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祥】第十四章:老农出面调恩怨
作品名称:妖祥 作者:汪眸 发布时间:2020-06-11 17:52:58 字数:5511
眼见汪眸可能会说出更为过分的话,使得双方矛盾激化,牛子博连忙拽了一下汪眸胳膊。在汪眸分神之际,从衣兜中掏出一个材质为普通黄桃木,色泽并不起眼,做工也颇为粗糙的令牌,递到那付姓老者手中,旋即朗声说道:“我们四个,乃是长安城南,清凉山上青玄观的道士,奉师命云游四方。本从未听人说过鄠县没有歇脚之地,早知如此,还受到如此对待,我们绝不会来此半步。”
语气不重,却带着些许的不满和埋怨。
付姓老者此时身上已然冒出冷汗,虽然道家因一些前朝“祸乱朝纲”的国师,以及一些佛僧的有意“破脏”,在民间直至今日一直风评不佳;但正如前文所说,当今圣上痴迷道学,故而道家之人的地位也在水涨船高。
如今的道士,当官的遇到了都会绕着走,能不得罪便不得罪,更何况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看着付姓老者微微发颤的双手,那个为首的大汉,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明白,老者手中的令牌是真的。
但凡正统道家,都会由衙门的鉴天司颁发令牌。青玄观的令牌虽然是品质最差的,代表着现有道派宗门中,地位最低的,但终归还是正统道家,论及地位还是超于常人的。
之前还表现的气势汹汹的那二十余大汉,此时都低垂下头。那为首的,与汪眸针锋对麦芒的为首大汉,倒是彰显出了几分勇气,无关人一般,好奇及夹杂着怀疑的凑到付姓老者身边,歪着脖斜着眼,显然是想瞅瞅牛子博拿出的那枚令牌究竟有何玄机。
然而,付姓老者却是毫不留情的抬起手中的拐杖,只听无比响亮的“啪”的一声。
为首大汉却是浑然不觉得用两只手随意的相互揉搓了一下,对着付姓老者露出带着讨好之意的憨傻笑意。
付姓老者却是没好气的对为首大汉说:“怎么,信不过老头子我了?”
“哪敢啊!”为首大汉连忙摆手。
“那还不赶紧把这位道爷放了!”付姓老者又道。
这些大汉这才想起,尔日升还被他们的棍棒压在地上呢,便是连忙撤开那些棍棒。
尔日升终于起身,或是因被压着趴在地上的时间有些长,尔日升踉踉跄跄,腿脚颇为迟钝,立马就有几个大汉想要上前搀扶,尔日升却十分倔强的摆手拒绝了。
见对方之中,最有威势之人,竟是一口一个“道爷”,毕恭毕敬的称呼自己,四个少年的虚荣之心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大为解气的同时,汪眸、尔日升、沐聪三人又不由有些后悔,刚才牛子博所拿出的令牌,其实他们人手一枚,但他们在出行前都以“一切从简”为由而并未将令牌带出。其实,这令牌几乎没多少重量,也不占多少地方,只不过做的粗糙难看,他们只觉拿出来会引为他人之笑柄。
牛子博这般一用,三个少年才总算知道,原来这令牌,出门在外,竟然是有如此之大的作用。
与此同时,却见那付姓老者眉毛一扬,冲那二十余名大汉命令道:“还不快给四位道爷道歉?!”
于是乎,这些大汉便真的,老老实实地向四个少年道歉。
汪眸微抬眼皮,看着那刚才一直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为首大汉,似是觉得不太解气,咬了咬牙,旋即冷笑问道:“喂,我们还要不要一起去见官了?我还想让你尝尝后悔的滋味呢。”
汪眸自小便是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此时情势扭转,自然会趁机好好羞辱对方一番,以解心头怨气。
为首大汉自知理亏在先,任汪眸这个黄口小儿如此挑衅自己,也不能再开口与之斗嘴,只能阴沉着脸,暗咬着牙,将拳头捏得发白。
可汪眸又岂会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只见汪眸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般的冷笑,旋即便再次开口:“看这位大伯,似乎很不服气呦?”
