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白芙蓉 作者:岚亮 发布时间:2020-06-17 07:49:22 字数:6871
四十八
花开花谢,春绿秋黄。都说天凉好个秋,但舟浦的秋色年年依旧,除却几垅稻浪,就是恼人秋风,新词难赋,唯有哀愁。山野上,挺拔婀娜的鸡毛刷草,早趁金风开始起舞之前,就去赶赴来年的春梦。顽强的紫蓼仍蓬勃成丛地卧伏在田头园角,展示着曲线繁杂的身姿,但是,它们很快就会在下一轮西风和白霜的扫荡下枯萎死去,等到新年的春雨又开始飘洒了,它们才会在淅沥沥的歌声中重生疯长。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1982年。这时我们舟浦七狗像一群飞鸟,到外面的世界放飞了几年,大部分都回到了南山参加了工作。狗海被分在了县水利局,狗伟回梅溪中学任教,狗平进入文化系统工作,狗军到县广播站当记者,狗亮由朱老师携着在县志办当编辑。我们还乡时,朱老师被调到县志办担任主任,正科级,担当了编纂首部《南山县志》的重任。南山县建县很迟,解放前,洞宫山一带是中共的老根据地,革命斗争风起云涌,1946年,国民政府出于剿共的需要,才在这僻壤之地设置南山县。志载盛世、盛世修志,身为南山名儒,由朱老师担当主编一职,可见组织是十分英明。
狗美和狗丽仍留在东江大学读研。按照草鞋佬和阿翠婶的愿望,早就想叫她俩回乡工作了,但白芙蓉不同意。此时的白芙蓉,在舟浦的威信已是如日中天,连老狸头都得在心里敬她几分。她决定的事,在草鞋店还有谁敢反对,谁反对,汪解放第一个会跟你急。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遗憾的是,白芙蓉和汪卫国的婚事仍悬在空中不落地,令舟浦人大惑不解,唏嘘不已。
这时候,国门乍开,洋风浩荡。国外被人们想象成满天落金、遍地流银的天堂。忽如一夜金风刮来,南山升起了一股出国热。当时在南山,社会上有两种人最吃香,比茴香还要香气。一是大学生。那叫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知识不仅有力量,更是应验了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的古语;二是华侨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外国币金灿灿的能令一切在它面前臣伏。因为华侨人金票大大的有,倾城倾国的佳人全被他们娶走了,妈妈的,金钱比知识更有力量。这股风,也钻过山沟沟,刮进了舟浦,舟浦一枝花汪小方竟然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金牙齿。
有人看上了白芙蓉。那是胡乌皮。一天,胡乌皮到老狸头家中做客,看到遗世独立般的白芙蓉,眼睛就亮了一下,看到白芙蓉的一身好手艺,眼睛又眨了一下,就对九都婶说:“表姐,拜托你一件事,把那个白芙蓉介绍给我小儿做媳妇吧。”
胡乌皮的小儿子三十未到,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开服装工场,是一个小老板,娶了一个阿尔巴尼亚的大屁股女子离婚了,孤着呢。九都婶一听就瞪眼:“说啥呢?那是我家卫国的媳妇!”
胡乌皮说:“冇见过他们在一起呀!”
