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万八角

　　吴雨霏下去了，弘子说，吴雨霏的话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也是有一定意义的，她讲了自己的出生，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在饥饿年代，到底有多少人出生，为什么人们饿得肚皮贴背脊却还可以造人？然后，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她的家庭，大哥煎了三个谷壳粉粑粑，父亲抢着吃了，无论大哥怎样哀求，叫父亲分他一点，父亲却是一个人独吞，饥饿是一只豺狼，亲情在它面前毫无脸面。但是，老子说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父亲抢吃了谷壳粉粑粑不一定是好事，因为吃进了肚子却屙不出来，那年代，因为屙不出来而死人的事经常发生，如果她父亲因此而死了，那就是老天在报应他。
　　吴雨霏读书的时候，班里也有人给她写信求爱，吴雨霏总觉得他们还是小孩，当不得真，重要的是她认为在校谈爱不真实，为什么呢，因为只要是个学生，他的各项本质特征不可能得到暴露，这个观点不能说没一点道理。后来，他找了个小干部，这个小干部经过二十几年的历练，终于把自己练成了一个副乡长，他还想更进一步，吴雨霏就教导她老公说，要随遇而安，你爬得再高，将来还是要回归家庭，还是要在她的领导之下。
　　现在我们要换人啦，有请万八角，万八角——
　　万八角走上了中心台子，他是笑咪咪走上去的，他说，我这名字有点怪啊，八角！八角就是一种调料，一种香料，它的全名是八角茴香。其实，我仔细看过，那种果实有的七角，有的九角，当然，肯定是八角形态的占主要。我不知道父亲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与这种香料有关，我父亲已经死了，问不应他了，但是我母亲说过，我们家在广西住过一段日子，是怎么去的广西我不知道。
　　在师范读书的时候，一天，靳亦和老虎吵架，两个人就像斗架的公鸡样，张开着翅翼，眯着尖喙，竖着脖毛，我就在一边说，莫打架，莫打架，我到中间做爷爷。结果，他们每人在我脸上扇了一巴掌。我说你们疯了啊，我又没惹你们，怎么打我？他们说，谁叫你充大？
　　今晚上听吴月亮说清代官场潜规则，那就是不要僭越，谁要是僭越了，谁就会倒霉，我听后恍然大悟，再把我挨打一事联系起来一想，我充大不就是僭越吗，应该挨打的。
　　充大肯定是不行的，那么，充能是不是就可以呢？
　　有一次，我们班里在采石场开采石头，我和老虎两个人一班，他掌钎子我抡锤，他一只手掌钎子，眼睛总是盯着我，生怕我的大锤落下来砸在他的手上，我是个抡锤老手，在老家开采过石头。我看见老虎很是害怕，就说，你来抡锤，我来掌钎子，未必你就砸我了不成？于是，我开始掌钎子。我说，掌钎子千万不要摇晃，一定要握紧不动，这个砸锤完全是凭着经验的，毫无规律可循，你要是摇晃，就一定会砸到手上，因为抡锤的人必须用力，不用力就没效果，用力了假如砸离了钎子，那手就遭殃了，结果，在砸第五锤的时候，老虎就把我砸了一下，不是我的手摇晃了，而是他没经验瞎砸一气。
　　我不知道班里有几个男生没给女生写过求爱信，反正我算一个，为什么呢？是我看不起女生吗？不是。是我不肯相信爱情。
　　男女到一起组合一个家庭，我以为合则一起，不合则离。如果强行把两个完全过不到一块的人捏在一处，那是不道德的。
　　你们要相信我的话，这世上没有爱情，两个人看对眼了就结婚上床造人，很简单。过了一段日子，发现对方不合己意，那就离婚，去民政局把手续一办，章子一盖，一拍两散完事。
　　你们相信吗，我已经离婚六次，结婚七次了，可以上吉尼斯大全了吧？
　　第一个老婆长得不错，做事也麻利，而且还做得很好，但是，她有一个严重的缺点，那就是晚上睡觉劳其筋骨的时候，总是要睡在我身上，一两次还行，要是次次这样谁受的了？我说，男上女下是有人类以来的优秀传统，今天到你这里怎么就颠覆了呢？你这样下去，叫我情何以堪，我还有嘛面子做男人，我那筒竽杆子不是空长了吗？我那个老婆说，你是听谁讲的那是人类的优秀传统，你去问问你爷娘，看他们是如何的？我说，那你就去问问你爷娘，看他们是如何的？我老婆说，我不用问，我是亲眼所见，我娘夜夜睡在我爷身上。我心里想，这下惨了，她已经习惯了，无法改变了，我只好选择离婚。
