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战乱与民俗

　　3-1.卫都祭祀大典
　　国君与臣民、普天同庆。镜头摇过：卫国先后建都的朝歌、楚丘、帝丘、野王，以及周边的标志性遗迹，诸如云梦山、摘星台、鹿台、淇水关、折胫河、三仁祠、箕子庙等。
　　大殿内卫王居位中央，列位臣工伫立两旁。殿内设有舞台和乐池，丝竹鼓瑟充斥其间。乐工弹琴歌舞、诗词歌赋、气势恢宏。场外有众多黎民百姓围观，人山人海。
　　卫王康叔与臣民同乐，起首高歌《周颂-天作》，慷慨激昂——
　　天作高山，大王荒之。
　　彼作矣，文王康之。
　　彼徂矣岐，有夷之行。
　　子孙保之……
　　卫人氓斗胆唱和《天作》民歌调式，声音高亢洪亮——
　　上天造就岐山高，大王开始来开荒
　　百姓在此盖新房，文王让民享安康
　　民众奔往岐山旁，岐山大道坦荡荡
　　这地方，永保子孙得安康……
　　
　　3-2.朝歌王府内外
　　殿内氓的歌声回荡大厅，臣民齐声喝彩。卫王康叔大喜，遂赐酒奖赏，并传令：“卫人氓入列宫廷乐师，颂君安民，好好唱来……”
　　卫人氓将赐酒一饮而尽，谢恩入列。众乐工斜眼看氓，有的摇头，显然不赞成将雅词歌赋改唱民调。但是君王喜欢，就由不得服侍的乐工了。
　　（历史待考：先秦时多以盲人为乐工。宫廷乐府设有大小“司乐、乐正、瞽蒙、胥”等乐府官衔职司；载于“周礼春官、瞽矇文化”等著述。）
　　乐师们身著不同制式的官服，其中一姬姓乐师（60岁）为“大司乐”，即乐工之首。此老者已经双目失明，正发感叹：“盛况空前兮！可惜眼不得见，只能听也……”
　　盲乐师姬抚琴，即颂《大雅-緜》第一段——
　　緜緜瓜瓞，民之初生。
　　自土沮漆，古公亶父。
　　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
　　率西水浒，至于岐下。
　　卫人氓高声唱和《緜》白话，唱腔悠远绵长——
　　大小瓜蔓长，周人最早得发祥。
　　本在沮漆水，太王古公亶父来。
　　挖窖又开窑，率民筑屋建厅堂。
　　古公创业初，骑马率众大逃亡。
　　沿河向西行，一直来到岐山下。
　　乐工合唱队，演唱《大雅-緜》第二段——
　　爱及姜女，聿来胥宇。
　　周原膴膴，堇茶如饴。
　　爱始爱谋，爱契我龟。
　　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卫人氓独唱《緜》译文，词曲清晰嘹亮——
　　携手爱妻姜氏女，察看选择定居处。
　　周土山肥地又美，苦菜麦芽甜如糖。
　　于是谋划又商量，又灼龟壳占封象。
　　兆示定居好地方，在此修屋造住房。
　　卫人氓的唱和中，岂止场内宫女载歌载舞，场外百姓也随声跟唱。一时间万民齐唱，歌声响彻云霄，连空气也在颤抖！
　　卫王康叔：（大喜）好小子，藉此民间唱法，也不错焉。万民齐颂，好不威风兮——卫人氓听令，我亦岐山人，念你父曾为一代乐师，本王今委你职司大乐正。为吾国吾民歌功颂德、成康盛世，以期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诏书一下，卫人氓即改头换面，身著“大乐正”官服，并受大小乐工拜见。其中“瞽矇”（盲人）精通伎艺、审音辨律，伺服于宫廷仪式及国家礼乐大典，并掌播“鼗、祝、敌、埙、箫、管、弦、歌”的古乐应用及世间传承。
　　
　　3-3.正殿瞽矇演奏
　　在乐府正殿，由大司乐姬指挥、大乐正氓主领。演奏者均有“瞽矇”盲人乐工担当。演奏会以“五声八音”为主体模式，以“大小雅、周颂、鲁颂、商颂”为具体内容。演奏中包括独奏、伴奏、器乐合奏、混声合唱等形式。
　　乐声以“宫、商、角、徵、羽”五声为音律；乐器以“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分类。其中金类如钟、石类如磬，土类如缶、革类如鼓、丝类如琴、木类如柷敌、匏类如笙、竹类如笛，等等。
