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抗议无效
作品名称:偷来人生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20-06-07 21:00:42 字数:6710
时间转眼之间来到了1965年。这个时候,黄传清的妹妹黄传琴因为丈夫病故,自己又从纺织厂光荣退了休(由她侄女黄德露顶替),加上自己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所以她最终做出了一个让她亡夫的养女、以及她亡夫的侄男侄女们都大吃一惊都大失所望并且都难以接受的决定,那就是退掉青山桥菜市场斜对面弄堂里那两间已经租住了一二十年的房子,然后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范家塘。
没有人知道,对于比自己还小三岁的二嫂邹凤英的过早离世,黄传琴心里有多么难过,多么懊丧,多么自责。那时侯如果她多往乡下跑几趟;再或者,如果她二哥能够到她这里多来一趟到二趟,来告诉她或者哪怕透露一声,二嫂是如何从自己的牙缝里一点一滴地“抠”下饭粒来匀给孙子匀给丈夫,而自己却因为极度的饥饿最终得了浮肿病,最终殁了的。如果她知道这一切,哪怕她最终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但她最起码可以从给她亡夫养女家的粮食里匀出一部分给她二嫂——也就是说,如果她这样做过了,或许虽然最终也是于事无补,但她至少可以得到些许安慰,她的内心也会因此而安宁许多。可是,或者说可惜她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她现在回范家塘,就是要弥补自己的缺憾,同时也是为了了却她二嫂的心愿,让她二嫂“走”得安心,“走”得了无牵挂。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她会与她二哥一起,来尽心竭力地共同承担起抚养孙子的责任。
回到范家塘之后的黄传琴,立刻围上围腰,带上护袖,开始忙一日三餐,忙缝补浆洗,忙清洁卫生。从灶台到碗柜,从灶披间到外面的堂屋,从那张座落在正门口的长几和那张八仙桌,到那些长凳,方凳,骨排凳,家里家外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家具物品,都被整理得干干净净,都被擦洗揩抹得纤尘不染。等到这一切都忙定归了,这位刚刚从纺织厂退休回家的纺织女工,又干起了她的老本行。她先从门后面将那台手摇纺线车拖出来。这种纺线车结构简单,由轮子、摇柄、锭杆儿、支架、底座等等构成。纺车底座一般均为木方制成,长约70厘米,呈“工”字形,“工”字的上横处有一小支架安锭杆儿;“工”的下横处有两根方立柱,也是大支架;柱距约50厘米,柱上端有安主动轮轴的圆孔,距底座35厘米。轴的一端有摇柄。主动轮的辐条是中间带圆孔的条状薄板,长约60厘米,中间宽8厘米,两端宽6厘米,共六片,轴两端各穿三片。线绳固定的辐条间隔60度,呈张开的伞骨状。轴的两“肩”卡住轴两边的两组辐条,使其不能会合。线绳把两组辐条呈“之”字形相互张紧,辐条略向内弯曲。张紧的“之”字形的线绳是轮的“辋”,辋上挂着传动绳。锭杆儿是长30厘米,直径0.5厘米,两端尖锐的钢线。直径2厘米的木传动轮套在锭杆儿中间固定。主动轮与锭杆轮之间由张紧的线绳传动,轴部加少量润滑油。
固定好那台手摇纺线车,再把存放棉花的篮子摆到旁边。篮子里的棉花是已经脱去了棉籽,并且是已经经过专业的弹棉弓“弹”过的。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就笃笃定定地坐下来,按部就班地开始纺线了。纺线的步骤通常都是,先把加工过的棉花慢慢捻出一根粗细均匀的线头,再把它蘸水粘牢在锭杆上的那个线筒上面,接着用右手开始摇动摇柄,让主动轮带动锭杆迅速旋转,持棉花的左手随着绕线的锭杆的旋转,步调一致地、一点一点地、均匀地一边“给”出手中的棉花,一边向后移动……这是整个纺线工作的前奏,也是基本功,更是之后能否顺利纺出符合规格和要求的棉花线的基础与关键,是重中之重。其整个操作过程,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慢工出细活,是要求两只手的动作,始终配合默契,协调一致的。
之后的动作,就是这种一手“给”线,一手摇的循环往复了。一个线筒子“给”“满”了,则停下来,再重新换上另一个线筒子,再继续循环往复。
等到家里的棉花,都变成这样的一个个满满当当的线筒子之后,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织布了?不是。接下来还要完成打线、浆染、沌线、落线、经线、刷线、上色等等工序,尤其浆染——这位从前的纺织女工心里十分清楚,要想像她在常州纺织厂做挡车工的时候那样,织出五颜六色的各种花布来,浆染上色是关键。于是她就去城里买回各种染料,然后按照要求,把家里那只大水缸里的水全部舀到锅里,桶里,面盆里。接着把柴草塞进灶堂里,点上火,给锅里的水加热,等到水温达到一定标准之后,再舀出来,倒入那只已经放入染料的大水缸里,先用一根干净的木棍进行搅拌,待水和染料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将线筒子放进去进行染色了。