“我!”为首大汉情急,欲要张口辩驳什么,只是话还未说出口,付姓老者的拐杖便毫不留情的抽到了大汉的背上。
付姓老者终究年纪大了,手上没多大力气,那为首大汉终究健壮,这一下抽打,为首大汉脸上并未看到半分痛意,但那拐杖却是重重反弹,付姓老者持着拐杖的右手也在之后开始颤抖。四个少年心中不由猜到,老者用拐杖抽打为首大汉的背,大概与自己拿棍子使劲抽打墙壁一样,手上觉不好受。
付姓老者却并未将这种疼痛表现出来,而是继续用训斥的口吻对为首大汉说道:“你什么你,错了便是错了!宁山啊,收起你的刚毅性子,莫叫人瞧不起!”
付姓老者这么说以后,为首大汉即便心中再如何不甘,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行将自己的情绪从脸上压入心中。旋即,只听他颇为努力地说道:“宁山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还请道爷开恩。”
这个为首大汉,也就是宁山,脾气火爆,性格倔强,此时向汪眸低头,只不过是担心这四个小道士不满报官,会牵连整个村子的人。兴许是看穿了汪眸的性子,觉得小人得志的汪眸不但不会放过自己,绝对还会得寸进尺的举动,故而说完这服软的话后,他便是转身欲走。
正如他所料,他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那小子极为不满的声音:“诶?我叫你走了吗?”
虽然心中早有所料,但汪眸开口以后,宁山心中仍是近乎克制不住的愤怒。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小毛孩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颐指气使,今日不管谁拦着,自己都要好好教这小子如何做人。
可就在宁山止住步伐,正欲转身发作时,汪眸身侧的沐聪,却是拉了汪眸一下,道:“算了吧,出门在外,得饶人处且饶人。”
沐聪显然也明白这些话难以劝服汪眸,于是在他耳边又道:“现在可是我们占理,老尔还受了伤,我们越大气,一会可以索到的赔偿便越多。”
汪眸心思机敏,许多道理一点就通,略一沉吟,便微微点头,不再去看那个名叫宁山的大汉。
付姓老者也是聪明人物,连忙依然用那种训斥的口吻对回头望来的宁山道:“你小子怎么还不滚?别在这里碍诸位道爷的眼!快去做你的事,你婆娘孩子还指望你那点收成呢。”
本来,以宁山的性子,被汪眸惹怒后,付姓老者的话也是可以不听的,付姓老者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宁山听到付姓老者的后半句话后,便是很快冷静了下来,若真是把这几个长安来的小道士惹急了,自己的家人难免也会受到牵连,既然此时有台阶下……
宁山微微摇头,终于是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付姓老者长长吐出一口气,旋即看向四位少年,笑容谄媚:“四位道爷,今日之事,都是误会。”
原本极力充当“和事佬”的沐聪,听到付姓老者如此开口,不由冷笑说道:“误会?被打受伤的可不是你们的人,老头你这话说的自然轻巧过头了。”
付姓老者神情微变,不过在瞬间便欧恢复了之前那种笑容:“自是如此,诸位道爷,老朽是明事理的,还请放心。”
旋即付姓老者驱散其他大汉,目光看向尔日升:“这里说话多有不便,若不嫌弃,还请移步老朽家中一坐?”
显然,付姓老者已然看出,四个小道士里,尔日升地位最高。
说起来,不久之前还针锋相对,此时却被对方邀请入家中做客,但凡有些江湖阅历,对此都应是心存疑虑,谨慎应对。但不知尔日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压根没去考虑这些,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向付姓老者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付姓老者便带着四个少年来到了鄠县城的南门。
沐聪微皱眉头,停住脚步,语气之中略有不善:“老伯,之前你们没给我们说,去你家还得出南门?”
