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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斗霸大会(1)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6-14 19:29:31      字数:4302

  黑无常几天来忧心忡忡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那是派阎金堂到后俞家桥大坟滩暗杀后的第二天。陈二妹告诉他那天听说工作组被人袭击了,一个小北佬的一只手骨被打伤了,黑无常骂了一声:这么没有用的东西,他正在楼上房间里坐卧不安地趿着鞋爿走来走去,正担心东窗事发。
  八点钟光景忽听有人在楼下大门口轻蔑地唤着他的名字。
  “罗震山呢,罗震山!叫他下来!”
  “前天事情查出来了?”黑无常吓得身子一晃,差点跌倒,顿时大惊失色,忙又侧耳细听。
  “他,他不在。”只听他老婆“死蟹”怯怯地撒慌说。
  “不在?你撒慌!人家昨天还看见他在屋里的,哼!我们要上去搜过!”
  “不,不,他,他生病了呢,正睡着爬不起来!”“死蟹”见拦不住只好说实话了。
  “笨蛋!没用的东西!”黑无常在楼上骂老婆,一面只好按老婆撒慌的话赶快躺到床上,拉起被子蒙头蒙脑盖起来,还匆匆忙忙拉开小厨抽屉找了块手帕把额头包起来。
  一会,一阵达达达楼梯声压过“死蟹”的叫唤声响上来,
  黑无常钻在被头里头瑟瑟地发抖,呻吟声叫唤得更响。
  “罗震山!莫装病啦,快起来!快起来!”一个熟悉的后生的声音在床边大叫。
  “呵,呵,我,我头痛呀,嗳——嗳——”罗震山在被里闷声回答,把呻吟声叫唤得更响。
  “黑无常,你起来不起来?”另一个后生拉拉他的被子暴躁地叫他。
  罗震山怕被子拉掉露出马脚来,忙伸出头来看,见两个后生。各背着一支九九式步枪,斜挎着子弹带十分神气地站在床前。
  哪两个后生是芦苇漕的村的民兵队长张小根和付队长张祥海。黑无常认识他们,上半年都是他家做五个月的。
  “喔唷!喔唷!是你们两位呀!快请坐!快请坐!我,我身子不好。”黑无常在床上赶快抬了抬头颈,强装着笑脸客气地招呼他们,一面吩咐后面急跟上楼来的“死蟹”,“快倒茶!弄点心!”
  “少来你那一套!赶快起来跟我们走!”民兵队长张小根上前一步用枪逼着他。
  “张,张队长,我,我实在爬不起来呀、我,我头痛得厉害呀!”
  “你们有啥事体,这么急叫他?”“死蟹”上来赶快站到丈夫床边卫护着说,“昨天晚上他又拉又吐,闹腾了一夜,那里还爬得起来!”
  黑无常“喔,喔”地大声呻吟着皱着眉头痛苦地向他俩点点头。
  张小根怀疑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一把揭开包在黑无常头上的手帕,往黑无常干瘦的脑壳上一摸说:“脑壳头一点也不热,装死!”
  “喔唷!喔唷!我肚子痛呀!我的肚子像抽拢一样痛呢!”
  黑无常忙把头缩进去挣扎。
  张小根更加疑惑地张弄到他的头边看,只见他头颈里还衬着长袍的领子,他猛掀掉他的被子看,见黑无常身上穿着的长袍和棉裤都没有脱,说明是才刚刚睡下去的。气得他跳起来叫:“莫装死啦!赶快起来!”
  “死蟹”急得赶快来为丈夫开脱:“他,他怕冷,特地让我给他套上长袍和棉裤睡的。”
  “嗨,还是快点起来吧!莫叫你阿爹发火!”祥海把枪一挥说。
  黑无常只得抖抖擞擞起来,一面哆哆嗦嗦地穿上棉鞋,一面抬头对两个民兵队长说:“呵,我,我实在是身体不适意呀——这样起来脑壳就轰轰的响。”
  “你走不动我们背你去!”民兵队长张小根说。
  “啊,啊,那怎么敢!那怎么敢——不知你们两位要我到那里去?”
  “叫你到农会去一趟,又不吃了你!”
  “喔,是,是。”黑无常的眉毛稍稍松开来,“请问两位不知农会叫我啥、啥事体?这么急?”
  “哼!你走到就知道了!”