　　众乐工吹拉弹打，场景渐入高潮。整体呈现出一场先秦乐器的演绎盛况。臣民欢呼，君王为之欣喜，遂号令全国效法推广。
　　
　　3-4.一组历史短镜头
　　舞榭歌台：卫人氓召集乐师传授民语唱法；
　　庙宇祠堂：宗师颂词、祭祀登歌、礼乐说教；
　　乐府殿内：公卿列士献诗，瞽矇听律修声；
　　礼乐作坊：乐工刻写简牍、拓片，散发民间；
　　阡陌小巷：官员采诗，黎民传唱、讽谏说唱；
　　正统歌赋改唱民调，风靡全国……
　　
　　3-5.民俗节庆活动
　　正午阳光，普照大地。庶民们宰杀牲畜，举办斗牛及赛歌会。其间有传统山歌，也唱和诗经《小雅-谷风》；以男女分组对唱形式，并有笙管、洞箫、堂鼓等民乐伴奏。
　　男声独诵《谷风》原文——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女声独唱《谷风》白话——
　　和煦东风轻轻吹，阴云到来雨凄凄。
　　同心协力苦相处，不该动辄就发怒。
　　采摘蔓菁和萝卜，怎能抛弃其根部。
　　相约誓言不能忘，与你相伴直到死。
　　男声组重唱，领诵《谷风》原文——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
　　不远伊迩，薄送我畿。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女声组二重唱《谷风》白话——
　　出门行路慢慢走，心中满怀怨和愁。
　　路途不远不相送，只到门前就止步。
　　谁说苦菜味道苦，和我相比甜如荠。
　　你们新婚乐融融，亲热相待如弟兄。
　　男女混声合唱《谷风》原文——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
　　就其浅矣，泳之游之。
　　何有何亡，黾勉求之。
　　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男女混声合唱《谷风》白话——
　　过河遇到水深处，乘坐竹筏和木舟。
　　过河遇到水浅处，下水游泳把河渡。
　　家中东西有与无，尽心尽力去谋求。
　　亲朋邻里有危难，全力以赴去救助。
　　正午时分，阵雨骤起，天光辉映。族群男性朝着彩虹的方向，集体跪拜多次。
　　反复轮唱中，他们从极高音唱至极低音，已超出音域而化为乌有。其声浪沿着山林滚滚而去。鸟儿腾飞、树枝摇晃、树叶飘落；仿佛大地在震动、狂风在呼啸，亦如次声或超声波的无声效应，使那河塘里也荡漾出大涟漪。
　　
　　3-6.淇水河畔（黄昏）
　　晚霞似锦，七日祭祀仍在进行。有的村民燃起篝火，吃烤肉、喝酒；有的围跳民间舞蹈，民乐演奏、伴奏赛歌会。其间有采采和织妇。采采在独唱《召南-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一个声音接唱道——
　　梅子落在地，树上剩七成。
　　求我意中人，莫错好时辰。
　　梅子落在地，树上剩三成。
　　我的意中人，今夜是良辰……
　　暮色中走出一人。采采及母亲认出，他是卫人氓。
　　
　　3-7.卫人氓的婚礼（夜）
　　采采家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大木屋红灯高挂，各式贺礼、财物琳琅满目，把大木屋摆的像个杂货铺。卫人氓携新婚妻子置身其中，喜形于色、神形兼备。按照传统婚俗，司仪高喊：“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四方相邻前来贺喜。众人簇拥新人。男女合唱队相向而立，每支歌由一人提词，二人起唱，多人和歌。歌声优美、词曲悠长。
　　一人提词：
　　妹子哟，你把自己嫁啦？小子哟，你是么子人呢？
　　二人起唱：
　　妹子哟，小子哟，一个大眼睛，一个好身体，今夜同一室，好生过一世。
