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2节（上）

　　次日近中午时分，郝志和将主管副刊部的社领导王人达、部主任杨亦天，以及部里刘广宇等几个哥兄姐妹一并叫着，直奔轩峰阁酒店而去。
　　到得轩峰阁，覃经理早已在门口相迎。他的热乎劲令郝志和等倍感亲切，就连平日格外挑剔的王人达也觉得这老板待人非同一般的热情，连说覃经理客气客气，太客气了。
　　待众人坐下，覃经理吩咐服务员上茶，各泡上一杯上等乌龙茶。于是大家谈笑，说起一些近来的见闻。杨亦天说，丁一帮就这样走了，一点表示都没有。林书记也靠不住，帮不了他什么忙。
　　王人达说，怎么没帮忙？到经促会就是他推荐的。丁一帮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是输在年轻气盛，把握不当这一点上。
　　郝志和说，党报不同于一般的报纸，一点小事可以做成大文章。
　　所以嘛，就要谨慎，你一个党委书记何必去越俎代庖？王人达说。
　　这也难说。在那样的情况下，换了你也难把握。黄林林找他，记者也找他，而且当时人家风头正劲，激情洋溢，热血沸腾，你怎么把握得住，怎么分辨得清？杨亦天说。
　　大家觉得杨亦天说得在理，不言语了。静默了一会，刘广宇说，中国的事情最难办，说实话，当时我也很同情。不过只在这里讲，我看稍富正义感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反腐败哪个百姓不赞成？作为报纸，总要代表正义说句话吧。
　　王人达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谁是正义？谁又能说他们就能代表正义？你敢说吗？正义与非正义，不是你说了算。
　　杨亦天想说话，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大家面面相觑，好像一时找不到话题。
　　莫谈天朝事。杨亦天说，还是《三国演义》开头的词写得好：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随后人怎么说去吧。
　　正说着，酒已摆上桌，服务员上菜了，酒也斟满了。覃经理说，今天能请动各位报人，特别是我们的王总、杨主任，真是我轩峰阁的幸运。来，我先敬各位一杯，以表真心的欢迎！
　　感谢覃经理，干！大家不约而同地说。第一杯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覃经理说，小店兴旺还有赖各位，特别是我们王总、杨主任。近日我们推出的这个鱼杂火锅，
　　可是三阳独一无二的特色菜，来来来，请王总品一品，看是否合口味？
　　杨亦天说，王总是美食家，只要他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王人达举箸从沸腾的火锅里夹了一些鱼杂，吹了吹，直入口中，特意在口中停着，舌头卷了一卷，然后咂咂嘴，一口咽下。就见那喉结灵巧地上下鼓动，一副滋味无穷的情状。然后说，不错，确实不错，美味。大家尝尝。我的评语是：味鲜香辣，老嫩适中，浓淡偕宜。覃经理听了，高兴地说，好好，有王总这样的评语，我就放心了。来，感谢您这样高水平的评价，我敬您！说着，覃经理举起酒杯与王人达碰了碰，先喝了。然后将杯子倒过来，亮与王人达看，表示他的诚意。王人达说，难得覃经理这片诚意，我也得干？他征询似地问。覃经理说，那当然啦，干！王人达只好干了。可觉得烧酒下肚，有点隐隐烧灼之感。一看酒的度数，竟是53度！于是说，厉害！本人不胜酒力，下不为例，请覃经理宽大为怀。说得两人都笑了。
　　放下酒杯，覃经理问杨亦天，王总平日果真不太喝酒？
　　杨亦天语意双关地说，喝还是喝的，只是多喜欢带色的。覃经理一听，“啊”了一声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握住王人达的手说，那今天小弟对不起了，先喝点红酒，改日方便再找两个美人儿陪陪王总，一定好好侍候。说着，喊服务员送王朝干红葡萄酒。
　　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一瓶王朝干红葡萄酒。覃经理说，打开，给王总满上。服务员按覃经理吩咐打开了瓶盖，随即给王人达斟满了。