  “不知农会开会在那里,我怕我走、走不到——”黑无常又进一步试探。
  “就在芦苇漕村,近近的。他娘的,你磨磨蹭蹭的,快点走!”祥海又急躁起来。
  至此罗震山放心了,他心里说,看来那不是为暗杀的事。他就对哭涕抹泪站在一旁的老婆说:“我若夜里不来你给我送条被头去。”
  “不会叫你过夜的,快走吧!”
  黑无常就对他老婆说:“那就算了。”接过“死蟹”递过来的一条羊毛长围巾和帽子,只得悻悻地无可奈何地跟两个民兵队长走了。
  
  在黑无常来到之前,斗霸大会的会场已经在芦苇漕祠堂布置好了。为什么斗霸大会会在芦苇漕村召开?这是因为这里受罗震山迫害的苦主多,这地方也比较幽静。
  现在祠堂大厅用当年梁山伯庙菩萨来芦苇漕村放轿子的两条五米长的长板凳,再铺上几块门板搭起了一个坐西朝东的斗争大会会场,台上还用三支毛竹搭起了一个门字框,上面挂着一条蓝布横幅,横幅上写着“斗霸大会”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是村小学陈老师写的。其余各处的屋柱和墙壁上还贴着几条蓝色和白色纸条标语:“农们兄弟们团结起来!向封建势力猛力开火!”
  “打倒大地主大恶霸罗震山!”
  “罗震山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有苦诉苦,有怨诉怨!”
  “要回我们的劳动成果!”、
  “中国共产党万岁!”等标语。
  台的上面还摆放了一张方桌,台前分几行还摆着祠堂里现成的备用的几十条长凳。
  今天祠堂里比七月行兰盂会、八月里梁山伯庙菩萨出殿过社日还热闹。除了各村派来的农会代表。芦苇漕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大家安静地在长凳上坐着,等待大会的开始。人们又好奇又兴奋窃窃议论着:“今天真的能把黑无常抓来批斗吗?”
  “就怕这家伙听到消息已经逃走了。”
  “他逃不走的,他想逃出去,早被民兵和儿童团控制起来了。”
  “听说昨晚解放军工作组一个解放军都有被坏人打伤了,我估计就是黑无常的人干的。”
  “是啊,我看再不开斗争大会敌人是越来越嚣张了,是应该刹刹他们的威风了。”
  上午九点钟光景,主持大会的乡农会付主任,乡民兵大队长张贵法宣布大会开始,把大恶霸大地主罗震山带进来的时候,吵闹的会场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几个患气菅炎的或感冒的人轻轻的克制的咳嗽声。
  当乡民兵大队付大队长张小根和民兵张祥海持枪把预先关押在祠堂前头的厨房间里的头戴海獭皮帽身穿黑山羊的皮袍的罗震山押进来的时候,一时里人们几乎屏住了呼吸连咳嗽声都没了。
  黑无常走进来时头抬得高高的,还像过去他当乡长时那样,小黄眼睛向大厅里横扫着,当他的傲慢的目光碰到那瞪着他的几百双愤怒的目光时,仿佛一支微弱的小蜡烛的微光碰到了一支强大的探照灯光柱似的被压了下去。当他看到斗争大会台上的一幅横幅上写着“斗霸大会”四个大字时,不由惊了一下。他还想再看看会场上是些什么人时,突然,民兵队长张小根在台上喊起了口号,整个会场上的人打雷般地跟着喊了起来。那声音把祠堂的大厅都要抬起来了:
  “打倒大恶霸罗震山!”
  “打倒恶霸地主黑无常!”
  “罗震山必须向人民低头认罪!”
  “罗震山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这声震大厅的几百人的巨大吼声,一时把罗震山吓蒙了,他不得不把头低下去,那仇恨的目光只敢在地面溜溜。再也不敢抬起头来看大家了。
  “罗震山,你面向大家好好站着,不许乱动!”站在台上张贵法威严地喝叫他,
  “罗震山你老实点!”台下群众也跟着张贵法大声喝斥他。
  黑无常第一次感到这些雇贫农们的威力,只得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面向大家低着头无可奈何地站着。
  这刻上群众已经不怕他了,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力量,觉得惜日威风不可一世的黑无常也不过如此,大家一下子愤怒地骂他,讥笑他,有几个从偏远乡村来的代表没见过黑无常的,和一些年轻气盛的后生在后面看不到他面孔,向主持会议的主席大喊:“我们看不到!”
  “叫他站到台上去!”
