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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银子

作品名称:同学会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6-10 16:48:52      字数:5093

  
  柳传书说完就下去了,大家还沉浸在他的故事里。弘子说,柳传书在我们同学中是个另类,他是个很传统的人,也是个很正派的人,从小就秉承父教,要努力读书。他很聪明,小时候读书,课堂正在复课闹革命,没书读,倒是学了很多农谚语,至今还记得很多,特别记得《九九消寒歌》。学校里没书读,他就跟着父亲读红宝书,读里面的注解,注解的知识性很强,他都学到了手,以至于高考开禁后,他就考进了南湖师范学院,在师范读了几年书,柳传书是很发狠的,万老师教的《师说》至今还记得,而且总想着做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好老师,无奈时移事迁,今天的杏林不是往日的杏林,今天的学子不是往日的弟子,他用万君一例向我们生动地讲述了他的一次遭遇,这次遭遇说明,今天做个老师是多么的危险,偶一事发,就会让你睡不好觉,吃不香饭,哎,教师难当啊!
  我们又要换人啦,有请银子,银子——
  银子走到了台子中央,他向大家介绍说,我是银子,大家如果不记得我,那就摸摸自己的兜里,看荷包里有几个钱,我就躺在你的荷包里。
  你们如果记起了我,就会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了,银子,还在师范学院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很乱弹的人,万事不放在心上,这样一个为人处事态度真是害死了我,以至于我被国家开除了公职,自己亲手涂污了自己,黥面的人多种,像我这样自己给自己黥面的人不多。
  如果是初识我的人,看到我就会说,他是个细伢子,还不懂事。记得那年高考后去县上参加面试,办公室里挤了一屋子的人,大家都在等着面试,领试人在按照顺序叫着名字,我呢,搬本小人书在读,小人书你们都读过吗,就是连环画啰,我正看得入神,领试人在叫我的名字,一连叫了三遍,我都没在意,直到旁边有认识我的人说,叫你了,快去!我这才意识到轮到我了。
  面试的人说你叫什么?我说小兵张嘎。他又说,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这就是小兵张嘎。面试的老师笑了,他说,你入魔了啊,银子!我说,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还问?我看的连环画就是小兵张嘎呀,不信你瞧瞧。
  在南湖师范学院读书的第一期,考试八门课程,我有四门不及格,丑死了,第二期一到学校就去补考,是我蠢吗?不是的,是我无心读书,虽说天天坐在教室里,我就压根没听过讲,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就在下面看小说,这时候,我不看连环画了,怕人家笑话我没长大,还有奶香味。
  毕业分配的时候,我被分到了我们那个区高,这时候,我不再是个学生了,而变为了一个老师。这一年,我22岁,风华正茂,满眼都是新鲜的事情,可是,我什么都懒得去看,专门看一样东西,那就是女人。高中学校的学生,正逢青春岁月,男男女女正如同刚出地面的嫩芽一样,你们要知道啊,学生里面可有一半是女生啊。
  从学生到老师是多长的距离?你们量过吗?我没量过,我以为像青蛙跳墈一样,一纵身就从下面跳到了上面。
  我是高二年级的班主任,这时我班里正好有一名女学生长得漂亮,我就经常把她叫到我的房间来谈话,我的房间就在教室的另一头。老师喊学生谈话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这个学生名叫芜紫,我每次和她谈话都是从她的学习谈起的,谈着谈着就说到了日常生活,就说到了衣食住行,就说到了人性,什么是人性呢?孔子曰:食色性也。我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总之,我们慢慢的就有了共同语言。
  男老师和女学生有了共同语言就会走向恋爱坦途的,他们只是身份不同,作为两性并无差别。就这样,我和芜紫开始恋爱了。我当然知道师生是不能谈爱的,但是,我想鲁迅谈得我怎么就不能,一边这样宽慰自己,一边就发展着我们的关系。谈着谈着,我们就不能光谈着就满足了,开始动手动脚了,有了肌肤接触,你摸我一把,我摸你一把,心理的满足总是个无底洞,你向前走一步并不会走到底,只会更幽深一点。
  我和芜紫谈爱遭遇到阻力,有人开始举报我们了,有老师举报,也有学生举报,校长找我谈话了,我说没有的事啊,我是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怎么会违反纪律去与学生谈恋爱呢,举报人肯定是嫉妒我。校长也找芜紫谈话了,没想到芜紫承认了,当校长用师生不能谈恋爱为名教导她时,她便说,校长,我不读书了还是学生吗?校长说当然不是。芜紫说,这好办啊,从明天起我就不读书了,反正成绩上不去,考大学也无望,何必浪费我的青春。校长说,你怎么可以退学呢,你这样退学还不是我们学校的责任。芜紫说,我不怪学校。我再问问校长,我不读书了,要是还想和银子老师来往,那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吗?校长用手搔着头发,就是回答不上。芜紫说,我知道了,应该是可以的。
  芜紫便没读书了,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的家离我们区高不远,大概是五六里路的样子。她回到家里就帮着她母亲种田,也学点缝纫刺绣工艺,一个星期起码要来学校住两夜一天,两夜就和我鬼混,一天就给我洗洗涮涮,把我的家弄得很像个家,把我弄得很像个丈夫男。芜紫每次来我就想,我就这样把自己交给她么,我的青春就这样划上休止符么,她将来就是我的妻子么?
  芜紫是个农民,农民是什么,就是种田落地,我才脱离苦海,要是和芜紫结婚了,不是又要重蹈苦海么?不敢想象啊!
  我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诉芜紫,我只享受着她,享受着她的肉体,享受着她的服务,享受着她的莺声燕语。
  芜紫很会交朋友,班里同学差不多全是她的朋友,只要她一来学校,我的房间就热闹了,我一边享受着芜紫,一边拿眼睛扫描其他的女生,越看越觉得其他女生就是不如芜紫,便对自己的锐利眼光满意起来。这样鬼混了一年,芜紫就提出要求要和我结婚,我就笑着说,结什么婚啊,我们就这样谈谈爱不是很好吗?芜紫说,谈爱只是手段,结婚才是目的,每个人都要结婚的,我期望做你的妻子。我又搪塞说,我们还年轻啊,年轻的时候玩玩多好啊。芜紫说,你今年都23岁了,我也19岁了,还年轻什么啊,结婚吧,结婚了就有了个家,我给你生崽,给你煮饭洗衣服。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点理想呢,我可是有远大理想的人,我想将来当名作家,结婚了,我的理想就死亡了。
  其实,我所有的理由全是借口,我之所以不想和芜紫结婚,就因为她是个农民,我如果和她结婚了,在集体时代叫做“四属户”,在当时叫做“半边户”,我的身份就会被她涂污。
  之后,我和芜紫每次相见,芜紫就要把结婚的要求说一遍,我就要搪塞一遍。芜紫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和我结婚啊,你是不是在耍弄我啊,你要是这个想法,我会杀了你的。我为你放弃了读书,我为你怀过孕,我劝你趁早打消歪念头。
  芜紫的话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那年暑假,我就跑教育局申请调离我教学的那个区高,去了另一所中学,新学校的名字叫做茶厂中学,这里距离芜紫的老家有50里地远,我是悄悄走的,原来的师生没谁知道我去了哪里,好像我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我不知道芜紫后来是如何找我的,我也不知道芜紫是如何放弃我的,我只知道要把自己藏起来,离她远远的。
  到了新地方,气息一新,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茶叶树,一到春天,茶叶长出嫩芽,人们就开始在茶园里忙碌了,周围几十里地全飘着茶香,无数的姑娘妇女在茶园采摘茶叶,我只要是课余就去茶园里观看她们采茶,慢慢的,我认识了一名姑娘,她名叫曼玉,长得阿娜多姿,很会唱歌,采茶时,大多时候唱的采茶歌:
  
