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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许布达

作品名称:同学会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6-05 10:42:24      字数:5288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黄光月走回自己的座位,他的眼睛里带着忧伤,但是,他的头颅是高挺的,虽然他总说自己是个坏人,却并不因为这点而悔恨,更多的似乎是在问世人,何为坏人,何为好人?
  弘子站起来总结说,黄光月给我们讲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这个故事似乎发生在万里之遥,其实它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似乎发生在千年之前,其实它就发生在昨天,它是荒诞的,又是现实的。
  黄光月提出了一个问题,什么人是坏人,什么是坏人的标准,黄光月是坏人吗,他损害了谁家的利益?这些,我们无法给出评判,大家听了,心里也是有杆秤。下面有请许布达,许布达——
  许布达从容地走到台子上,他向大家望了一眼,然后说,我叫许布达,为什么需要介绍名字呢?因为我是个极为平凡的人,就是一粒微尘,虽说和大家一起读了几年书,恐怕没一个人还记得我。
  在南湖师范学院读书的时候,男同学爱恋女同学,我就不同,我从没爱过任何一个女同学,只在内心暗恋过教音乐的孙老师。孙老师有许多与众不同的特点,她的头发梳得非常滑溜,每一根发都是垂直下泄,没有任意两根是交错在一起的,孙老师的衣服纤尘不染,夏天的时候,她总是穿着连衣裙,我们如果要看她身上的肌肤,就只能看她的手和脸,其余的地方全为布衫所遮盖,就连脚板皮我们都是看不到的。她的连衣裙我记得大约是六套,一套是白底子起水红桃花的,一套是白底子起蓝紫色花的,一套是褐色底子起黄色碎花的,一套是蓝色底子起粉色桃花的,一套是红色底子起黄色碎花的,最后一套是青色底子起白色碎花的。孙老师的冬装总是半长呢子,青色的一件,灰色的一件,然后总是围着围巾,围巾是红色的一条,蓝色的一条。
  你们谁见过孙老师的笑容吗?反正我没见过。孙老师到教室里来上课,她的嘴巴闭着的时候不是紧闭着,而是微微开启,她一说话,就有一个酒窝在她的脸颊上任意凸凹,那酒窝在跳动,在呼喊,在挑逗,她的酒窝跳一下,我的心脏就跟着跳两下,我是激动,所以,跳跃的频率就要快两拍。
  有一年期考,孙老师把我叫到音乐教室里唱歌,唱的是《歌唱张志新》,我一连唱了三遍都不及格,孙老师就说,许布达你是怎么搞的,心不在焉,平时不是这样子啊!我说我害怕。孙老师说许布达你怕什么呀,这里有鬼呀?我说鬼倒是没有,妖倒是有一个。孙老师白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这叫做胡思乱想知道吗,你竟然敢打老师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你不想把师范学院读完呀?我说孙老师你就饶了我吧,我虽说心里暗恋着你,但是,我从没表示过,也没说过,你去报告学校里我是不承认的。孙老师说,我不是告密者啊,没这个习惯啊,你要暗恋就暗恋吧,但是,不准你乱说乱动,更不准拿笔写什么。这个孙老师好像吃了灵菩萨的尿样,我只好按耐住自己浮躁的心情,让自己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有没有同学知道我的暗恋心思,要不是今晚上有同学说女生在晚就寝时议论体育老师,要不是吴斤山、黄光月讲他们的故事,我今晚上也没勇气把自己暗恋过孙老师的事情说出来。
  暗恋一个人其实是很幸福的,尽管这个被暗恋的对象不知道,或者不接受,对暗恋者来说,他是幸福的。
  大家读过《陈风·月出》吧,我们再来温习一遍如何?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你们看看,明月初升,就如男子心心念念的女子一般皎洁动人。思念如此深沉,无法排解,由月想到人是多么容易,她的面容、她的身姿、她的体态一一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然而这女子究竟身在何方,男子为何只是思念而不见行动?是不是这女子就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孙老师,这男子是不是我啊?
  许布达说到这里,座位上笑成了一片,大家都说这个许布达在发疯,这个疯劲至今仍在。
  许布达说,你们别笑话我啊,我今天说过之后,你们谁也不许告诉孙老师听,谁要是讨舌,我就坚决不承认,而且会说你自己就是这样想的,是你在暗恋孙老师。
  我不是教育学家心理学家,我没研究过师生之间可不可以谈恋爱,从法理上讲是不可以的,从伦理上讲也是不可能的,但是,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现实生活中就是有师生之恋,吴斤山是一个活化石,黄光月是一个活化石,鲁迅难道不是个活化石?而且我还发现,凡是师生恋,学生往往是主动进攻型,老师是被动接受型。我这里申明啊,我和孙老师不存在恋爱关系,只是我在暗恋孙老师,暗恋者,心里想想而已。我甚至敢于断言,班里除我而外,肯定还有男生也暗恋过孙老师。
  谁叫孙老师长得那么漂亮且又多才多艺呢?