九都婶吱唔道:“快了。”
老狸头把烟筒头往地上一戳,不耐烦地说:“你俩吱吱个啥?乱七八糟的。”
白芙蓉与汪卫国的事,一直这样拖着,真的是令人不可理解。我们曾经排过死阵,对汪卫国下过最后通媟,说卫国哥你如果还不抓紧把芙蓉嫂子娶了,我们就劝说嫂子改嫁金斑鸠。
汪卫国听了,冇一丝生气,反而朝我们呵呵笑:“只要你嫂子同意,我冇意见。”
我们在私底下真的游说过白芙蓉,她凄然笑道:“我俩的事,我自己有数,你们就别操心啦。”
田三嫂也多次对白芙蓉授以偏方秘籍,教她如何勾男人魂。什么抛眼要在秋水里掀媚波,穿着要半遮半掩露山现谷显朦胧,走路要左摆右拐三节扭,饮食要牛鞭狗鞕加鹿鞭等等。白芙蓉当面说她不正经,私下皆悄悄地尝试过,均无效果。
一向沉稳的九都婶急得白了头,她在无计可施之下,便欲请赵九仙给汪卫国打七塔。她想八成是陈青莲阴魂不散,化作厉鬼把汪卫国给缠附住了。于是她就跟老狸头商量,老狸头坐在木椅上用热水洗完脚,夹着眉头连吸三筒烟才说话:“你个婆娘就只晓得请道士做法,我看你是自个见鬼了才信哪一套鬼话,人世间哪有鬼啊!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九都婶在老狸头面前平时从不敢多言一句,但为了这个多年以来一直让她牵肠挂肚的娒儿,就显示出大无畏的母爱和伟大,她解下拦腰布把裤腿拍得“啪啪”响,虎起脸说:“是丢人要紧还是娒儿重要,难道卫国不是你亲生的,你一直不顾不问的。我告诉你,这事你若不答应,我就跟你冇完。”
老狸头叫她烫杯茶,九都婶造反了,竟然不理不睬。老狸头想不到这个小脚女人骤然会成为杨老令婆,大有亲自挂帅出征的前兆。想想就顺她一回,让她这个老母鸡也当一回雄鸡啼一次,就说:“九都囡,你想反啊!行了,你要闹腾就闹去吧。”
九都婶一出手就下狠招,柳溪别院一下子就来了两个道士。除了赵九仙,还有赵九仙的表叔公加师傅赵三渡。赵三渡祖传一把金刚剪,据说能剪死一切妖魔鬼怪,甚至还能剪断任何人家的祖坟风水,可令人风水尾结球败落,道行煞是了得。赵九仙相当卖力,拿着那面凹凸不平的破铜镜,把柳溪别院整整转了三圈,累得他这个堂堂的天威真人青衫湿透。他正欲进灶间拿九都婶到酒席上问话,忽见汪卫国正立在屋廊下,用嘲讽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即不禁地抽了一口冷气。
汪卫国朝赵九仙招手道:“仙长,你先别忙着喝酒,咱俩先打个擂,你如胜我,我任你火烤水淋;万一你落败,我倒吊你的九台。”
说罢,他就从屋廊上助跑起跳,“嗖”地跃过清水池塘,双脚居然落在水井的石拦杆上,还摆成金鸡独立的造型向赵九仙致敬。
赵三渡一见,便吹着白胡子连呼走人。九都婶连忙拉住赵九仙,赵九仙把头荡得像只拨浪鼓,他惊魂不定地对九都婶说:“你家这匹野马我降不住,弄不好真的把我给活烤了。”
九都婶向老狸头诉苦,老狸头听后哈哈大笑道:“谁叫这些小神到小二郎神的头上动土,真是不自量。”
九都婶无奈,打七塔的事只得作罢,但她对赵三渡的金刚剪甚是悸怕,便把赵九仙叔侄留下酒肉侍候,又送了一个红包,才放心把他们送走。临走前,赵九仙因饮酒过量对九都婶泄露了天机:“你家这小子生龙活虎的,一般的小妖小鬼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但他近日必会见孝。”
九都婶一听,在心里称奇不已,怎么这赵九仙连家中的老婆婆患病临危都能算得着?赵九仙真是神了,就在他们离开柳溪别院不久,老狸头九十九岁的老母张氏终于油尽灯灭,到天国拜见白鹤仙翁去了。
四十九
张氏仙逝当夜,老狸头的小舅父张大器,就率一大众的表兄弟表姐妹前来奔丧。老狸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对张大器发怵。他这个小舅父也就长老狸头几岁,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和权威,却拥有一个连老狸头也消受不起的牛脾气,就是不知死活凡事都装阔气讲排场瞎摆谱。
他名叫张大器,为人确实也大气。秋天收成时,别人都是用镰刀割稻,他则不需任何工具,在腰间缚一只布袋儿,弓着虾公腰在杂草丛中用手爪直接把稻穗掠到布袋儿里。面积一样大的田地,别人家在收割时,都沉甸甸的得用硬扁担挑,他是把布袋儿往背后一搭就回家转。家中的大铁锅一年到尾都是清水煮,把膝下一众儿女的肚子,糙得如皮包骨的野狗一样嗷嗷叫,他也不当一回事。待小狗仔们叫满三个月,张大器就去赊来三斤滴油的白肉,斤半白糖霜,另加六斤糯米放在锅里一起煮,让全家老小放开肚皮让你一顿吃个够,吃得大家在一个星期内,一闻油味就想吐。张大器穷得家里揭不开锅,凡逢舟浦演大戏却总是提早一日光临,酒不喝醉就开山子骂人,看戏还要抢头位坐,头位钱一律由外甥们出。
张大器一来就把老狸头提过去发问:“法事准备做几夜?”