  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
  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飞上白云头。
  草中野兔窜过坡,树头画眉离了窝,
  江心鲤鱼跳出水,要听姐妹采茶歌。
  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
  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
  春天采茶抽茶芽,快趁时光掐细茶。
  风吹茶树香千里,盖过园中茉莉花,
  采茶姑娘时时忙,早起采茶晚插秧,
  早起采茶顶露水,晚插秧苗伴月亮。
  
  我主动上前和她搭讪,我说,你叫曼玉,是茶厂职工?曼玉笑着说,你谁啊,算八字的呀,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怎么知道我是茶厂职工?我说,我注意你好久了,自然是打听来的。
  曼玉说,为什么要打听我呀,有什么企图吗?
  我说,几千人的茶厂,就数你长得最漂亮,所以就打听你,你要问我的企图其实也不必问,我们都是青年人你说我为什么呀?
  曼玉说,你这一说我就知道了,你在打我主意,那你说说你是做什么的,配得上我吗?
  我说,我是个老师,在茶厂中学教书。
  曼玉说,老师是知识分子啊,吃饭吃一笔筒,饭量小,身份不错。
  我说,你看得中吗,配得上你吗?
  曼玉说,可是我有了对象啊,我的对象是个军人,他目前就在老山打仗,你还敢骚扰我吗?
  我说,你们结婚了吗,没有吧。你们订婚了吗,没有吧。既然没结婚没订婚,那你就还不是那个军人的妻子或是未婚妻,你们只是在通信在谈,我为什么不敢骚扰你呢?
  曼玉说,我们对只歌如何,我要考考你的才学。
  我说,没关系呀,我就是研究民歌的,你难不倒我。
  曼玉就唱了起来:
  
  呀……
  天上的云儿翻山坡
  水里的影子也不停留
  若问他赶路为哪个
  听山的那边唱一首歌
  
  我接着唱了起来:
  
