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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相亲”闹剧

作品名称:一路向南      作者:柒葉艸      发布时间:2020-06-11 09:15:11      字数:4340

  一)
  米婷就这样走了。走之前没再回公司。她走时依路赶时间去上班,只得隔着条马路向她挥了挥手。她脸色苍白,腰还有些直不起来,向南拖着她的行李为她拉开车门,陪着他一道走了。米婷回头向依路笑了笑,那个笑容,让依路许久之后都没能忘掉。
  女孩扎堆时,有人传言,说是向南请了半个月假,估摸是回去订婚或者结婚去了;也有人传言,朱俊后来还是去医院找了米婷,且还给了她一张银行卡,算是作为她这两年青春的补偿。阿莲仍旧是习惯性地打断她们的议论,但却又忍不住跑来偷偷说与依路听。依路听来,心里仍然隐隐的不舒服,但是真真假假也就不想再去理会了。
  米婷一走,总务课很快又物色了新的人选,那可是原来品管课极媚极厉害的角色。如今一换上制服,走路左一摇右一摆,吊足了不少好色之徒的胃口,不过好在,她不同依路一个宿舍,平时也难有交集,依路也只是在旁人的议论里对她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闷郁了这些日子,也总算有件高兴的事,上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了,依路已存了有大半年的钱,寄了些回家,还有些剩余,便动了买手机的心思。正好阿莲也有此想法,两个人便趁休假时去到市区各买了一个,一样的型号不同颜色。依路选了黑色,握在手里像块砖头般沉旬旬的,学会怎么用后,她第一时间打了电话回家,再打给妹妹,整个通讯录里也就加了四个号码。她想了想,翻开办公桌抽屉,找出了上次戴文给她那张便条,将那个号码也输了进去——她又仔仔细细记了一记,其实很好记住——不是说出差三五天吗?都已经七天了呀,怎么还是没见他回来?
  阿莲自从有了手机,就时不时给依路发短讯,一惊一乍好似整个人都变了性情。依路猜想许是米婷的事给了她某种警醒,她开始想着要慢慢脱离之前与那位日本籍职员的关系,或者她早就有了想法,这件事只是个她下定决心的由头而已。依路告诫自己,君子之交淡如水,自己能在一旁给一些正面的建议就够了,万万不能参于之中,保持刚刚好的距离才是朋友间的相处之道;所以虽然又成了独来独往,依路也并没有与阿莲过于亲密。
  
  忽然有一天,阿莲就与品管课的另一位漂亮女孩办好了交接,丢了人人羡慕的“肥差”,调去车间做了名普通的检验员。彼时有各种流言在车间流传,人人看她的眼神复杂又有些幸灾乐祸。依路看来,她虽然现今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样,却是有了之前所没有的安然与平静。用她自己的话说,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还是靠自己好,被阳光正正当当的照着,感觉就是好。
  阿莲安静了几天,又利用上厕所的空当发短讯给依路:“如果能在阳光下正正当当地谈恋爱,那她就更加正常了。”依路看了只觉好笑,没回她。当她提出要带着依路去相亲时,依路吃了一惊,当即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她闷闷地说了几句呛人的话,只得又去找了别人。依路自己的工作不忙,便时不时去帮黄师傅检查一下钻带,时间倒一眨眼,又是一周。两个日本副理已回公司上班了,独独没有戴文的影子,茶后饭余也没人提及,依路也不便主动向人打听。只是她每每往各个车间串岗时,原本总会时不时遇上他,如今空落落地,她便渐渐生出些失落,甚至于没了之前学习的热情。
  