　　覃经理端起酒杯说，王总，今天我们可就不平等了，不在一根起跑线上。
　　王人达有些酒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说，这话从何说起？
　　覃经理说，你看，你喝带色的酒，我喝的却是白酒，你好色，我呢，白酒一杯，这不是不平等吗？王人达恍然大悟似的说，哦，你是海量，所谓能者多劳嘛。至于好色，男人嘛，没有不好色的。
　　哈哈，那是那是。王总有胆！
　　王人达见夸，也笑了。接着道，我刚才也已经与你干了两杯白酒了，在平时我可是不喝白酒的。今天是覃经理的盛情美意，实在难却，也是兴致好，才喝了白酒。现在很好，你喝白的，我喝红的，咱们一唱一和，很好嘛。
　　好一个“一唱一和”，来，我再敬各位。覃经理再一次举起了酒杯，朝在座者握了握杯，然后一饮而尽。刘广宇见了，赞叹说，覃经理真是海量，大丈夫气概。
　　谢谢！覃经理见夸，笑了。
　　一番推杯换盏，大家都有些酒意了，尤其是王人达，两颊酡红，两眼充血，大脑也兴奋了。他说，本周“食客之友”专栏文章让刘广宇写，一定要写好。刘广宇说，这可是郝志和的任务，他等米下锅，我怎能抢他的生意？
　　郝志和说，一样一样，你文笔好，可以锦上添花。王总指名要你写，你就责无旁贷。我这里只等你的锦绣文章为覃经理添彩，使轩峰阁生意大振！
　　郝哥说得对极了，来，我要单独敬你一杯。覃经理站了起来，郝志和也立马站起来。覃经理说，郝哥，你是我的知音，昨日到我店里，一见面我就感觉到一种不平常的气息，心想，轩峰阁要时来运转了。今日你带来这么多领导朋友，对轩峰阁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我要抓住这次机遇，好好运作，还请郝哥费心，文章替我发一个好位置。等我的生意好起来，我们再好好聚一聚。来，干！说着，他又先干了。郝志和说，覃哥真是豪爽，我要给你说句实话，我身体不行，一直没喝酒。覃经理说，男人怎么能说身体不行呢？这不是对自己的污辱吗？行，行，一定行！男人就是要行！一席话，说得郝志和脸上发红，面有难色。王人达解围说，覃总，他确是不喝酒。不要紧，你的文章一定发一个好位置，下次你跟他相聚时，就喝白开水。
　　大家又是一笑。杨亦天说，没办法，郝志和就是喝白开水的命。你还不知道，他至今无子嗣。
　　大家就笑。
　　无子嗣？闺女还是有一个吧？覃经理似有所诧异说。
　　有闺女就有子嗣啦。王人达接了一句。
　　那不一样，按传统，所谓子嗣是指儿子，不指闺女。无子嗣只要有闺女也行。多大了？有三十了吧？覃经理问。
　　哪里，快到不惑了。杨亦天说。
　　那要努点力，和你夫人做做工作，配合配合，争取年底有收获。
　　杨亦天说，努力也努力了，就是不见成效。你看他瘦精精，水灵灵，哪有男人气！
　　郝志和被杨亦天说得发窘了，自惭形秽似的脸越发红了。在这一点上，他确是说不起话，妻子也为此发愁，钱有了，房子也有了，车子可以买，惟独这子嗣之事，他真是费尽了力也无济于事。他知道，这一辈子是没有希望了，他的身体确实不行。却又不能请人帮忙。
　　吃点药嘛，想想办法，应该可以的。郝哥这么能干，应该没问题。不过话说回来，这生儿子的事确也不能硬上弓。覃经理略含揶揄道。
　　王人达半认真半调侃地说，没关系，还是顺其自然吧。把日子过好就行，现在丁克家庭多得很，没有子嗣过得更自在，更清闲。这也是为国家作贡献嘛。郝志和你说是不是？
　　嗯，王总高见。知我者，王总也。我也觉得现在挺好的，想去哪就去哪，一点牵挂也没有。
　　好，那就好。覃经理说，吃菜，吃菜。回头又问王人达，王总，你看还需要来两个菜吗？
　　王人达说，够了，有这么多，再点也吃不完，浪费了。
　　稍停，王人达又说，我看也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撤了？他望着杨亦天。杨亦天说，可以了，王总想撤就撤，一切听你的吩咐。
　　王人达就笑，一面站起来说，好啊，那今天就谢谢覃总了，你等着吧，稿子后天就会见报，祝你生意兴隆！
　　好，承你吉言！今天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改日再聚，一醉方休。
　　好。那就告辞了。说着，和覃经理握了握手，从轩峰阁出来。杨亦天等一同回了报社。
　　第三天，稿子刊出来了。文章是刘广宇写的，名曰《鱼杂鲜美快我朵颐》。其文如下：