然而,乒乒乓乓,兴师动众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当初投放到大水缸里的染料,明明是紫红色,捞出来的线团子却变成了灰白色。所有的辛苦等于全部白费。她觉得好生奇怪:所有的操作步骤,明明都是严格按照要求来做的,结果怎么会是这样呢?这位曾经在厂里创造过万米无次布辉煌纪录的前纺织女工,自然不服输,更不信邪。她决定重新来过。
这一次,她吸取第一次的经验教训,首先将水温提高,其次则加大染料的投放,再者则是把线筒子放进缸里进行染色的时候,充分增加浸染的时间。她自认为这一次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是真正的万无一失了,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又一次败下阵来。对此她百思不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她想再次尝试,再次努力,终因其成本实在太高,再加上已经染过“色”的线筒子,实在太多,织几年(的布)都织不完,因此,虽然她始终都不愿意承认她在浆染上色这个环节上面“技不如人”,但她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停止这种在她看来完全是“劳而无功”的努力,转而架起织布机,开始织起布来。
织布是她的拿手好戏。织布机是那种老式的,手脚并用的踏板机。机上架好了经线吊框,纬线绕在梭子上面,随着梭子在中间来回穿梭,并同步脚踏压纬,布匹便在后面的滚筒上面越卷越多越卷越厚起来……
织好了布,接下来就是缝纫了。那每一次的飞针走线,那留下来的一行行绵绵密密的针脚,缝纫着一件件衣服的同时,也缝纫着这位退休女工的希望和梦想,那里面有她的日月星辰,有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还有她的期待、期许和寄托。
如果说这位前纺织厂的挡车女工,她的纺纱织布,包括她的针线功夫,是一把好手的话,那么她的裁剪,尤其在服装款式的设计运用上面,就实在有点差强人意了。因为穿到黄继武身上的衣服,无论春夏秋冬,其上装款式永远都是那样不伦不类,是那种中山装不像中山装,学生装不像学生装的奇怪混搭,而下面穿的长裤,则永远都是那种大开档的直筒裤。黄继武为此曾经多次表示过不满,尤其在经常遭到小伙伴们的讽刺嘲笑之后,他曾经多次提出过强烈抗议。但是,由于在这个问题上面,她与她阿哥的意见高度一致,他们坚持认为,保持和发扬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就是要从小做起。小佬咕子要嗲好看?吃饱穿暖就可以了。这样一来,黄继武胳膊拧不过大腿,抗议自然无效。
这时候的黄继武已经六周岁,生得眉清目秀,而且是双眼皮,大眼睛。美中不足的是,鼻子长得有点像蒜瓣,而且头显得有点大,范家塘人为此还专门送了他一个“大头”的绰号,并且见了他还不忘经常调侃他,说是“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黄继武虽然因为从小营养不良,两条胳膊和两条腿伸出来跟芦柴棒似的,整个身体也是瘦瘦小小的,但在范家塘人眼里,这时候的他,却已经是一个有名的“坐没有坐相”、“站没有站相”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燕杀坯”和“皮沓子”了——这些话全多是形容孩子非常顽皮的意思。事实也的确如此,除了不敢上天入地,不敢下河捉鳖,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屁孩,一有机会就往外跑,一会儿钻草堆,一会儿钻竹园,一会儿滚泥塘,一会儿躲猫猫,是真正的手不停,脚不歇,连汇林庵里的泥塑观音菩萨,他都敢随便乱碰乱摸,甚至经常对着菩萨做鬼脸,唱洋腔,胡言乱语一大气。这是对菩萨明显的大不敬。换了其他孩子,汇林庵的主持,法号妙兴的,早就大声喝斥或者给予严厉训诫了。可是,说来也怪,妙兴法师每次见他进庵,都只是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之后,就对他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放任自流了。几十年之后重新回顾这一切的时候,黄继武仍然感到非常困惑不解,因为从小到大,他始终都是不信菩萨,当然也不敬菩萨的,他实在不知道他跟菩萨有着怎样的一种不解之缘。
除此之外,如果有打弹子,拍香烟纸等等之类的,他当然更是求之不得。他的衣服和裤子口袋里面,装的全是这些宝贝玩意儿。后来,他姑婆在发出警告“无效”之后的第三天,就极其果断地将他的衣服、裤子口袋全部用一把剪刀剪了个精光。之后再给他做衣服裤子的时候,则就一律免去口袋了。他姑婆想借此一劳永逸以绝后患。他呢,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那是没有任何办法,也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他乐此不疲地遨游于他的童话世界和娱乐王国的。