  洗手间里,立在洗手池边的两个女孩本来在说着什么,一见依路过来便使着眼色闭了嘴;另外一个泼辣些的刚从厕所出来,见到依路在,却故意声音大了一倍,以至于每字每句依路都能听清:“有些人啊,不知是不是想嫁人想疯了,连毛都没长全的小伢子都不放过......”依路料定是说阿莲,这些话听来让人作呕,连忙逃了出来,身后传来的笑声让她觉得浑身不适。阿莲那个家伙是不是疯了?每天下班后人影都不见,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宿舍楼下的小卖部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台练唱机,一到傍晚便开始嘈杂得不像样子,三教九流各色小混混都四面八方而来,扯着嗓门接连“嚎叫”到十一二点才散去。明明首首都是缠绵绯恻的爱情歌曲,硬生生被唱成了“催命”歌曲。依路沿着马路找了半天,最后竟然在练唱机前找到了阿莲,几个红色塑料凳子排成一排,她坐在中间。左右各坐有两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小混混”,阿莲举着麦克风一偏头见是依路,将其中一个小男孩一推,抢出条凳子来,冲着依路一面招手一面咧嘴笑道:“依路,快来接唱!快来接唱!这首歌的音太高我唱不了!”
  依路懒得理她,直直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
  阿莲扯着她又尖又细的嗓门喊:“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喔......”几个小男孩赶紧摇头晃尾地鼓掌。
  依路见这番场景,叹了口气,转身往宿舍楼走。阿莲急了,丢下话筒,站起身跑过来伸手拦住依路,那四个男孩子也偏头看着依路,冲她吹口哨。
  “与我相亲的人不是他们,他们是那个人的小喽啰而已......”阿莲将手圈成一圈,冲依路喊道,“你再等一下见一见他,如果你觉得不行,我听你的,就求求你陪我这一次!“
  依路咬咬牙:“我陪你,下不为例。”
  
  后面出场的主角,形象倒是不怎么颠覆,至少头发没有染得五颜六色,谈吐也还算是个正常人;只是那双眼,总是时不时往依路身上瞄。他觉得练唱机太垃圾太不上档次了,坚持要带她们去镇上的“KTV”“嗨皮”一把,他回头指指路边停着的那辆破“桑塔纳”,挤拼着五官掐媚地笑道:“走吧走吧!去那很方便的,也不让你们俩喝酒,完了还将你们送回来!”
  阿莲眉头皱了皱,扯了扯依路的衣角,估计此人前几天给她的好印象如今已大大打了折扣。
  依路也学着旁人的样子搬了张小塑料凳坐到练唱机前面:“我觉得在这里唱歌挺好的呀,又便宜又有趣,还能展现真正的唱功,阿莲,还有硬币吗?”
  阿莲会意,赶紧也搬了张凳子挤到依路身边,从口袋里倒出一堆硬币来,随随便便往地上一码,她掂起一个往机器里一扔:“来首什么歌?”两人“专注”地盯着屏幕按键翻页点歌。
  那人不死心,也跟了过来,手势并着口型夸张地在她们面前晃动。他那四个小弟显然这两天与阿莲混得关系不错,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看来他们做人家“小弟”也还没及格。
  
  聚在附近打台球的男工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好几个是钻房的,赶紧丢了球竿围到依路这边来。依路方选好一首歌,便将话筒往后面递,“蒋饭桶”接了过来,一首《潇洒走一回》的经典几句被他唱得完全不搭调,空地上的哄笑声立时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那男子见讨了个没趣,只得带着那几个小混混灰溜溜地走了。
  阿莲也再没了唱歌的兴致,将硬币留给男工们去闹了,拉了依路去吃宵夜。灯光下,阿莲的神情颇有些哀怨,说真后悔当初没听父母的话啊,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真想回一趟家啊,可到哪里能去找个合适的人来?
  
  依路安慰了她几句,这些事是急不来的,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阿莲就笑她,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懂什么?到了她这个地步,哪里还有相信缘分的资格?
  “这与你回不回家是两码事。”依路叹道,“中秋节快到了,或者你回家一趟,想法就变了。好的坏的,其实在父母眼里,都统统算不了什么。”
  阿莲陷于沉默,定定地望着远处发起呆来。依路也想家了,两个人坐在池塘边的大树下,大排档人越来越多,她们却越坐越寂静。依路抬起头来,月儿还没完全圆,仿佛是刚刚怯怯地从云层里钻出来,从烧烤档升腾而上的青烟忽而将它严严实实地遮掩了起来,依路垂下头,自己也觉伤感起来。是夜,又是难眠。
  
