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祥】第十三章:初临鄠县屡受诬
作品名称:妖祥 作者:汪眸 发布时间:2020-06-11 17:35:55 字数:3852
鄠县城在四个少年看来,有些不太寻常。城并不大,城内的路却似乎比长安城还宽,道路之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却有许多牲畜拉着的平板车来来往往。车上放着许多箱子,说是箱子倒并不合适,因为这些箱子并非寻常箱子,箱子的箱盖上,皆有数条长口;虽看不到箱重物品,稍微走近一些,却可以嗅到从长口中传出的阵阵果香。
要知道,四个少年虽然多少听说过长安城南有一个名叫鄠县的地方,但更详细的却一概不知,故而倒也觉得很是新鲜稀奇。其实,四个少年所不知道的是,在鄠县本地人眼中,他们四人才是颇为奇怪之人。
于是,还不等四个少年打听到歇脚的地方,街头巷尾便是忽的涌出了二十余个手持棍棒的青壮年男子,他们各个凶神恶煞,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四个少年。
看出了这二十余人的“来者不善”,四个少年不禁是警惕……或是说紧张地聚拢在了一起。
“就是这四个小子了,抓起来送官吧?”为首壮汉说着,便向着四个少年这边紧逼过来。
“这些人……你们谁认识?”沐聪用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问自己的三个伙伴。
汪眸和牛子博皆是摇了摇头,而尔日升却几乎是在同时,走到了三个少年身前,沉声说道:“我尽力拖住他们,你们见机行事。”
这番颇具“英雄气概”的话语,三位少年皆不陌生。在那个杂书铺子里看过的书,许多英雄在掩护生死之交离开前,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话。殊不知,尔日升此时心中的紧张可丝毫不比其他三个少年少,之所以他此时能表现的如此英勇,还是因为“大哥”身份作为支撑。
“你先莫要冲动,我们既与这些本地人无冤无仇,他们便没有理由找我们麻烦,还要送我们见官,想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只听沐聪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要说起来,四个少年之中,唯有沐聪自小接触的市井之事最多,故而此时表现的也最为冷静。但无奈,早已借着自己在家乡时多次与同龄人打斗的经验,压制住内心恐惧尔日升,是不可能听进沐聪的话。只见他抬起手摆了摆,旋即语气不屑地说道:“误会个狗屁,这帮没卵的,向来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拦道打劫罢了。我们一旦气势弱了,这帮孙子就得逞了!”
不待沐聪阻止,尔日升便又向前迈出两步,冲着愈发靠近的那些大汉冷笑道:“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光天化日拦小爷去路,真是讨打!”
说罢,尔日升身子前躬,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竟是主动向这些大汉冲去。
讨打的并非这些大汉,而是尔日升本人。
诚然,尔日升在与人斗殴打架上的确有些异于常人的天赋,打过几次架便领悟了一些所谓的打架技巧,如“再疼也不出声”,再比如“只认准一个目标逮着要害出手”等等。
但打架并非武术,哪能轻易做到以一敌多,更何况这些大汉皆是手持棍棒,有备而来。
故而,尔日升不过仅仅只是在三个少年面前展现了一个算是漂亮的“飞踢”,便被壮汉们用木棍“压”在了地上。
尘土飞起,沾满了被压在地上的尔日升下半张脸,而或许因为在使力气,尔日升的上半张脸涨得通红。灰红相接,颇有点像汪眸儿时看过的一台记不得名字的戏中,一个败退将军的脸谱。
便在此时,沐聪挺身而出,朗声向那些大汉问道:“尔等何人,凭甚当街行凶?”
那些大汉面面相觑,或许沐聪表现出来的理直气壮,让他们感觉成了有恃无恐。正当正不知该如何作答,那为首壮汉却是冷笑开口:“凭甚当街行凶?汝等小贼,前些日子竟敢窃去我们村数十果农,足足辆车送往上林苑的珍珠葡萄,害得我们村数十人入狱问责。此事尚未平息,汝等竟敢再来,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想必是尝到甜头想再做一票?真是好肥的胆,好大的脸!”
果然,如沐聪所言,的确是有大误会。
“久闻秦人热情好客,名不副实尔。无凭无据,当街污蔑,真是可笑。”就在沐聪还咋子心中整理化解误会的说辞之时,却不料汪眸竟然冷笑开口。
“小子,已落到这步田地了,竟是还如此猖狂,被我们抓了现行还敢嘴硬,信不信送你们去公堂对峙?”当即便有一大汉对汪眸冷笑问道。
这大汉本欲是想吓唬这四个“小毛贼”,毕竟在他看来,这般大的少年,应该是很怕衙门公差的,更别说这些本就做了亏心事的小毛贼。当然,他们未必会将这些小毛贼真的送入衙门,这种盗皇贡的事情,把小毛贼送进去了,就是诛九族的罪名。而诛九族,并不能挽回之前的损失,并不能弥补被关押在大牢的果农,最好是从这些少年,或者少年的家中之人索要一些赔偿。
他哪里晓得,四个少年之中,唯有汪眸是自小便接触过许多朝廷权贵的。汪家虽然逐渐隐退朝堂,但汪震毕竟曾是位极人臣的角儿,所以大汉的这番威胁意味十足的话语,非但未让汪眸紧张,反倒让他有些得意:“如此甚好,但愿在公堂之上,你们莫要后悔求饶。”
见汪眸如此成竹在胸的模样,这群大汉反倒是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时,沐聪暗中拉了拉汪眸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上林苑毕竟是皇家的,他们所说有事皇贡被窃的事情,被牵扯进这种事情里面来,无论对错是非,双方都要先挨二十大板。”
汪眸闻言,刚想说明自己的身份让三位伙伴放宽心,但转念一想,身上不由是冷汗涔涔。汪家的确是他的倚仗,但阿爷退隐那么多年了,汪家的面子还能存有几分?即便还有这个面子,这鄠县县令确保是个老官油子,能认识自己?即便认识自己,免除了二十杖惩罚,他又怎能确保这鄠县县令不会向自己家中通风报信。如果爹知道自己一声不响离开道观南游,怕是打自己比县衙打的还狠。
似乎,只要去往鄠县县衙,怎么的结果都对他不利啊。
汪眸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冲动了。
说起汪眸的冲动,其实倒也情有可原。正如前文所提,那次被爹娘冤枉偷窃家中钱财还遭受到一顿毒打后,汪眸便极其敏感被冤枉;这一次,不仅被冤枉,还又被冤枉成了“贼”,从汪眸此时看向这一群大汉时,双眼偶尔闪过的狠厉便可猜出,他的心中是有多么的怨恨。
这十几个大汉此时倒也没闲心窃听沐聪对汪眸说的话,观察沐聪的神情变化。此时他们是真的犯了难,交头接耳了半天也没有想好如何处置四个少年——将他们就地放了,未免有些太便宜他们了。不放吧,送入公堂,未必能赎出因此事被抓入大牢的果农暂且不说,这种诛九族的罪,不是等于让他们直接害死几十条人命吗?