　　多人和歌：
　　妹子哟，小子哟，今夜同一室，好生过一世。
　　孝敬老人，生儿育女。厚养薄葬，不弃不离。
　　妹子哟，小子哟，今夜同一室，好生过一世……
　　
　　3-8.婚礼殿堂（夜）
　　民俗婚礼进行中，一个声音高喊：“卫王驾到！”婚庆场合进入高潮。宫廷盲乐师姬，抚琴即颂《召南-鹊巢》，老人声音苍劲，古筝琴音协和——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
　　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
　　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全体乐工唱和《鹊巢》民调，充满欢庆氛围——
　　喜鹊筑巢，布谷飞来了。
　　姑娘出嫁，百车在等候。
　　喜鹊筑巢，布谷占有了。
　　姑娘出嫁，百车将护送。
　　喜鹊筑巢，子女聚满堂。
　　姑娘出嫁，百车来迎娶。
　　鼓瑟齐鸣，宫廷合唱队齐唱《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焚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宫廷舞女载歌载舞，唱和《桃夭》民调——
　　含苞满枝头，灿烂如红绸。
　　姑娘要出嫁，夫妻是一家。
　　桃花满枝头，果实坠树丫。
　　姑娘出嫁了，和睦一家亲。
　　桃树新枝头，桃叶绿葱茸。
　　姑娘嫁人了，家和万事兴。
　　按地方婚俗还有夫妻对唱。氓选唱《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新娘采采唱和《蒹葭》，歌声满含深情——
　　芦苇青苍苍，秋露结成霜。
　　何处意中人，在水那一方。
　　逆流去找她，道路险又长。
　　顺水游去呀，如在水中央。
　　压轴戏是卫王康叔致祝福辞，吟诵《周南-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盲乐师姬，以民调翻唱卫王的祝辞——
　　南土生大树，藤蔓有缠绕。
　　快乐吾子民，赐福成大婚。
　　婚庆至此，夜已深沉。客人陆续散去，唯见氓的那只小黄狗趴在门前。它卷缩身体，好像被人冷落了似的，发出“呜呜呜”狗哭声。
　　
　　3-9.结婚的洞房（夜）
　　内有婚床、烛台、梳妆台。采采抚琴吟唱《周颂-丰年》——
　　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
　　万亿及秭，为酒为醴。
　　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氓：你用的是岐山调，听我唱来——
　　丰收年成收黍稻，备有粮仓高又大。
　　装进万亿黍和稻，酿制美酒和甜浆。
　　献给先祖和先妣，备齐百礼祭神灵，
　　神降福祉普众人……
　　采采：我自是不懂，为什么历代颂歌那么深奥？如此歌中的“多稌、高廪、及秭、烝畀”，庶民传唱之时，难写又难认。
　　氓：这是周人庆丰年祭田神的乐诗。颂是宗庙祭祀的舞曲辞，歌颂祖先的功业。所谓风雅颂，其表现手法赋比兴；赋，铺陈其事而直言之，比，以彼物比喻此物，兴，则先言它物，以引起所咏之词……
　　采采：（打断）良人呀，你答非所问哦。我是问，历来的诗词歌赋，古奥生僻字词如此繁多，如何不像庶民日常白话那样通俗易懂？
　　氓：民语源远流长。记得家父在世曾说，民简歌谣多以口耳相传。从甲骨文到钟鼎文，历来士大夫们视字词为特权，故作深奥与民语区分，加之刻简牍费劲，帛书又贵，才把诗词歌赋搞成了现在这样子。
　　采采：唉，也好在国君赏识，委你大乐正，可将雅诗颂词传唱与民间百姓。
　　氓：由不得他，实际是人民喜欢这种唱法。君王不得失去民心，他懂这个道理——我说贤妻，此刻是我们的新婚之夜。采采，良宵苦短，不说这些也罢。