随着沐聪说出此话,其余三个少年也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付姓老者。事实上,他们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开口罢了。
付姓老者一怔,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是老朽的疏忽,忘记四位道爷是初来这鄠县城。这鄠县县城啊,基本是不住人的;尤其是我们这些果农,其实都住在城南和城北的村子中。”
闻言,汪眸、牛子博、沐聪三个少年将目光齐齐看向尔日升,显然,去或不去,他们仨想听尔日升的决定。
虽然尔日升素日里看来行事鲁莽冲动,却当然明白若是真与这个老头出了鄠县城,老头有丝毫叵测的居心,皆会对他们四个外地来的少年极其不利。
可尔日升此时虽有心回绝,却是又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毕竟刚才是自己答应这老头,此时老头一说要出城自己便反悔回绝,是否会让这老头察觉到自己的胆怯?
说到底,不过便是他抹不开面子罢了。
或是有过相似经历或是心境,汪眸竟是于第一时间看穿了尔日升迟疑的原因,于是便索性瓮声瓮气对付姓老者开口道:“我们师叔正在这鄠县拜访友人,与我们分别前,再三叮嘱我们,要在鄠县城等他老人家,我们若如此便与你出了城,怕是对我们师叔不好交待。”
其余三个少年,听到汪眸如此说,即便一开始未反应过来自己连师父都没有哪来什么师叔,却也很快回过味来,旋即便对汪眸皆是有了些许的敬佩——汪眸如此一说,若这个付姓老头真的有甚不轨之心,也会因为这莫须有的“师叔”而不得不掂量轻重;同时呢,这样的一席话也算是最为不失体面地回绝出城邀请的方式。
哪料,那付姓老者只是稍作沉吟,旋即便又开口道:“即是如此倒也情有可原。不知你们在此,还有其他什么熟识之人代为传话?便可将你们的去向代为转达”
四名少年闻言,十分默契的皆是摇头否决,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说辞,他们又怎会轻易让这付姓老者再轻易的找到机会?
却不想,对于此事,付姓老者显得尤为执着,只听他又道:“既然如此,不如老朽与你们一同等你们师叔。你们如此年纪便如此不凡,想来你们师叔亦非寻常之辈。不会你们约定在何处等候,若找不到地方,老朽可以带路。”
付姓老者神情虔诚恳切,仿佛真的认定四个少年这莫须有的师叔是什么“人中龙凤”一般。
其实,付姓老者是觉得,今日之事,不过是小辈之间的误会。小辈之间打架争执,无论孰对孰错,孰是孰非,由长辈与长辈协调,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也因心中有如此想法,付姓老者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对四个少年,逐渐已无一开始那一口一个“道爷”的尊称了。
四个少年毕竟阅历尚浅,只觉这付姓老者竟然如此难缠,明明有理和吃亏的都是他们,却仿佛处处受这厮牵制。
却见尔日升冷哼一声,目眦欲裂瞪视着付姓老者说道:“怎么,你是想给我们师叔告状?”