总之一句话,那时候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在范家塘所有小伙伴当中,无论跌打滚爬,还是其他任何的游戏娱乐,没有一样能够少了他,又没有一样不是他占先、占优的。他是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混世魔王”。
但有两样,却是范家塘人很少知道,或者换句话说,他那时做得更多的,还是在品字形的范家塘走东窜西,左穿右插,上蹿下跳,出了这家进那家,拿起这个放下那个;只要他没有看见过,没有碰到过,或者干脆说,只要是他不知道的东西,他都想亲自动手碰一碰,摸一摸;只有一样,他只敢看,不敢动手,而且一看就是许久,看得眼睛都能够发直——那就是看女人喂奶。这一年,范家塘共有三个女人刚刚生过孩子。没有人知道,他跑进跑出最多的人家,其实就是这三家,而这三家恰恰分布在品字形的三个呈锯齿状的“口”字当中。同样没有人知道,他对女人的“妈妈”——这是常州人或者说常州乡下人对乳房的一种特殊称谓——有多么向往,多么崇拜。那白白煦煦像发面馒头一样的东西,在他眼里,在他心目中,虽然已经烙下深深的、永远难以磨灭的印记,但“她”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吸铁石一般的魔力,让他每次都产生看了还止不住想再看的冲动和渴望。这三家喂奶的女人,每次望着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胸口,因为知道他出生不满一个月就没了娘,断了奶,加上他亲娘又是她们最喜欢最信赖的大姐姐,所以她们对他都有几分怜惜,都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们每次都对他报以温婉和温馨的微笑,有的甚至还会不无亲昵地问他想不想吃(喝)上一口?然而,每当她们这么开口问他的时候,他就会羞涩地一笑,然后飞也似的逃开。
这是其中之一;其二就是,虽然所有人都晓得他是出了名的“燕杀坯”和“皮沓子”,却没有人晓得,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特别容易多愁善感,尤其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他的心里就会像犯了胃病一般,抑制不住地往喉咙口泛酸水。每当看见一只麻雀,一只蚱蚂(蚂蚱),甚至一只蚂蚁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会非常难过,他都会悄悄地挖一个小坑,然后将那只麻雀或者蚂蚱或者蚂蚁好好地掩埋。在任何人眼里,他都是“活生(猴子)屁股”,是活泼好动的,甚至是粗犷狂野的,但却同样没有人知道,他动如脱兔的同时又是静如处子心细如发的,甚至是顾影自怜的。前者,是因为孩子的天性;后者,则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世,让他常常深陷“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父母,我却有名无实?”这个泥潭不能自拔的苦恼之中。
他很“皮”,“皮得要死”,用书面语形容,就是放荡不羁,桀骜不驯。任何事情,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这是一种率性而为,还是天性顽劣?抑或是对于自己“另类”身世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叛?
在范家塘,六岁的黄继武不仅调皮捣蛋已经“高山打鼓,名声在外”,在数数认字包括写字方面,他同样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从1数到100,他背起来连个顿儿都不打;有线广播里面无论播送什么内容,他只要听一遍,就能够记住并且能够背诵下来。有线广播里播送的每一条毛主席语录,他只要听一遍,就能够背下来,而且背得滚瓜烂熟。他最大的杰作,就是能够无师自通地用洋(铁)钉的尖头部分,在他家大衣柜中间的那面玻璃镜上,先是一笔一划地画五角星,紧接着就开始写下“毛主席万岁”这五个大字。不过实事求是说,他在写这五个大字的过程当中,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和周折的。他先是踮起脚尖,在他胳膊能够勾到的最上方写了一个“毛”字,接着再写“主”字,等到要写“席”字的时候,因为长时间踮着脚尖,举着胳膊,身体明显有些吃不消,所以他只好将这个“席”字写到了下面一行,等到他将“毛主席万岁”这五个大字全部写完的时候,大衣柜中间的那玻璃镜面上早已经坑坑洼洼一大片,变得有点惨不忍睹了。
孙子六岁就会写“毛主席万岁”,当爷爷的自然为之感到自豪和骄傲。但是,好好的一面玻璃镜子,硬是被洋钉划得沟沟坎坎,伤痕累累,黄传清又不免感到有点肉痛。他把孙子叫到玻璃镜子面前对他说:你会写“毛主席万岁”这五个大字,固然是一件好事情,值得表扬,但你把镜子划成这样就不好了你晓得伐?黄继武点点头说晓得了。黄传清于是就满意地笑道:知错要改,下回不能这样做了晓得伐?
