事，感冒了，又有点晕车，躺会就好了。”
　　“真没事？”他盯着我不放心地问道。
　　“真的没事，你快去吧，不然要迟到了。”我说道。
　　“那我走了。”张军说完转身走了。
　　我转身进了屋，先将挎包放在书桌上，然后从床下拉出我装东西的木箱并打开锁，从里取出那本《大地》杂志。我从挎包里掏出大哥留绐我的东西：一个存折，一封给杨副校长的信，一张大哥的遗像。我凝望着手里的东西，心里一阵疼痛起来。慢慢地，我的双眼模糊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忍不住内心悲伤的情绪奔放，伏在床上伤心痛哭了起来……
　　我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将存折和信以及大哥的遗像夹在《大地》杂志中，我喃喃自语道：“大哥，你给我留下的钱，我一分也不会用，我要把它作为永久的纪念；你的照片，我会珍藏在心里，作为我今后人生的动力；你给杨副校长的信，我就不给她了，我认真地想过了，你的事，我不告诉杨副校长。她工作太忙太辛苦，平时对我已经够关心的了，我不愿她为我操过多的心，更不愿她为我而伤心难过。我将把这三件东西再加上我万分的悲痛全都锁在这个木箱里。”
　　我锁好木箱站了起来。我忽然感到，我不能用这副痿痱不振悲伤满面的模样面对老师和同学，特别是在杨副校长和林新蕊面前，更要有良好的精神状态。我决定好好调整调整情绪，振作起精神来，把悲痛压在心底并化着努力学习和坚强生活的力量，坚强地面对我的人生。我想，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大哥也希望我这样。我不禁在心里对大哥说道：“大哥，请你放心，兄弟我一定会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
　　我走出校门去理了个发，又回来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自我感觉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到吃晚饭时，我感觉到我已经很饿了，于是打起精神走进了食堂。
　　我打好饭菜刚坐在饭桌旁，见杨副校长端着饭菜朝我走来，便起身招呼道：“杨校长，您坐！”杨副校长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微笑着问道：“江晓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坐了下来，答道：“今天下午。”杨副校长点了点头，又问：“你大哥怎么样了？病好了吗？”我努力克制着情绪说道：“谢谢您关心，我大哥，他已经没什么事了。”杨副校长一点头：“哦，那就好。”她又对我说，“接下来要静下心来做好两件事，一是把你那篇论文好好充实一下，重点体现在当前农业收入状况和未来农业收入的预想两方面；二是好好复习一下本学期学习的内容，马上就要考试了，做好迎考准备。”我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江晓林！”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我脑后传进耳朵，我一扭头，见是林新蕊端着饭菜站在我身后。她有些兴奋，脸面红红的，微笑着用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我眼睛一亮，脱口叫了声：“林新蕊！”林新蕊笑盈盈地走到杨副校长身边，很有礼貌地向她问了声好：“杨校长，您好！”杨副校长说道：“好好，新蕊，快坐下。”林新蕊挨着杨副校长坐下后，问着我：“江晓林，你大哥病好了吗？”我仍然象回答杨副校长一样回答她：“谢谢你关心，我大哥已经没什么事了。”林新蕊笑道：“哦，没事可就好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为你大哥担心，同时也很虔诚地在心里为他祈祷，希望他早日康复。”说完后，她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低着头慢慢地吃着饭。
　　她怎么突然换了一幅精神状态？和她接触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我在她的脸面上扫视了一下。我观察到，她眼睛里流露出忧郁和焦虑，从她眼神里，可以看出，她脑子里在想着心事，内心里装着不安。我猜测，她一定是遇到什么重要事情了，便问：“林新蕊，我觉得你今天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林新蕊放下碗筷，叹了口气说：“昨天接到我爸的电话，我奶奶病了。”听林新蕊这么一说，杨副校长急忙问：“什么？你奶奶病了？严重吗？”林新蕊点了点头说：“严重。她本来就有慢性支气管炎，前段时间感冒了，剧烈的咳嗽，高烧不退，在医院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可总不见好转；到前天更严重了，引发了肺气肿和病毒性心肌炎，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的心不禁阴沉起来，林新蕊前几天还在为我大哥担心，现在又担心她奶奶。我安慰着她：“你也别太着急，家里有你爸妈操心，你奶奶住在医院，医生会尽力医治的，相信你奶奶会好的。”杨副校长轻轻拍了拍林新蕊的肩膀，也安慰着她：“放心吧，现在医疗条件好，医疗水平也高，你奶奶一定会康复的。”林新蕊说：“可我总担心，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能否承受得住这场病。我真想立即就赶回去，可是过两天就要考试了。我昨天已给我们班主任请好了假，考完试我就马上回家。我要好好的照顾和陪着我奶奶。”杨副校长一点头说：“好样的，新蕊，你真是个孝顺的乖孙女，考完试就马上回去照顾你奶奶。”林新蕊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说孝顺，我还没怎么孝顺我奶奶，我想我一定会孝顺她的。我奶奶在我心里是天下最好的奶奶，她疼爱我，有恩于我，这一生中，我不但要孝顺她，还要感恩于她。”
　　林新蕊的话让我听得有些糊涂，我不禁问道：“孝顺、感恩你奶奶？什么意思呀？”林新蕊盯着我说道：“孝顺和感恩是两种不同意义的行为。孝顺，就是晚辈对长辈应有的行为，感恩就是受恩对象对施恩者的感谢。”我仍不明白地说道：“我当然懂孝顺和感恩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把孝顺和感恩都用在你奶奶身上呢？”林新蕊低着头没回答我。杨副校长感叹地说道：“看得出来，新蕊和你奶奶的感情真是既特殊又深厚啊！”林新蕊一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在我的心中，奶奶比父母的份量还要重。”我更加迷惑不解了，便问道：“你奶奶在你的心中的份量比父母还要重？我怎么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林新蕊又低下头沉默不语了。杨副校长望着我说道：“江晓林你不明白这很正常，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环境和成长过程，都会有些特殊的经历，你能明白所有人的经历吗？比如你的经历，我们又明白多少呢？”
　　也许是杨副校长见我两次问话林新蕊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察觉到林新蕊不愿吐露更多的内心世界，才故意这样对我说的话。我急忙点着头附和道：“是呀是呀，杨校长说得很正确。”杨副校长关切地叮嘱我和林新蕊：“江晓林，你才忙完了家里的事，新蕊呢，正担心着奶奶的事，可能心里都有些不平静。我得提醒你们，赶快静下心来，这两天要好好看看书，别误了两天后的考试！”我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杨校长，我不会耽误考试的。”林新蕊也说：“我也不会。”
　　
　　清晨，我很早就起了床，独立在寒窗前，凝望着窗外朦朦的白雾，心里一片迷惘。考完试后，林新蕊就匆匆回了家。三天后，学校放了假，同学们也全都回了家，往日充满生机沸腾的校园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而此刻，我的心里也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孤零零的我感到我在这么大的世界中是那么的孤独，是那么的无助，是那么的心酸……
　　我收拾好行李也准备离校了，但我不是回家，我回家去干什么呢？我还有回家的意义吗？我几天前就给上次打工的建筑队的余队长联系好了，放假后就去他那里打工，春节放假期间就在工地上帮他看守材料。
　　我背着被子提着洗漱用具和几本书迈着无力的步子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