  “对,叫他站到台上去!”会场上像打雷似的吼叫。
  张贵法根据大家的意见就叫民兵们把罗震山押到台上去。当黑无常笨拙的一只脚磕碰了一下,引起了人们不严肃的笑声。
  “不要笑,大家严肃点!”张贵法说。
  黑无常被两个民兵押着站到前面的台边沿,他乘这不严肃的时刻,居高临下地向台下溜了一眼,台下的人大喊:“黑无常!不准你乱看!”
  “叫他把头低下来!”
  “黑无常,你老实一点!”
  黑无常气愤地瞪着喊话的人,依旧不屈服地瞧着大家,忽然他的小黄眼睛向台下远处射出狠毒仇恨的火花,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乡工组长张祥荣和一个手吊白带子的通讯员小王还有三四个解放军工作组员都系着驳壳枪和挎着长枪,威严地立在会场后面。
  这时群众大叫:“叫黑无常把头低下去!”
  “不准他东溜西瞧!”
  “叫他把头伛倒!”
  黑无常胸脯起伏着恶狠狠地瞪着前面,瞪着喊话的人,待祥海上去使劲把他的头朝下按了一下,他才像脖子里装着弹簧似的,弹了一下,略微低下去些,直到阿祥把他的帽子摘掉,露出秃顶的时候,又使劲按了他几下,他才迫不得已地低下去。
  接着张贵法喊着把上升桥和史家,望春桥的几个恶霸地主也带上来的时候,会场上又是一阵骚动。
  接着张贵法就宣布斗霸大会开始,请乡农会主任郭后发讲话。
  郭后发上来讲了罗震山在解放前压迫剥削雇贫农和群众的许多罪行,叫大家有怨伸怨,有苦诉苦,宣布揭发批判大会开始。
  乡妇委会主任鲍彩凤第一个上去控诉。
  彩凤上去望着罗震山低垂的秃脑袋只叫了一声“黑无常——”便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了来了,泣不成声。芦苇漕人和别村知道她身世的人都替她难过地低下头去。祥海见此情形就带头举手高呼:“打倒罗震山!”
  “打倒大恶霸黑无常!”
  “有怨诉怨,有苦诉苦!”
  等台下几百个群众雷鸣般一阵口号声响过,彩凤揩揩眼泪开始控诉自她来芦苇漕后,黑无常迫害她一家的罪行,怎么在她和丈夫结婚的晚上故意来拉她丈夫的壮丁,后来又打死她的公公逼走她的叔叔,后来又怎么霸占她家的三亩两分田。还强迫她的丈夫给他白做一年长年。丈夫去他家做长年后。他又怎么几次三番上门来调戏她,她丈夫知道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去责问他,就把她丈夫抓着吊起来打,夜里把他吊在祠堂里,在罗顺和的相救下才脱离虎口。
  在三五支队北撤之后他又来找寻她的丈夫为名,把她抓去到乡公所折磨她,在她已经怀孕八个月,快要生孩子的时候,还用脚踢她,用辣椒水灌她,把她折磨得死过去,把她扔到义葬滩上去,亏得当时在乡公所烧饭的阿昌伯相救,才检回她和和孩子的两条命。
  人们被她的惨痛的控诉所激发,激起了对黑无常对待贫苦农民横行霸道、倒行逆施的无比愤怒,女人们与彩凤唏唏嘘嘘,一起哭泣。接着大家都愤怒地喊口号,祥海上去噼啪地替他阿姨打了黑无常几个耳光。
  罗震山威风扫地,那秃头再也不敢抬起头来,但是他的两只小黄眼睛仍旧望着地上不服地溜来溜去。
  人们又愤怒地高呼:“打倒大恶霸罗震山!”
  “罗震山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有苦诉苦!有怨报怨!”
  “斗倒斗臭黑无常罗震山!”
  这时有人高呼:“叫他跪倒!叫他跪倒!”
  但是黑无常依旧犟硬地立着并且眼睛由下而上地在会场上寻找那些喊叫的人。两个民兵上去在他后面用脚踢他一下又把他的肩头一按,黑无常终于身不由已地跪倒下去。
  人们又大声问他:“刚才鲍彩凤控诉你的怨情有没有?”起初黑无常不响,直到台下群众又打雷似地问他:“到底有没有?快说!”
  黑无常常慑于群众的愤怒和芦苇漕人都知道的事实,只得低声应道:“有!有!”听他承认了罪行,群众又一阵愤怒地喊口号:“打倒黑无常!”
  “有怨诉怨,有仇诉仇!”
  “打倒恶霸地主罗震山!”
  “严惩恶霸地主罗震山!”
  “雇贫农们团结起来!”
  “打倒一切反动势力!”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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