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节

　　过了两天，郝志和闻讯也去了轩峰阁。覃经理同样热情地迎出来，将其迎到二楼包厢。想不到郝志和开头就说，覃老板，生意这么好，可不要忘了我的策划啊。
　　覃经理说，你是我的福星，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忘了呢？郝哥你说，你要钱还是要物？
　　物？你有什么物？值几个钱？
　　覃经理说，没什么高级东西，如果郝哥需要，我会去帮你买。
　　去买就不必要了，那不如数现钱来得快，来得更实惠。
　　那好，我给你一万块怎么样？
　　郝志和想，他开口就一万，肯定是打了埋伏的。按生意人的套路起码翻一倍。于是说，再加一万，两万吧。你去打这样的广告，恐怕两万还没这个效果呢。
　　覃经理说，那也难说。
　　难说？怎么难说呢？你想想看，我把宣传你的稿子放在头条最显眼的位置，读者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效果广告能比吗？
　　那是那是。不过……覃经理觉得这人有点贪，与刘广宇比起来，完全是两路人。他想说，人还是讲一点交情为好，但转念想，人各不一样，多讲也无益。于是改口说，看来，郝哥还是对“孔方兄”有感情。其实，这文章还是刘广宇写的，论功劳，他才是主要功臣嘛。
　　郝志和说，你这话就过了，我为你出点子，搞策划，你反把功劳归于他，这不是好心没讨好报？
　　覃经理觉得同样是报人，和刘广宇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就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只听郝志和又说，覃老板，不瞒你说，我在副刊部是经常出点子搞策划的，人家说我的都是金点子，一个点子价值从来不在五万之下。
　　覃经理说，好了好了，不说了，就当是做一回买卖吧。郝志和先生，金点子也罢，钻石点子也罢，我们的生意就到此为止吧。我送你一首打油诗：
　　风在流处自然流，
　　人有佳名不需吼。
　　水过地皮湿一寸，
　　何须费力再挖沟？
　　说完，就叫出纳打两万块给他。钱送到郝志和手里，郝志和两眼发着光，那张黝黑而消瘦的脸上立即现出贪婪的光，眼睛也湿润了。他接过钱，还要数，覃经理已看不下去了，就说，你自己好好受用吧，我还有事，不奉陪了。说完，下楼去了。剩下郝志和一个人在那里吃饭，吃了一会，自觉无味，便独自离开了。
　　轩峰阁的生意一直延续了三个多月，然后慢慢冷下来。后来，覃经理把赚来的钱用去搞关系，他当上了市食品公司经理，包了另一家大酒店，再后几年他就大发了。而与刘广宇则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李真知主持全盘工作一年多了，市委的红头文件一直没有下来，这使他很感郁闷。心里总挂着那件事，就像美国作家欧•亨利小说中所描写的睡中人那样，等待着第二只鞋掉下来，却时时不见楼上的响声，使得睡意中的人欲睡而不能。他知道，即使你做得再好，如果市委某一个领导心中已经有人，那他也是白搭，就像丁一帮时期那样，你说话算不了数，也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更谈不上实现宏愿大志。
　　市委迟迟没有发文的原因也在情理之中。新老交替，诸事无头绪，新上任的书记也有个熟悉的过程。李顺生从北方来，开头连三阳的地方话都听不懂，他也感到十分懊恼，所以头一件事就是叫所有的领导干部都讲普通话，尤其是在会上发言。由此可知，对干部人事问题确也一时难以摸清头绪。
　　一天晚上，汤玮对李真知说，你不能再等了，应该主动出击，去找李书记，一来汇报工作，讲讲自己的设想，把心里话讲给他听；二来也可以谈谈报社的情况，使他对你有一个了解；三就是提出你的请求，希望对党委书记一事有个明确的说法，使你可以放手工作。如果找不到李书记，组织部那里也要去表明一下心迹。李真知以为妻子的话颇有道理，这么久了，确不能老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了。于是他决定去找新任市委书记李顺生。
　　他不了解李书记的情况，便问介子成。这个介子成一直负责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报道，上头的信息颇灵，近日他还报道了李书记下企业考察的新闻。介子成将李书记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李真知。李真知打了电话，没人接。过了一会再打，有人接了。李真知诚惶诚恐地说，李书记您好，我是三阳晚报的李真知。