  二)
  
  阿莲倒并不是个悲观的人,睡了一晚,第二天依旧生机勃勃。依路却没什么精神,连上个楼梯,两条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待她慢慢走进办公室,其他的人都已各就各位了。显然上一秒他们还在进行着关于某个内容的激烈争论,依路一出现,他们立即就停了,依路双目往自己的位子上一扫,立时就明白了。她的位子上,多出了一个白色纸袋,里面装充得鼓鼓囊囊,纸袋上面印刷的“LOGO”是一个日本零食的知名品牌。依路从没吃过,但之前听室友说过,据说其计量单位是以“克”为计的。
  啊!是他回来了。依路静悄悄走进自己的格子间,慢慢坐下来,将纸袋子打开来,里面花花绿绿,全都是零食。方才装模作样的左左右右,一窝蜂围上来,冲依路笑等着她分派,依路只得分发了一圈下去。分发完毕,依路看着瘪了一截的纸袋子心疼不已,她怕邻近的同事再来讨,赶紧收进了抽屉里锁了起来。大半个上午,做事便有些心不在焉,她又生恐他突然出现,揪住自己松散的“罪证”,便将她这十几天草拟的资料草图找出来;再作细细地核对,稍后她就隐隐听见了旁人与他打招呼的声音,脚步声愈来愈近,依路渐渐紧张起来,她该是一直假装埋头认真工作?还是该抬起头来朝他笑一笑?能不能与他笑?笑与不笑会有什么不妥?
  然而那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停,稍后却似是愈行愈远。待依路抬起头来望过去时,戴文已走到了门边,依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只一闪,便不见了。
  
  依路怅然若失。想及那天晚上他对自己所说的:“你若不愿意,从此后我绝不会再打扰你。”自己当时的沉默是否就是表示已是拒绝?但她却并不想他从此待他冷若旁人呀?他会真的待自己冷若旁人吗?那么这一纸袋零食又是表示什么?对了,收了人家的东西总得道声谢吧?那么发一条短讯总是应该的吧?她抓起手机跑去洗手间,将手机打开,找到他的号码,一口气按下一行字来:“戴先生您好:谢谢您的零食,谢谢!”读了几遍又觉不够诚恳,又在谢谢前面加上“十分”两个字;但又觉更不顺了,如此纠结了好几分钟,只得又一一删了,魂不守舍地回到座位去。
  前台小妹抱了厚厚一沓资料夹下来,径直摆放在依路桌上:“一共是十一个型号,对不对?”
  依路从文件架上找出登记薄来,数了数:“不对哦,是十二个。还有一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前台小妹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戴先生没有交待我。估计有问题的,他退还给你们课长了。”
  依路点点头,抱着桌上已正式发布的资料夹往资料室去存档,待她忙完了回来,领座告诉她,说课长让你去一下他办公室。原来是一款多层板厚度存在问题,课长让她重做实验,依路的拧劲就上来了,返工的事她不敢再麻烦生产线,自己赶紧去车间找料、切料、钻孔.......
  整个工序忙下来,一直忙到下午样板才出来,关上实验室的门,依路开始感觉头晕,打起精神刚做好切片。透过玻璃门,她远远地见到戴文与课长往这边走来,他的头发不知何时染黑了,身板也直了许多,白色衬衣扎进黄色休闲裤子里,整个人又年轻又有活力;特别是与她们课长走在一起,对比的效果就更为明显了。依路发了会呆,待她们近了,才赶紧凝神调试显微镜。
  
  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课长示意依路让位让他来看看。依路赶紧站起来,向两位领导礼貌性地打过招呼,然后走到一边去,戴文站到显微镜后面,也向依路点了点头,不算是严肃但也可算是面无表情。依路愣了愣,她便不再走近来,只在仪器架前面站着等结果。结果出来,证明是依路经验不足,课长将样板递还依路,便与戴文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依路有些懊恼,只得上楼小心翼翼地将板厚修改好,签了名,重新写了份报告交到课长办公室去。
  依路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非常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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