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写字
作品名称:古城往事 作者:崔晓丽 发布时间:2020-06-05 18:26:49 字数:3140
云起还气鼓鼓站在原地,他疑虑着:因为那信纸上的字体他不认得,想必不是那个人写的?
或许这里面另有缘由,他该清清楚楚地问问她,不该自己整日里这样干生气,还变得疑神疑鬼。可是,如果问了,不是更被她瞧不起?她的心里本来也没有自己,若是有便绝不是这样的态度。
自从与柳芍药成亲,云起便会观察大嫂看兄长云祥的眼神儿。秦蔓芬每每看着自己的丈夫时,那眼神儿都是怯生生、又仰望又渴慕的。
柳芍药的眼睛却是目空一切的眼睛,她的眼神不在眼前,而在远处,也或许是在她的内心深处,那是云起想去又去不了的地方。
柳芍药见他生着气发呆,便上前去推了他一把,娓娓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没道理,是你私自劫了我的信,我不气你倒气上了。我们是不是要立个规矩?你要看我的信,也要经过我的同意,要不然,以后你的信件我也能随便抢过来就看了?”
云起被她这样一推,气已消了大半,嘴硬着说:“给你看!我的信件都是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才不会写得这样不明不白的呢!”
柳芍药在书案边坐下来,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听说你要到西南大学去读书?那以后要常写信了,要是写的不好怕是得让人笑话。”
云起的字写得不好,柳芍药是见过的,她这是才说了两句好话,又来讥笑他了,云起刚消下去的气又涌上来了。
有一次,庆枝在打扫书房的时候捡到过一张他写的便签,那别扭的字体连庆枝也笑了半天。柳芍药为了取笑云起,特意将那一张便签放在了他睡觉的枕头上。
“会写字就了不起吗?”云起说。
“那你也来写写怎么样?”柳芍药笑着拿起笔递给他。
谁让他敢偷自己的信看,一定要好好气气他。
云起赌着气一把夺过笔来,说:“起来!给我磨墨!”
柳芍药心想,难不成几日里你就把字练好了吗?便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拿起墨来研着,等着他出丑。
云起拿着笔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沾饱了墨,皱眉看着案边的柳芍药说:“你站过来些,挡住了我的光。”
柳芍药忍着笑,往书案里挪了挪步,说:“是啊是啊,你这字是得见见光了。”
云起一再被她用话挤兑,又说不过她,这时一把拉过她来,用身子把她挤定在案边,拿起笔就往她脸上画。
柳芍药没有防备,左躲右躲地没有躲开,被云起画了一脸,那笔把墨沾得太满,墨汁顺着额角、脸颊滴下来,柳芍药只觉得睁不开眼,嘴里都是苦苦的墨味儿。
她一边用袖子擦墨,一边扬手打他,急道:“你真是个混蛋!”
她连眼晴都眼不开,自然打不着云起,云起一边叫她动瘫不得,一边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这才解了刚才受的气,说:“你的样子真好看!”
云起说着才发现自己正用身子紧紧抵着她,她还比他高着小半头,他的嘴唇正够着她的下巴。
柳芍药只觉得下巴痒,以为是墨流下来了,便用手去擦,摸到的却是云起的脸。
云起亲了她的下巴,又去亲她的嘴巴,她拼命地往外推,云起却非要亲到不可。
俩个人一推一压,就倒在了书案上。云起倒是一下子亲在了柳芍药的嘴上,柳芍药也一把揪住了云起的耳朵,两个人说是亲密,又是撕打,一时不可开交,书案上的东西也掉了一地。
就在这个时候,门板被“啪!”地一声推开,一脚迈进来的人被眼前的情景惊住,大叫了一声:“哎呀!你们……”然后猛地关上门板退了回去。
来人正是秦蔓芬,她退回去地慌忙,一头便撞进了婆婆姚牡丹的怀里。
柳芍药听见了声音,听着像是大嫂秦蔓芬,就更用力地揪起云起的耳朵,疼得云起松了口,柳芍药脸通红着说:“快拉我起来,有人来了。”云起偏不听,按着她的手,又上去亲了两下。
姚牡丹在门外问退回来的秦蔓芬,说:“你慌慌张张的干嘛?”
秦蔓芬红着脸对婆婆姚牡丹说:“这两个人,芍药她怎么……这才从娘房里回来就……大白天的!”
云起听见了母亲的说话声,这才松开柳芍药,将她拉了起来。
姚牡丹再次推开门进来,看见柳芍药的头发、衣服蓬乱,脸上被黑乎乎的墨汁染得像个大花猫,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
云起占了便宜,开心地笑着说:“她刚刚要唱戏来着,我给她画个大花脸。”
姚牡丹这才知道是儿子顽闹,招呼道:“庆枝哪儿去了?快给你们少夫人擦擦脸!这么没轻没重的,闹也不是这么闹……我的天,这衣服上……这衣服还能要吗?”