　　第二个老婆长得漂亮，我很喜欢她，但是，她不会做事，而且很不喜欢做事。我说，你要学着做点事啊，我种菜了，你就要学着去菜园子里摘菜才行，不能事事靠我的，要是我不在家，你还不吃饭了。你猜她如何回答我的，她说，你要是不在家，那你就早点预备好菜，还要弄熟了才行，不然，我就同你走。地是天天要扫的，但是我老婆就是不扫地，我说，你不能不做一点事，扫扫地总还是可以的吧。她说，我就是不会扫啊，要不你就代劳吧，你扫的干净。我把衣服洗干净了晾晒在竹竿上，傍晚了，她总该收一下吧，可是，她即使站在阶级上看着也不去收一下，我说老婆呀，你就把衣服收进屋吧，把衣服叠起来吧，不能事事靠我啊。老婆说，还是你收吧，就算我犒劳你吧！这样的日子一长就太劳累了，没法子，我只好把她离了。
　　第三个老婆有点偷窃的毛病，我们家里没种地瓜，但是，出地瓜的时候，炉锅里餐餐有地瓜吃，我就说，老婆你这地瓜哪里来的啊？她说是买的。我们这里又没卖地瓜的，她从谁手里买的？后来，我问她，你这地瓜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说是别人送的，我问谁送的，她说她娘家人送的，我就知道她这说的鬼话。有一次，好像是中午吧，我看见老婆端一筛盘鸡蛋进屋了，问这是哪里来的，她说是买的。我正疑惑时，就听隔壁人家说，家里丢失了鸡蛋，那个装鸡蛋的筛盘都不见了，活见鬼了，大白天的，难道家里进贼了。这一下，我恍然大悟，知道自己的老婆就是个贼，没办法，我只好把她离了。
　　第四个老婆没法子说，她就是块粘人糖，反正是要粘住我。结婚的第二天，她就粘住我，要和我一起去她娘家吃回门酒席，我没理由不去，这在她是新鲜事，在我则是一件烂事，你们想想，我这都是第四次吃回门酒席了，能有兴趣么？后来，我去学校上课，她总是要跟着去，跟着回，让学生看笑话。男人么，总有些自己的私人行为，老婆却不让我有私人空间。谁要是叫我去喝点酒，老婆就要跟去；谁要是叫我去玩点小牌，老婆也要跟去。我对老婆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老是跟着我，我们是两个人，你老是跟着我像什么话。老婆说，谁叫你是我老公呢？你是我老公，我不跟着你难道还去跟着别的男人，我要是跟着别的男人你没意见，那你就写个字据放在我手心里，免得到时候你说我偷人养汉。大家听听，这像什么话，难道他去跟别的男人我还说不得啰。后来一想，是我没说清楚，我说的不是跟谁的问题，我说的是不能跟人的问题，也就是说，你不能粘住任何人，你粘人，人会烦你的。老婆不听，我只好把她离了。
　　第五个老婆没别的原因，就是太邋遢了。她在家里从不扫地的，不管地上是纸屑还是果皮，从不去打扫一下。床上被子全是精斑，也不知道要拿去洗一下。她这人又喜欢在床上劳其筋骨，劳其筋骨好呀，这是身体健康的标志呀，可是你也要讲究一点吧，总要在屁股底下垫点手巾之类的物品吧，她不呀，就是一光屁股睡在床上。她也不大洗衣服，一件好衣服穿上身，不把它穿几个洞就不脱下来，再等她脱下就不是衣服而是抹布了，奇怪的是她连自己的内裤都不知道要天天换下来洗一洗，女人的内裤不经常清洗，那是有很重的味道的，别人谁还敢靠近你身子呀，所以，我每靠近她，都要捂住鼻子，实在是难受，我就把她给离了，我说，你去祸害别人吧，我告饶了。
　　第六个老婆是我原来的学生，她说还在读书的时候就爱上我了，碍于师生情面没有付诸行动。现在我又离婚了，她说，她也不是学生了，再来爱我做我老婆应该是没问题的。我能说什么呢，在婚姻这座围城内，我已经是五进五出了，全世界有几人是这样的经历。这不是好事啊，别人总认为我做新郎的次数多，有性福，他们往往只做过一次新郎，就眼羡我。好吧，我又结婚了。这个老婆比我小了十几岁，应该是十七岁吧，差不多可做我女儿了。她说，老公呀，我嫁给你，你就是老牛吃嫩草，在你当然是件好事。你在家里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第一是你要把钱全部交到我手里，你如果没钱，就不会去打牌赌博，就不会去和小姐玩耍，就不会去喝酒，就不会去养二奶，一句话，就减少了你犯错误的几率。第二，你要勤快点，要一天到晚不停地搞劳动，白天教书育人，种田种菜园，晚上耕耘我这块处女地，你搞劳动要我满意，我说好了就是好了，我要是说还没好，你就不能停下。我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两条卡住我，她说，这全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你身上没钱了，就不会去做坏事，有句话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其次，你一天到晚总在搞劳动，这叫劳其筋骨，我做学生时，你就是这么教育我的。你把自己做累了，就没剩余精力去做坏事了。所以，这一切全是为了你好。这样的女人谁受得了，哪怕她是一朵花也是朵毒花，我只好把她离了。