舅父大大又摆谱了老狸头毕恭毕敬地道:“我们兄弟商量了一下,准备做三日三夜。”。
张大器一听就吹胡子瞪眼珠拍桌子:“三夜怎么够!我告诉你,你妈的丧事得我们娘家人说了算!”
老狸头笑不得,又不好意思顶,就问:“你说做几夜?”
张大器翻着白眼说:“冇一个星期你就别提头,你们汪家做不起,我们张家来办。”
老狸头在肚底冷笑,就你张家的穷样,也办得起?冇办法,母死舅父大,老狸头只好让步,为张氏“关灯”五日五夜。
张氏派下人丁兴旺,前来吊唁跪拜的下辈足有二百多人,故道场只能设在柳溪别院大门口的小广场。这是白芙蓉在舟浦所见过最排场的法事,光道士先生就请了六个。他们在锣鼓琴箫声中,其乐融融地念咒唱词为死者超度亡灵,共同把张氏引领至极乐世界。老狸头等一干孝子孝女都头戴孝盏,身披芷麻衣跪地吊孝,汪卫国等孙辈则头戴白布孝帽伏地拜孝。老猫头的大哥都八十好几了,也被张大器喝令跪下,老胳膊老腿的一跪下人就起不来,差点就要陪着老母去登仙。在舟浦,百岁老人去世,村人都称是白喜事,道场上的笑声以绝对优势压倒了哭声。张大器一看,这还了得,又在一旁拍桌喝道:“你们全都给我哭起来!”
道场上遂哭声一片,皆是装腔作势,哭罢站起就笑,笑罢跪下又哭,在跟着道士旋圈圈时,还打闹成一片。老狸头的妹夫装模作样地嚎了几声,张大器听了很不满意,就提着酒瓶喷着香烟上前指手划脚地跟他讲道理:“我说外甥女婿,就你那几句猫狸叫宁可别哭。俗话讲:女儿哭一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儿子哭一声,哎呀惊天动地;媳妇哭一声,全是虚情假意;囡儿婿哭一声,纯属黄狗娘放屁。”
张大器的话音一落,场内连道士皆张口大笑,道场就乱了套,哭声一点也听不到了。在一片啼笑声中,道士先生悲戚地哭唱起了《空叹词》:
生也空来死也空,生死如同一梦中。
生似百花闹春草,死似黄叶落秋风。
金也空来银也空,死后无钱在手中。
阎王不爱金银宝,万倾家财终成空。
天也空来地也空,金乌玉兔走西东。
日月西沉又东转,人死茫茫不回踪。
父也空来子也空,黄泉路上信难通。
在世若不行孝道,死后尽孝也无功。
夫也空来妻也空,可比鸳鸯嬉水中。
生时双双抱颈睡,大数一到各西东……
唱《空叹词》的是个细头颈道士,哭唱时中气明显不足,还天生一副猫儿腔,摇头晃脑地哭唱得悲是悲,但好像娒儿娇啼似的,让人觉得甚是好笑,场上闹得更欢了。好在接下去唱《十叹词》的道士是个长着弥勒佛肚子的粗脖子,他的声音十分宏亮且唱功不俗,“哇呜哇呜”泣唱悲号声泪俱下的,甚是催人心悲:
一叹香山紫竹林,观音菩萨坐林中。
三根紫竹为伴侣,一株杨柳陪西风。
二叹八仙仙中首,仙姑过海闹龙宫。
一只花篮兴法力,无后也终成空梦。
三叹英雄穆桂英,许配宗保杨家中。
也曾破过天门阵,难保大宋万代红。
四叹樊氏梨花女,为配丁山杀父兄。
薛家满门被抄斩,含冤饮恨铁丘冢。
五叹越国西施女,倾城倾国貌如虹。
阎王勾笔无情薄,一身香骨伴草丛。
六叹开唐李渊公,南征北战成一统。
无奈寿数终有限,丢舍江山去匆匆。