　　电话那头口气很平和：哦，是李总吧？
　　李真知马上说，是是是。您好，李书记，我们还是家门呢，只是我高攀不上您。
　　不这样说，都是革命工作，没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李总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拜访您，不知您有没有时间？
　　你来吧。今天还有点时间，现在就来。我也想听听报社的情况。
　　那好，我马上来，大概半小时后可以到。
　　好。
　　于是李真知叫办公室备车，他要去市委办事。
　　司机很快在楼下等，李真知上了车，不到二十分钟，车开到了市委门口，李真知叫司机在门外等，他独自上了市委办公楼三楼。打听到李顺生的办公室在306。他站在门口敲了敲了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听起来很浑厚悦耳。门锁是虚挂着的，李真知习惯性地拧了一下，顺手推开了门。见李书记，他温和地叫了一声：“李书记好！”李顺生说“好好，是李总吗？”李真知说是是，打扰您了。李书记说，没有，很高兴你能来。三阳晚报的情况我还不太了解，新来不久，很想去报社看看，现在还抽不出时间——来来，你坐！李书记把李真知特意叫到沙发上坐下，他自己也坐到沙发的另一头。李书记抽出烟来叫李真知抽，李真知说谢谢，我不会。于是，李书记自己抽出一支来点着了，缓缓地吸了一口。这时候，秘书过来给李真知倒茶。
　　李书记说，报社工作很辛苦。
　　辛苦确也辛苦，但比起您来，那可就不值一提了。我感觉，辛苦一点是分内的事，是责无旁贷的。最令我棘手的就是有些事情难以处理。
　　你说的是什么呢？
　　李真知表现出非常谨慎的形貌，似乎不敢讲。李书记看出了他的心思，马上宽慰说，你不要有顾虑，尽管说。
　　李真知看着李书记宽容的神态和和善的眼光，放松了。他说，不瞒您说，以前我最担心的就是怕处理不好市领导的报道，生怕稿子处理不妥得罪了领导，自己吃罪不起。
　　李顺生知道他心思，立即说，是的，有的领导非常看重对自己的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倾向。报纸是为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服务的，不是为某个领导服务的。现在我们的一些领导处处想表现自己，报纸头条自己占了，电视镜头自己占了，广播里也是他的声音，这样很不好。脱离群众，这样下去我们党很危险。以后，要尽量少报我的事，确是新闻则报，没有新闻价值就不要报，把版面让给群众，让给企业，让给科学家。
　　李真知一听，两颐释然，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他说，有您这样的好领导，真是三阳人民的福分，是三阳晚报人的福分。我替三阳晚报人谢谢您！
　　李书记又说，你目前的工作是配合市委中心工作，做好三阳市城市建设的宣传。三阳市的城市建设是一个难事，旧城改造难度大，群众不理解，故土难离，要他们搬家真是万难万难。但难也得做工作，你们的宣传报道就是要配合市委的举措，做好旧城改造的意义，要让大家朝前看，要让他们懂得，搬出去比死守在老地方要幸福得多。
　　李书记你放心，我们一定做好这方面的宣传报道，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
　　稍停，李真知说，书记，我心头还有一件事想给您说说心里话。我来三阳晚报快二十年了，一九八六年任党委书记，后因丁一帮同志来，我就没有担任这个职务了，只管业务。一帮同志去年调离报社，又让我负责全盘工作，现在又有一年多时间了，报社很多工作不好开展。我心里有些计划不好实施，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没有那个名份，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我希望市委能给我一个明确答复，如果让我任党委书记，我会继续过去没有完成的目标，好好干一番事业，一来为三阳晚报争光，二来为李书记您当好喉舌，搞好宣传。