柳芍药的衣服上也在刚才两人撕闹时染上了大片的墨汁。
庆枝应声进来,先捡了掉在地上的东西,说:“夫人别担心,他们俩个常这么闹,不知道祸祸多少东西了。”
姚牡丹把云起拉到一边去,叮嘱道:“你媳妇儿身子不好,你可不能这么没轻没重……再说……更不能……在这桌子上……”
庆枝已经打水来给柳芍药洗脸,柳芍药打了个喷嚏,给她递毛巾的庆枝顺口说:“桌子上凉吧?”
秦蔓芬听着,“扑哧”一下乐了出来。
姚牡丹怕柳芍药脸上过不去,就岔开了话题,说:“好了好了,我是来给芍药送首饰的,看看哪儿一件跟她的衣服搭,去赴宴的时候好戴着。”又俯身看见了案上柳芍药写过的字,夸奖道“真是好字,我是个外行,该拿给你父亲看看。云起以后就跟着你媳妇练字吧,练不好就不许去读什么大学,自家的本事还没学好呢,学什么外面的。”
云起看一眼洗好了脸的柳芍药,在婆婆面前,柳芍药便换了一副恭顺模样,他对她“哼”了一声,便转身出来了。
了衍住过的那间书房里有一本《孟子》,了衍应该很珍视那本书,书里有他诸多处的批注,如果不是他走得突然、没有准备,想必是他是不会将这本书落下的。
就在了衍走后的第二天,云起来过这间书房,他随意地翻起书架上的书,就发现了这本《孟子》,刚将书打开,里面就掉出一张书签。
书签上梅花篆字写着:见字如面。字下的印鉴是:四平八稳,福泽深广。
云起立时想到了了衍说过的那个与他门不当户不对,却被他深深爱慕的姑娘,原来那位姑娘就是柳芍药。他又想起那天在雁归寺见到柳芍药,又见到了衍,他们是约好的要见面,只是这场见面被自己无意间破坏了。还有剧院中的那场暗杀,柳芍药返回去……他们之间一定还发生过更多云起所不知道的事……
云起的心里百味陈杂。
“云起!我就说你在这里!”姚礼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姚展、姚朋两兄弟。
姚礼迎头就问:“姑父可跟你说了吗?他要送我们去奉天讲武堂学习。”
云起闷声说:“我不去,我不爱学什么军事,也不想打仗,我要去读西南联合大学。”
姚展说:“若是盛世,我也甘愿习文,做个儒生雅士最好。可现在是乱世,谁能遗世而独活?我愿意上战场,把儒雅留给后来人吧。”
姚展的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明朗与忧患。
姚礼还少年不识愁滋味,便没有兄长那样的忧国忧民,说:“我都行,反正是上学嘛,读哪儿都一样。”
姚朋说:“我自然是去讲武堂,我在军中有职位嘛,考起来也容易。”
云起问姚展:“最近有见着了衍吗?”
姚展踌躇了一下,说:“你不知道,云祥兄长怀疑了衍是革命党,已经在追查他了。我哪儿敢再见他?我若见了他,那不成了私通革命党?”
云起问:“那了衍是革命党吗?”
姚展在屋子里踱了个步,转身坐下来说:“了衍是不是革命党我不知道。咱们单说说革命党,革命党或许是革命党,但革命党首先是爱国人士,他们为国、为家,不为私利,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和敬仰吗?难道他们该被判罪追杀吗?真正有罪的不是他们……”
“大哥!”姚朋少年老成,制止了他,“你在这儿说什么呢?这可是大帅府。”
姚展说:“大帅府怎么了?当着云祥哥的面儿我也是这么说的。只要为了民族大义,我们中国人自己还分什么党派呢?”
姚礼对他们说的国家问题不敢兴趣,就说:“咱们还是说说到底去哪儿上学吧。云起,大哥和二哥有伴儿了,咱们俩也做个伴儿吧,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姚展踌躇满志地说:“云起,我劝你好好想想,更应该出去看一看。”
姚朋怕姚展说话没有轻重,惹出麻烦,说:“咱们别在这儿说了,先去给大帅回话儿吧。”
几个人从书房出来,云起跟姚展走在最后面。
云起将那本《孟子》交到了姚展手上,说:“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私下的关系很好吗?你若见了他,就把这个给他吧,就说我看了,也猜到了,我要见见他。”
姚展想了想,接过书来,说:“好!云起,或许你也该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