　　洞房花烛夜，二人宽衣解带，有情人终成眷属……（化入字幕：三年以后。）
　　
　　3-10.淇水及周边
　　周边即景已见萧条：昔日淇水河畔“砸葛纺纱”的景象不复存在。当街的布店已经歇业，门可落雀。路上行人稀少，天色晦暗，唯见淇水汤汤，波澜不兴。
　　大木屋还存在，堂屋内立有采采父母的灵位，可见二老均已离世。屋后的小园凋敝、凌乱，不见有梅花鹿，只有一只吐绶鸡，曾因孔雀一吓，至今仍在“咯咯咯”的打嗝儿。那匹小黄狗亦然长成大狗，按人类年龄该有50岁了，所以分明显出老态。
　　采采（18岁）在木织机前织布，咔嗒作响。一个小儿（约3岁）在地上捡脏东西吃，狗看见了前去抢食。小男孩哭闹，母亲织布不理会。孩子蹒跚地爬向门外，狗跑过去将其衔回原处，保姆样的守护着，不让孩子再乱动。
　　
　　3-11.帝丘街头（黄昏）
　　夜幕降临，行人稀少。卫人氓（25岁）从王府退班回家途中，身后两个小女子（约12岁）跟着。卫人走得累了，就近一个石凳坐下。俩女子口称：“大人稍歇。”给他捶腿。卫人氓遥望日落西山，吟唱《召南-小星》，唱声疲软——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旁边一小贩路过，手摇响板（鼗）唱和《小星》，声音含自嘲和戏虐——
　　闪闪微光，三五东临。
　　连夜走，为官家，只因命不同。
　　微光小星，参星昂星。
　　连夜忙，睡无床，都为运不好。
　　
　　3-12.采采家（夜）
　　卫人氓走进家门，在椅子上坐下。采采停下织机，端茶倒水，举案齐眉。氓喝茶，长叹短嘘。两个女子站立一旁，样子很卑微。
　　采采：（茫然）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氓：（长叹）唉，先王驾崩，嫡子将要继位。可这新君不理政事，终日莺歌燕舞。为要我服侍，今赐我俩小妾。我不敢推辞，带回家来，听由贤妻发落。
　　采采转身继续织布，伴随织机的咔嗒声，低吟浅唱《卫风-氓》的第四段——
　　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女人幽怨中，卫人氓如呻吟一般，复吟《氓》句，音含愧怍——
　　从我嫁你到如今，三年吃苦又受累。
　　淇水浩荡滔滔流，打湿我的车帷幔。
　　我作妻子没过错，你作丈夫差错多。
　　男人心理不可测，三心二意没品德。
　　当你妻子整三年，终日忙碌活全干。
　　起早贪黑操家务，没有哪天有空闲……
　　氓：采采呀，我知你心思（起身拿出一堆布币，给女子）你们回家去吧。
　　女子：（跪地哭泣）请大人开恩收留。我们没有家了，家人都死光了……
　　采采：（同情）无家可归，怎么会弄成这样呀？
　　氓：妻有所不知，自周灭商后，周天子分封天下，是诸侯国林立之时，周之所封四百余，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如今国事民生闹成这样，皆因各国诸侯持强称霸，滥杀无辜；更有南蛮北狄侵袭骚扰、掠夺财物。依我看呀，春秋已过，战国将临。我一介乐工，除了歌功颂德，民间疾苦，实在无能为力。
　　采采：既然这样，那就留下她们吧，做婢女或佣人。
　　正当婢女起身谢恩时，门外的狗突然狂叫起来。卫人氓奔出门去，看见一队王室仪仗路过。他们敲锣打鼓，一个声音高叫着：“今有嫡子新君即位！明日帝丘登基大典……”（帝丘：卫国迁都城之一，今河南濮阳西南。）
　　仪仗队一路高声喧哗，黄狗亦然狂吠，发出狗特有的“狺狺”之声；恰如《楚辞-九辩》里的：“猛犬狺狺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是说：凶猛的狗冲着我狺狺狂吠，不能通行的正是门关和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