七叹先朝武则天,女流称帝真威风。
命中也带紫微星,李旦反唐把命送。
八叹昭君去和番,手执琵琶马上弹。
口口声声汉曲唱,葬身异域甚可叹。
九叹豪富称石崇,堆金积玉人中龙。
阎王不受金与玉,去时两手也空空。
十叹白氏素贞女,蛇仙下嫁许郎中。
端阳误饮雄黄酒,恩爱夫妻成大梦……
白芙蓉以一个未过门孙媳妇的身份,参加了法事的全过程。她跪在地里的稻草把上,哭得很伤悲。她想起这张氏生前为人慈善,待她不薄,每次见到她,老远就迈着小脚迎出来,“囡呀囡呀”与她亲热得贴心贴肺的;临终前眼睛一直盯着她,还送她一对属娒儿佩戴的小银铃。她心里本来就很痛惜,同时也感到自己很委屈,加之粗脖子道士的哭叹又句句触及她的心,就不禁放声痛哭。
她真的需要好好地哭一场,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郁闷全部发泄出来,让所有的不快和忧伤皆化作泪水随风而去。大家见后,都说张氏的去世,就数白芙蓉哭得最真情最悲伤。一场痛快淋漓的痛哭之后,白芙蓉感到自己好受了很多,内心竟还有些释然。
五日后的清晨,张氏在一片白幡白衣丛中,在满天飞舞的纸钿雨下,被送进了汪家祖坟。出殡途中,喧天的鞕炮土铳和锣鼓锁呐声一路陪伴,送葬者逾千人,创下了舟浦出殡之最。
五十
张氏死后不久,九都婶又一次唤来儿子训话:“卫国,那两个银铃,可是你婆在临终前亲手交到白芙蓉手里的,你婆的意思就是叫你早日成婚生子,快把婚事办了,省得让你婆在泉下牢心。”
汪卫国嘴角一扬说:“妈,你想让我做不孝子孙吗?我婆的尸骨都未寒,哪有当孙的就忙着办婚事的。”他的道理说得笔恁直,任何人都难以反驳。
汪卫国现在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二是一门心思想赚钱。是的,这些年世界变得实在太快了。舟浦的青年人,再也不愿意头戴箬笠,肩扛锄头,到田地里去翻挖缠绕着满田生草根的泥土,用一双赤手去拔满地爬的千斤拔草,去铲白芒草根丛生的田坎。六月天在山岭上挑粪桶的气味不好闻,十二月到白石溪担柴的滋味更不好受。一年从头到尾忙得脚肚毛掉落整爿山的,累得肩如猫啃腰似火烤的,还换不来一家人的丰衣足食,确实再也不能这样活了。你看,那些跳出田地的庄稼汉,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了一番,哪个不是脱胎换骨,从老头松变成摇钱树。你看,哪些走出山门的山底囡,北上南下的潇洒走一回,那个不是华丽变身,涅槃成哼着甜蜜蜜的金凤凰。
那一年,看到各地的乡镇企业如雨后的春笋般冒出来,许多一直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乡巴佬,在不轻易间就改头换面,成为手提皮包的企业老板。汪卫国坐不住了。他到外地转了一圈,一回来就跟白芙蓉谈了他的创业大计。
他一本正经踌躇满志地对白芙蓉宣布:“妹子,我要办厂了。”
“办啥厂?”
“竹木加工厂。”
“在哪办?”
“在县城办。”
“跟谁办?”