  呀……
  女儿家门前几重坡
  别人他走少郎走多
  若问我伤心为哪个
  用我的歌声带他走
  
  曼玉又唱:
  
  呀……
  采茶的姑娘美丽呦
  让云也醉了呦
  忘记了回家夕阳下山月亮来了呦
  心上的人儿呦
  怎么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夜晚天太黑路太远呦
  
  我接着唱:
  
  呀……
  云儿你快快走
  不要在这里停留
  让月亮为他照亮归途驱散黑夜呦
  呀……
  
  曼玉笑着说,还不错,还不错,有点知识分子味道。
  我和曼玉逐渐熟悉起来,关系也在一步步亲密起来,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少,我们甚至亲密到可以你喝我茶缸里的茶,我喝你茶缸里的茶了,要是有一个苹果在手里,也可以你吃一口我吃一口,这现象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其实意义很深,它说明两个人不分彼此了,一个月后,曼玉就睡到了我的床上,搞了两次劳动后,曼玉就揪着我的鼻子说,你老实点,以前你是不是和女人睡过?要不,动作怎么那么的熟悉麻利,功夫那样的老成?我说,你也不是个姑娘家啊,我们不就是一对臭泥鳅饿老鸹么?
  这个曼玉也是脚踏两只船,一边和我睡觉劳其筋骨,一边继续和那个军人谈恋爱,我就劝她说,你不要脚踩两只船,你这样子,我们如何相处下去?再说,两只船如果不是平行线,你也会跌落水里的。曼玉说,银子你凭什么管我啊,我是你妻子吗?不是。我是你未婚妻吗?也不是。我们现在只是性伙伴,互相需要,你满足我,我满足你罢了。
  曼玉是这样的态度我也无法,再说,我也没有娶她回家的准备,我怀疑她以前就有过不洁的行为,我不能娶一个有污点的女人做妻子,我的原则是,自己可以乱来,妻子绝对不能乱来,她将来要做我儿女的母亲,我不能让她的不洁玷污我后代。
  过了一年,那个在老山作战的军人退役了,他叫肥枣。这个肥枣一回家,没过两个月就把曼玉娶走做老婆了,再后来,他就慢慢知道了我和曼玉的故事,心里很不服气,如果和这个曼玉离婚,实在是有点舍不得这女人,于是他选择了告状一途,说我破坏军婚,一纸诉状将我告到教育局,并且说,我就是个道德败坏的教师,是教师队伍里的一条蛆虫,应该将我开除出教师队伍。
  肥枣不但将我和曼玉的事告了状,还把我和芜紫的的事也告了状,说我强奸学生,十恶不赦,始乱终弃。甚至还说我猥亵了多少女生,其实,那不是猥亵,只是我这人太爱美了,一看见长得漂亮的女生,就要把她们叫到房子里来摸摸她们的脸蛋,仅此而已,从没摸过女生的其他地方。
  教育局没办法啊,肥枣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他们只能下来调查,还到了我教学的第一站区高,一一查下来,事实大抵差不远,只是纠正了肥枣的一些说法,比如和芜紫的关系,还是算不上强奸,只能算始乱终弃。再比如猥亵女生也是谈不上的,只能算作对女生有轻慢行为。至于破坏军婚,似乎也谈不上。肥枣不干,他威胁教育局领导说,如果教育局不开除我,他就去公安局告我,要将我抓起来法办,就以强奸罪和破坏军婚罪判我徒刑。
  其实,天上龙神要问垱上土地,我们那个教育办主任就是个坏瓜的饼,他非常积极地办我的案子,说一定要将我的案子办成铁案,办成范案。他亲自将我几年来的劣迹调查得一清二楚,然后写成一叠厚厚的材料,还叫我按上手印,送到了教育局。
  教育局还能说什么呢,铁案如山啊,于是,就把我踢出了教师队伍,用肥枣的话说,就是清除了我这条蛆虫,用芜紫的话说,就是将我这个坏人打回原形。
  当我回到社会上的时候,中国的市场经济开始代替计划经济占领社会生活各个角落,农民纷纷弃农从商走出乡村,奔向远方。我再去做点什么呢,我还只有二十来岁,总不能坐吃等死吧!
  后来,我就什么事都做过,身上没了身份,做什么事情都不怕丑,贩过鱼虾,贩过大米,杀过猪当屠户,打过豆腐百叶,开过小商店,做过建材生意,什么事赚钱就做什么。
  说了你们也不姓,我后来结婚了,老婆居然是个教师,还是个公立老师,不是民办老师,人们便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这句话完全是以貌取人,我就那么不堪吗?
  到如今,我也赚了点钱,多少呢?这里不便说,总之一句话,不会比一个教师的少。有人见了我就说,你被开除的事冤枉的很啊,你为什么不去申诉,为什么不去翻案,我把手一挥说,算了算了,陈年老帐了,去翻他做甚,再说,我今天不是也过得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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