“听说你们把人抓到了?”便在此时,只听不远处巷口传来一个苍老的问询之声。
这声音的主人显然身份非同一般,至少在这些本地的大汉之中非同一般,听到这个声音,二十余大汉纷纷回身,语气十分恭敬地叫道:“付叔。”
汪眸也是循声望去,却见巷口处是一个年纪至少已过六旬,农者模样的老人,只瞧他拄着拐,佝偻着身子,正向着这边走来。
“刚到城里,打算置办一些新的果箱,听赵三说,你们去抓一个月前偷皇贡的小贼了,怕你们冲动抓错人了,便过来瞅瞅。”
果然如同汪眸心中所想,这付姓老者在大汉中威望不低,随着他走进,这些大汉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来。那为首大汉上前,一面搀扶着这个付姓老者没有拄拐的左手,一面说道:“应该不会错了,不都说是四个外地口音,十五六岁的少年吗?这四个小贼进城后就鬼鬼祟祟的,途径的果车都要张望一番。不过他们嘴硬,不怕见官,所以本就想请您老拿主意,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
大汉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付姓老者一直保持着沉默,大汉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老者也已然走到了四个少年面前。付姓老者仍然没有回应大汉话语的意思,用他那浑浊无比的老眼,先是看了看被数根棍棒压在地上的尔日升,又依次看了汪眸他们三个少年,旋即皱眉,叹息一口,道:“抓错了,放人吧。”
那二十余名大汉闻言,脸上皆是显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片刻后,还是那为首大汉开了口:“会不会是您记错了?您不是说,当时那几个小贼都蒙着面吗?您怎么分得清呢?”
“我也说过,那四个小贼中,有一个是女娃吧?”付姓老者冷言道。
“这……”为首大汉闻言,心中不由一沉,这一点倒是他大意忘掉了。看到汪眸那充满讥讽的目光,他心中怒意难忍,于是又道,“即便不是之前那四个小贼,也一定是他们喊来的,觉得我们这里有利可图,想来我们这里碰碰运气!”
比冤枉更令人愤怒的,便是凭空污蔑了,冤枉是一种误会,而污蔑则是一种恶意。
于是,汪眸闻言,大叫一声:“胡扯!”或是因为太过于生气,嗓音显得是如女人般尖锐。
下一刻,汪眸也意识到自己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于是神情颇为愤然地对付姓老者说道:“我们是两日前才从长安出发,是要去往西南滇洲。若不是我鞋子开了,我兄弟脚上磨了泡、中了暑,才不会临时起意来你们鄠县找歇脚的地方。在此之前,我们四个可都没来过你们鄠县。”
说来,汪眸的这番“辩词”可说是缺乏说服力的,之前来没来过鄠县,与认不认识窃取皇贡小贼并无关联;至于临时路过,迫不得已歇脚,也是无外人作证的。
但汪眸此时神情笃定,语气坚决,再回想汪眸之前有恃无恐要见官的模样,这些大汉只能够,有不傻都不禁是心存动摇。
不过,那为首大汉却是固执己见,他觉得,汪眸此时的激动,恰恰符合一个做贼心虚者的表现。
“笑话,来鄠县歇脚?如今的鄠县城,别说客栈,就连酒楼茶肆都屈指可数。”为首大汉对着汪眸再次冷笑出声。说到这,他伸手又指了指仍被棍棒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尔日升,“若你们真是与那些小贼不识,刚才看我们过来,他为何要主动出手?”
此时的汪眸,显然恢复了在曲阜老家时伶牙俐齿的急辩能力,反唇以击:“从未来过鄠县,又怎会知道一个偌大的县城,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只有你们这一群凶神恶煞蛮不讲理的本地人,拿着棍棒就向我们围过来,还不准我们反抗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没有受过教化的流匪荡寇?”
汪眸所说的这一番话,既是回应了为首大汉的两个怀疑,又极其恶毒的将这一圈人都骂了。直接嘲讽鄠县什么都没有也就罢了,说他们没有受过教化就有些诛心了。更何况,在这个年代,几乎所有人都把匪人尊称一声“绿林”,更有甚者还要在其后加个“好汉”,而汪眸直接用“流匪荡寇”,便有一种这些人连尊称都无权得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