黄继武再次点点头说晓得了。
站在一旁的黄传琴却板起面孔对黄传清说:“我真是搞覅懂了,阿哥你嗲辰光变得这样娘娘腔了?还下回不能这样做了?!这回都未能及时制止,下回就要上房揭瓦,就要放火杀人了。”
“嗲辰光”,什么时候的意思。
黄传清呵呵笑道:“不就一面镜子吗,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啊?”
“阿哥你这是在纵容他犯错误你晓得覅晓得?他现在就是范家塘有名的‘燕杀坯’、‘皮沓子’了你晓得覅晓得?你再看看他身上,早起穿上去干干净净的衣裳,放个屁的功夫,就‘拉带坯’成嗲个样子了?”
“拉带坯”的意思:一是腌臜,二是不爱清洁。
说到这一点,黄传琴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黄传清却再次呵呵笑道:“那依着你应该哪能办?”
“小佬做错事体就应该‘吃桑活’!好让他多长一点记性。好让他晓得哪样事体该做,哪样事体覅该做。”
黄传琴口中的“吃桑活”,就是打的意思。
“他才六岁啊我的妹子。”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细辰光覅好好管教,等长大了再去管再去教,那时候就一切都晚了,也来不及了。”
“细辰光”,小时侯。
“理是这个理,但他都已经认识错误,并且都点头做过保证了。所以依我看,今天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算了。”
“今天这件事情如果就这样随随便便算了的话,那你就等于姑息养奸。”
“这下要轮到我说我真是搞覅懂了。你为嗲不能多看看他好的一面?你为嗲不能有话好好讲?一句话,你为嗲动不动就要让他‘吃桑活’?”
“我再说一遍,小佬做错事体就应该‘吃桑活’!好让他多长一点记性。好让他晓得哪样事体该做,哪样事体覅该做。总之,‘小佬咕子’是不打不成器的。”
“小佬咕子”跟“小佬”一样,都是对小孩子的一种叫法。
“那我要是覅同意呢?”
黄传清有点忍无可忍了。
黄传琴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不满与不依不饶:“奇了怪了,你为嗲覅同意?”
“不为嗲!我日你个娘!老子就是覅同意!”
黄传清终于火冒三丈,他提高嗓门吼叫了起来。
黄传琴也火了,她立刻瞪大眼珠子,跟黄传清针锋相对起来:“偶古咯娘早就翘辫子了,你想×只能到棺材里去×了。”
这是他们兄妹俩第一次为孙子的事情发生争吵。
两个人都是火爆脾气。就像两只火药桶,只要引爆其中的一只,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那时候就必然会是雷霆万钧,而且是火光冲天,惊天动地。
黄传清为此觉得十分憋屈,不就是一块玻璃镜子吗,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吗?
黄传琴对此则是既委屈又难过,他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应该严加管教一下吗?你居然要跟我发这么大火?还居然要×我娘?我退了休回来帮你一起承担抚养孙子的责任,我图个嗲?我错在哪了?你居然让我热脸贴你冷屁股?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黄传琴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最后竟情不自禁地哭诉起来:“好好的,我回来做嗲?我还不是看我阿嫂为这个偷来人生——这个讨债鬼搭上一条性命,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奔黄泉路太可惜,太冤枉,所以才回来帮帮你的?既然你嫌我多余,那我又何必留下来自讨没趣?”
黄传琴不提她阿嫂还好,这一提起,黄传清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他气哼哼道:“你还真不怕‘鸭屎臭’哒。想你阿嫂活着的辰光,她对她孙子,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那是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一碰的。你呢?你倒好,回来才几天,对他不是骂就是打,你还好意思提你阿嫂?真是笑话得很。再说了,你回来帮我,我领你这份情,你要真是想走,我不会拦,也拦不住。”
“鸭屎臭”,泛指丢脸、不光彩;也可以理解为“蹩脚的表现”,很“坍台”,很“难为情”等等。黄传清这里所说的“不怕‘鸭屎臭’”是不怕难为情的意思。
这时候,如果有一方给对方一个下台阶,事情或许也就过去了,但是没有,非但没有,双方反而更加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不走,那就是我真的不知趣了。”
“慢走。不送。”
黄传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收拾衣物离开范家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