这其实是尔日升急中生智说出来的话,只因这付姓老者说要一同等“师叔”后,他的三个同伴陷入了迟疑。尔日升是怕谎言不攻自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却不想,歪打正着,算是说中了付姓老者的心中所想。
“没有!”或是因为心虚,付姓老者急忙矢口否认,表情尤为惊惶。
“我们师兄弟四人本欲趁师叔会友之际随意在鄠县城中游荡一番,不料不但挨了一顿冤枉打,你竟然还要与我们一同白等浪费时间?!再说,我们师叔乃世外之高人,又岂是随便谁人说见便能见的?”似是受到了启发,四个少年中,平日里最不善于编谎的牛子博,也开始一同圆起谎来。或许,牛子博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在那个书铺子看的那些杂书功不可没。
沐聪很是意外地看了牛子博一眼,旋即立刻收回目光,对付姓老者微微颔首,问道:“你且先说说,你家距离这鄠县城究竟有多少里的脚程?若是太远,倒也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了。”
沐聪此话,又高明了几分,既是接了之前的谎,又在极其自然的夺回“主动权”。
哪知付姓老者闻言,笑容反而变得轻松了些许:“不远,也就十来余里路,坐我家的牛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可过去。”
十余里地,如此说来还真不算远,何况人家还有牛车。
不由自主的,三个少年皆将目光看向了尔日升,显然又是让尔日升做决断。
面对三个同伴的依赖,尔日升只得无奈的在心中暗暗抱怨了一声,旋即一咬牙,对付姓老者点头:“但愿你的牛车能拉得下五个人。”
“放宽心,我这头老牛可是吃过官粮,拉过辎重的。莫说你们,便是刚才那些粗壮汉子,一次拉上三四个从村里到城中也是有过的。”付姓老者面上流露着难掩的得意。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四个少年便已再无其他推脱的理由了,不一会,他们便坐上了一头健壮的老黄牛拉着的平板车出了鄠县南城门,一路向南而去。
此时的四位少年,因为和付姓老者的接触,已经多多少少地判断出付姓老者对他们并无歹意,故而也减去了不少原本对付姓老者的警惕。
“说起来,你们鄠县真是小,连我们家那边最偏的小县,应该都比你们鄠县城大至少三倍还不止。”牛车刚刚驶出约莫一里左右,尔日升回头看了看鄠县城,旋即转回头,对正在驾车的付姓老者说道。
其余三位少年,听到尔日升如此说,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虽然或许他们见过的世面不多,但多少终归是见过一些县城的,如鄠县县城这般,一眼足以从这头望至那头的,却是他们生平仅见。
付姓老者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摇晃着手中那一根系着小红绸缎的鞭子,不时地在空中挥舞,造出“噼啪”的响声。
过了一阵,似乎是想到了应对之词,付姓老者扶了扶斗笠,这才漫不经心地开了口:“鄠县县城人傻,街道宽而笔直,理所应当便显得小,就像水清显浅,人善显愚。”
对于付姓老者的这番说辞,四个少年只当是他碍于面子的反驳罢了。
付姓老者仿佛对四个少年心中如何去想,从未有过半分在意,此时如打开了话匣子般,继续自说自话:“更何况,历朝皇家皆将上林苑定在此地,鄠县城便由禁军统领管辖,虽说隔三差五的会收走我们种的品质较好的果品,但也总会高价招工鄠县的青壮去上林苑做活。我们本地人,即受到禁军庇护,又受皇家恩泽,鄠县城是大是小,是否繁华,又有谁会在意呢?”
付姓老者这番话说完,四个少年才总算神情恍然了些许。虽然皆是少年,却也都知上林苑乃皇家园林,只是因为以往并不在意,所以并不知这上林苑究竟位于何地。原来上林苑竟在这个小破县城附近,真是令人惊奇。
或许也因如此,四个少年对付姓老者的态度多少皆有了些许变化,至少原先那种恶劣的气势已然收敛。沐聪在与其言谈时,甚至还用上了敬语——再如何说,人家鄠县人是直接帮皇家做事的,这老头似乎比起寻常的鄠县人地位还要高上几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若真把这老头惹生气了,单凭他们,即便披着一身“道皮”,也十有八九是吃亏一方。
显然,这付姓老者也并非奸恶之人,很快便与四个少男攀谈起来。约莫半个时辰说长不长,在这般很是融洽的氛围中,过得异常得快,不知不觉,牛车已减缓了前进的速度。
此时,牛车前方二十余丈远开始,视野所及之处,植被茂密的山脚或是山腰,相隔不远便会有一处人家,每家房舍皆被一些木头架子所围。据不久之前付姓老者口中得知,这些便是专门用作种植葡萄的葡萄架。
这时,却见付姓老者一抬手,指了指道旁一块毫不起眼且不知是何原因缺了一角的石碑,道:“这便是我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