　　现在，我又结婚了，第七次结婚，家里又是二人世界了。这个老婆也是我的学生，她就很听话，不像前一个老婆样胡搅蛮缠，她把我的工资分半，她一半，我一半，我一半钱去做什么事她不管。另外，我搞劳动也没限制，全凭我的兴趣，无论是教书育人，还是种田种菜园，抑或是耕耘她的处女地，一概随我便。这个老婆脾气随和，我估计过得下去，于是，就天天焚香祷告上苍，祈祷老婆脾气不要变化。
　　结了七次婚，离了六次婚，你们猜猜我有没有子女？告诉你们，我身边没一个子女，但是，身边没子女不等于我没子女。每个老婆都给我生了个孩子，合起来是三男三女。我在学校当了个副校长，和我竞争的人就说我违反了计生政策，到上面告我的状，上面派人来查，原来我还是个丁克一族，是个模范，告状的人气得要死。
　　也有婚姻专家把我当作个案研究过，他们说我聪明透顶，结婚次数多，尝尽了天下美女味道，知道了不同女人的不同脾性，掌握了对付不同女人的方法，从此以后，女人世界里就没任何秘密了。
　　计生专家也研究过我这人，他们研究的结论和婚姻专家如出一辙，也说我聪明透顶，那就是我极为有效地规避了计生政策，政府还不能处分我，因为我每次离婚都把子女判给了对方。计生专家不敢把我树为标兵，号召全民学习我，怕我带坏了样，这样的话，国家人口就无法控制。
　　我们家族长老不认为我聪明透顶，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我愚蠢透顶，生出来的子女自己不要，白送给那些懒惰的人。我就向长老们解释说，你们尽可以放心，我这样做有很多道理，第一，别人替我养育子女，省去了我的钱财和精力；第二，这些子女是我万八角的血脉，他就是走到南美洲也改变不了这点，哪怕是他改姓了，将来长大了，他还是要回来的，女儿嫁人了回不来没关系，男孩会回来的，叶落归根嘛。
　　也有人骂我流氓，他们骂我流氓，并不是因为我结婚次数多娶多了女人，而是因为我规避了计生政策，认为我在对抗政府。客观上看，我是在规避计生政策，是在对抗政府，可我不是故意的呀，不是主观的呀，我也没办法呀，谁愿意做个流氓呢？
　　我是个教师，教师就是一种职业，当教师好不好呢？当教师很好。宣传口子上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这是糊鬼的话，我从不相信的，你们谁见过干部改行做教师的，而教师改行做干部的却是千千万。我为什么说做教师好呢？第一是清贫，他面对的是人不是物，没有物欲，没物欲好啊，好多人就是被物欲所累，被物欲害死，天下好房子多的是，困于物欲的人都想据为己有，便想方设法去侵占，侵占之后就想方设法去保住，无论是侵占还是保有，都要花费你无数的精气神，于是，你受累，你累死。我们经常看到什么大官贪污受贿了多少钱，烧坏了多少台点钞机，用了多少卡车才拉走云云，这些钱对于你到底有多大用处呢？第二，救了一副好下水。过去，许多人总认为吃酒席吃馆子多就是救了一副好下水，其实不然，那些饕餮大餐尽是垃圾食品，吃到你肚子弄坏了你的下水，于是，你就患肝癌、肺癌、胃癌、肠癌，走进坟墓。教师没这忧虑啊，为什么呢，他没公款吃喝呀，没有人请吃呀。第三，不面对虚伪世界。教师服务的对象是学生，学生是真实的世界，不像其他行业，成天面对一个虚伪世界，看见了上司和领导要面带微笑要问好要送礼，求人办事要偷偷摸摸要送更重的礼，明明不喜欢某个人，见面了却要握手寒暄，还说要请他吃饭，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当教师的好处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是搞办公室的，不善于总结。大家想想，开同学会的时候，谁去把自己的领导请来，谁去把自己的上司请来，但是，我们却会把自己的老师请来，平时我们看见了自己的老师，也会请他们吃一餐饭，向他们汇报自己的心得体会，上司和领导能有这样的待遇吗？
　　一个留美博士要是回到了家乡，县里面的书记县长会争相迎候招待，显出巴结之态，但是，这个博士要是见了他的小学老师，却是要趋前问候的，甚至还要登门拜访，送去一点小小的礼品，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他人生路上的启蒙人和指路明灯呀。
　　今天说了这么多，你们不要学我的样，男生回去要善待你的妻子，女生回去要善待你的老公，不要学我样动辄离婚，我离婚结婚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也是个坏样，希望你们学好样，过好自己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