　　“时令正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季节，冬日渐次而入，是滋阴补阳、驱风蓄暖的时候了。周末和朋友随意走走本市几家酒楼餐馆，饮食菜谱大同小异，于是有些乏意。
　　“走到光明路口，却见轩峰阁酒家挂出‘鱼杂系列护宝牛鞭’的条幅，大伙立时来了兴趣。进店内，问菜价。不贵，鱼杂火锅38元，可供五人食用。遂坐下等候。
　　“须臾，便见服务员端来一口铁锅，内中是已作成八成的鱼杂，有鱼肝、鱼泡、鱼肠之类，外加众多调料，如草果、紫苏、大蒜、辣椒、姜丝、花椒等，往桌中空穴处一摆，青红黄绿紫就俱全了。看上去颇养眼。
　　桌下是一炉地道的煤火，原汁原味，纯朴自然，友人说，‘要的就是这个味——纯朴自然。’
　　“火慢慢地起，锅徐徐而开，热气腾腾，气氛便来了。大伙一面饮酒，一面聊天，倍感温馨亲热。汤煮沸之后便下鱼杂，稍开即食，又脆又嫩，鲜美可口。服务员说，鱼杂不可久煮，久煮则老而不脆，味同嚼蜡，不可取。鱼泡则是盘装的卤味，与火锅相配，相得益彰。更值得赞赏的是那文火蒸出的“护宝牛鞭”，这是稀有之物，不可不吃。大家各要了一份，乃一精致瓷罐所焖，揭盖即异香扑鼻。除主料外，还有枸杞、当归、白术、党参之类，吃来稍甜而生津液，味经久不去。众人说：‘真乃鲜美可口，大快朵颐也！’”
　　
　　文章见报的当日下午，轩峰阁酒店的生意一下子火起来，食客们闻讯而来，把个轩峰阁挤得座无虚席，不独一楼客满，就连二楼也找不到一个座位。有些顾客只好站在别人桌旁等着，一桌刚撤，一桌又来了。服务员忙得不可开交。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生意，简直不敢想像。一篇文章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覃经理也始料不及，他的嘴要笑得合不拢了。
　　第二天中午，整个酒店仍然客满为患。有一个顾客从东郊赶来，却见大厅无处可落座。他对服务员大声叫起来：你们经理在哪里？你他妈的，我看了报纸打郊区来吃你这个鱼杂火锅，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覃经理听说，马上从楼上下来，连连赔不是，说，来来来，我把我的办公室腾出来，给你这位高级客人作包厢，如何？那人听后，乐了。说，经理的办公室都给我做了包厢，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跟着覃经理上了二楼，就在他的办公室摆开了席。
　　三天后，当刘广宇打电话问覃经理生意如何时，覃经理高兴地说，刘哥，你那篇文章真是妙笔生花，效果出奇的好。不夸张地说，整个三阳市的食客都到轩峰阁来尝鱼杂火锅了，把我这小酒店都要挤爆棚了。我该怎么感谢你？
　　刘广宇说，看来我们有缘分，好，我明日到你那儿去，看看到底生意如何。
　　次日，刘广宇去了。正是中午时分，他走进轩峰阁，便见大厅内座无虚席，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跟先前没写文章时相比，简直判若两样：先前是门可罗雀；而今是门庭若市。覃经理把刘广宇迎进去，把他带到二楼，摆好酒宴，请刘广宇坐上席。一面说，刘哥，当时我看了你引曹丕的那两句诗，就觉得营造了一种很好的气氛，更兼文章从一个文化食客的角度着墨，不似广告，却比广告胜十倍。我轩峰阁能起死回生，并且有今日这般兴隆，完全是你刘哥的相助。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你看是要钱，还是要物？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我覃某拿得出。
　　刘广宇说，覃哥太客气了，你不知道我的为人，我们打交道多了，你就会了解我。我不要钱，我要的是一个朋友的真诚。我们做好朋友吧。
　　覃经理一听，非常感动，立刻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刘广宇的手，激动地说：我就需要你这样真心实意的朋友，刘哥，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只要我覃某做得到，我一定在所不辞！
　　这样，他们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