“跟东港的战友韦生。”
白芙蓉最担心他又和金钩那班人混在一起,一听他是与战友共同创业,觉得事情有点靠谱,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嘛,就说:“这事我支持。”
她上楼拿下了一本银行的存折递给汪卫国:“哥,这是我十几年来全部的积蓄,我的钱清清白白,都是我做衣裳的劳动所得。希望你也能光明正大的办厂创业,要稳扎稳打量力而行。”
汪卫国打开存折看了看,十万块呢,他激动地说:“妹子,请你相信我,韦生的实力很雄厚,办企业很多年了,经验相当丰富,各方面的人脉很好;再说这次是因地制宜,南山有的是竹木资源,搞竹木加工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产品是出口国外的,都是韦生的老门路,你就等着你哥凯旋的喜讯吧!等我有钱了,我还想到上海北京看看自己的心病,到时我定会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汪卫国的一番话,让白芙蓉吃了定心丸,她说:“这样我就放心了,等你成功的那一天,我一定给你献上大红花。”
经过一番筹备,南山竹木工艺厂终于开张。开张的那一天,白芙蓉应汪卫国之邀,到县城参观厂房。工厂办在县城的一条巷弄里,三间三层的砖木房子,摆着五六台制作筷子的机器,十几个工人,外加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韦生担任企业法人并负责产品营销,汪卫国挂了个副厂长的头衔,主要负责原料釆购和生产,那女子是财务兼出纳。听口音工人全是土生土长南山本地人,还有几个中年妇女。
白芙蓉注意了一下,工艺确实很简单,几乎冇一点技术含量。就是按标准尺寸把毛竹分段切割,又按规格把它劈成一根根小竹条,往机器里一塞,滚出来的就是一根根标准成型的筷子。白芙蓉在心里想,只要不是傻子,这工种谁都能胜任。她想这样也好,招工就有一点问题了。中午的时候,韦生非要到四海酒楼吃饭不可。白芙蓉说我就不去了,还得赶回家做衣裳呢。韦生说,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工人阶级开国际玩笑,今天中午是特地请你这个朋友贵宾厂长夫人的,你要是不去叫我这个当战友的怎能心安情何以堪,走走,此事冇商量。城市人真会讲话。
韦生穿着一件用料讲究的白衫衣,打着红色领带,着一条黑色的背带裤,牛皮鞋擦得贼亮。他人也长得潇洒,剪着一个头发单半倒的八分头,每说一句话,就甩一下头发,从他身上白芙蓉似乎看到了当年汪光荣的影子。他们找了一个小包厢坐下,点菜的时候,那女子问都点些啥?
韦生甩了一下头发说:“四海酒楼的狗肉很有名,其余的你就看着点。”
菜未上桌,大家就先0K。韦生点了一首《无言的结局》。他拿着遥控器随手一掐,电视屏幕上就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音乐声,画面上出现了一对帅哥靓女,呵!是在浪漫的海边,银色的沙滩,翻卷的波浪,还有摇曳的椰树。那靓女穿着三点式,扭腰摆臀的甚是性感。韦生邀请白芙蓉跟他一起对唱,白芙蓉连推自己冇音乐天赋。韦生就换了一首歌,他拿起话筒,端着肩膀翘着屁股,用右脚不停地在地板上踏着节奏,用闽南话唱道:“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命,总吗要照起工来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韦生唱毕,大家就热闹鼓掌,那女子开了两瓶啤酒与韦生对饮干杯;说热烈祝贺韦总演唱成功,说韦总比原唱陈百潭唱好多了,简直就是一个被办实业耽误掉的一代偶像派天王巨星。
韦生见白芙蓉在一旁笑而不语,便凑过来对白芙蓉说:“早就听说卫国兄身边有位貌似天仙心灵手巧的绝色佳人,今日一见果然惊如天人非同一般,真是相见恨晚,早就该前来拜见了,真是抱歉抱歉。”
这语调太熟悉了,真是第二个汪光荣。白芙蓉心里打鼓,脸上笑道:“韦总你过奖了,请别取笑我,我哥是忠厚之人,还请韦总以后多多对他予以关照。”
上菜后,韦生就忙于吃狗肉喝酒。几杯酒下肚,他的话风开始转变,从高雅的阳春白雪变成了粗俗的菜头萝卜,动不动就讲东港的粗话,倒你个杂娘、头毛生的反来复去不见间断。白芙蓉出于礼貌敬了他一杯酒,韦生说一杯不够,三杯才能通大道。白芙蓉担心不喝会扫兴,怕影响到汪卫国,就喝了三杯。韦生非常满意,便甩起头发对白芙蓉摊底,他像汪光荣那样眉飞色舞地跟白芙蓉说:“倒你个杂娘,嫂子我今天告诉你实话,我就看不下让战友的夫人去做裁缝,一年之后我要是不让卫国兄成为十万户,让你当上老板娘,我倒你个杂娘,我就是头毛生的。”
白芙蓉强装笑脸说:“那就全托韦总的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