　　李顺生听了，知道他的心思，便安慰道，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换了我也会有这个想法的。这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拖了这么久，一把手的安排一直没有解决，要请你原谅。
　　李真知一听，心里舒坦多了，忙说，哪里哪里，我知道您新履职，情况不了解，这个过程是必要的。
　　你能这样看，那就好。你放心，党委书记还是你的，我不会从外面带人来。让我把手头的工作忙完了，我们就召开常委会，把所有的人事问题议一议，三阳晚报尤其要放在重要的位置上。老同志了，不容易，听说原来你就受过不少磨难，没关系，人都是要在磨难中成长的。李书记说完，握住李真知的手，站起来，补充说道，回去好好干，不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李真知非常激动，握着李书记的手不放，一口一个“感谢”，又连说“您真是好领导”。一面往外走，在门口握别说：书记请留步！就出来了。
　　出得门来，李真知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时来运转了，步子也格外轻快起来。这时，他突然想起要将好消息告知老同学章里仁，于是决定到宣传部去找章里仁。
　　章里仁在五楼，他走到五楼，先去了卫生间一趟。就在他从卫生间出来时竟迎面碰上了章里仁，两人大为高兴。
　　“是老李，过来了？”章里仁说。
　　“我正要去找你啦。”李真知说。
　　“那就巧了，竟然在这里相遇，不期而如厕邂逅，必有灵通。”章里仁说。
　　“你又来文的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真是高兴。”李真知边说从卫生间出来，在门口等章里仁。一会儿，章里仁出来了，握着李真知的手说，有什么高兴事？快跟我说说。俩人边说边朝办公室走。到了章里仁办公室。李真知说，我刚从李书记那儿出来，和他的一席谈话，使我感到高兴。他是个好领导，不说别的，看他的面相就觉得和善可亲。我告诉了他我的想法，希望能得到他的理解。他很理解人，好像还比较了解情况。
　　章里仁赶紧顺水推舟说，我跟他谈过你的情况，在向书记汇报时建议尽快解决你的职务问题，他没表示异议，说等忙完这一阵就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全市县处级单位一把手配备问题，三阳晚报当然是首当其冲的。他还问到你的情况，我也跟他一一作了介绍。
　　感谢老同学，原来是你在背后帮衬着。我就在想，李书记刚来，怎么会那样了解情况呢？
　　章里仁笑了笑，人嘛都是相互帮衬着才发展得好，要是相互扯皮，背后施绊子，那就白耗了精力，什么也干不成。稍停，章里仁说，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不是答应汤红的事嘛，已经有消息了。
　　是吗？李真知惊喜地问，眼角的鱼尾纹耸作了一堆。他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心想，好事总是成批地互相涌来：他真是要走好运了。就听章里仁说，上次到省里开会，找了个机会专门给方部长讲了这个事，要他帮忙把汤红安排到省电视台。方部长问了汤红的情况，当即就打电话给省电视台的卫方灵书记，卫书记当即答应，方部长就说章里仁就在我身边，你跟他说两句吧。我当时就和卫书记通了电话，人家可是爽快地答应了。
　　感谢感谢，都是你老同学的面子，汤红才有这么好的运气。要她好好谢谢你，记得你！李真知的脸上按捺不住喜悦之情，一个劲儿给章里仁道谢。
　　看来，老兄你真是时来运转了，好事连连嘛。章里仁说，事成之后要喝酒噢。
　　喝酒，那是一定的，只要你愿意……哎，要不今天就去喝一杯？李真知说。
　　今天不去了，等会我还有事。改日吧，改日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喝一喝。
　　那也好。停了一会，李真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章里仁说，上次在我家，我就跟你说过的，请你的大驾，到报社为采编人员讲一堂课，不知你肯赏脸否？
　　噢，这事我回来后还真考虑过，也有一些想法。关于文化的话题脑子里早就有思考。这样，下周三上午我去报社，题目就叫《民族文化的交汇与碰撞》，你看行吗？
　　行，很好。李真知说着，站起身来，握住章里仁的手道：那就等着你啦，老同学！
　　于是，俩人握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