  我们读书那会儿,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我记得在师范三年,我只有两双鞋子,一双是我娘做的布鞋子,专门用来洗了脚晚上穿的。另一双是黄胶鞋,那不能叫一双鞋子,因为它已经不完整了,鞋帮子破了,鞋后桩也踩塌了,两个大脚趾都露在外面喝水。有人问我穿着这样的鞋子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怕丑吗?我说这不是我的丑,更不是我爷娘的丑,他们的背脊都做坨了,也不能给我挣来一双鞋子,这说明不是他们的错。
  当时班里评助学金,我也是老拿丙等助学金的一个,那些拿甲等助学金的同学,原本家里就比我们家里要富裕,他们或是干部家庭,或是组织上人的家庭,或是工人家庭。我不是啊,我的老爷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包假不换的农民。后来到了社会上看到贫富两极分化严重,我就想,原来,世界并无公理可讲,富者通吃,天下皆然。
  所以,虽说事情过去了三十年,对于班级助学金评定,我只能说两个字“遗憾”,这无关钱多钱少,而是关乎公平正义。
  说富者通吃还是肤浅了些,其实是权利通吃。
  所以,走上社会后,我就开始钻营。首先我是个老师,我们那个乡没有高中,只有初中,我就是个初中老师,一分到学校就受到重用,叫我到毕业班教语文。那年冬天,全区组织教学比赛,我拿了全区初中语文教学第一名的大奖,自然引起了领导的注意,乡里的教育组长认识了我,和我握手谈话,后来,我有事无事就往组长家里跑,他家要做煤球我就帮着做煤球,他家要种菜我就帮着挑粪,他家要装修,我就帮着刷房子,总之,只要组长家里有事,我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我知道,光给组长家里做点事是远远不够的,过年了,学校每个老师分了10斤猪肉,我就一分为二,拿了一半给组长送去,我说,组长给我帮帮忙,我们家里人不喜欢吃猪肉,请你看在我们交情份上,帮我吃一块吧。组长很为难,踌躇了一会就说,下不为例啊,这人要我帮忙,那人也要我帮忙,我只一双手呀,一双手只能捉一只乌龟呀。后来,我每个月买一条长沙烟送去,然后就糊我们组长说,我家一个亲戚老是送我烟抽,我抽不了那么多,放到家里又上霉,组长帮帮忙吧。
  我们组长不是猪啊,他就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要求啊?我说,我就是喜欢跟着组长做事,组长人好,人善良,我跟着组长做事能学很多本事。组长就在第二年暑假把我调到了教育组帮他做事,我只教了一年书,就脱离了苦海。
  人是不能满足的,到了教育组我就想做教育组长,一个办事员没权,一个组长就有很大的权利了。有什么办法得到组长的位子呢?我又不能弄死他,只能为他好好工作,期望他快点因为工作业绩好调到教育局去,他走了我就接他的班。
  觊觎组长位子的人多的是,我在边上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尽心尽意讨好他。当然,光给组长家里做事还是不够的,光送他东西也是不够的,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在组长身边做事不能有你的思想你的主意,组长再混蛋,他的主张都是好主张,你不能拂着他;组长要报销什么条子,你不能去问这条子的用途,只能闭着眼睛给钱,打开眼睛做账。就这样,我侍奉了组长两年,终于把他培养成为一个教育局股级领导接班人,他坐着四个轮子的车滚走了,组长的位子终于落到我的手里。
  你们知道乡教育组组长是个什么职务吗?要是论官阶,它并无品位,但是它的实权很大。一个乡镇,大一点的有两三百名教师,三千多名学生。小一点的,也是二百多名教师,二千多名学生,这些人的人事权在你手里,谁到哪个学校教书那就是你一句话。这些人的财权也掌握在你手里,你想把哪些钱收到手里就可以收到手里。你说要开展什么活动就开展什么活动,你说谁是优秀教师谁就是优秀教师,你可以关照人,也可以惩处人,一句话,他们在你手里圆扁任捏。
  那时候,我已经结婚了,老婆也是名初中教师,她是教数学的,教数学的人一般精细。我当组长的那个晚上,老婆就不准我外去,我说我是组长了,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怎么可以限制我呢?老婆说,我不限制你,但是今晚上不同,今晚上你可能就是洋洋自得,我呢,我是战战兢兢心里不安,所以,我必须把你留下来教导你一番。
  老婆是我手下的一员,居然敢说要教导我一番,凭什么呢?当然是凭老婆的身份。老婆说,许布达呀许布达,你不要以为当组长了就是皇帝了,可以三宫六院了,今后,不准你单独接见女老师,也不准你以工作之便去访问女老师,不准你在教师大会上表彰女老师,也不准你提拔任何女老师做校长,总之,遇到了女老师,你要绕道走。
  我问为什么?我是个教育组组长,有一半工作是与女老师有关的,怎么可以不和女老师打交道?
  我老婆振振有词说,你只听我的就是啦,听我的就官运亨长,不听我的就是短命官。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底子自己不知道呀,你是一有机会就要拈花惹草的角色,女老师“布达”“布达”地一叫,你还走得动路呀,你全身都会软耷耷的,只有一处是硬的,老婆这个教导当时把我笑死了。
  老婆说,你严肃点,不要嬉皮笑脸!又说,还有一点,你不能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名义送的礼品,烟也好酒也好钱也好,总之一句话,不准收礼,我要是看见你收了人家礼品,我就把你告到教育局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别以为我老婆是说着玩玩的,她是个一股正经的人,从来就是说一是一的人,老婆提出这两点无非是捍卫她的老婆地位,无非是让我这个芝麻官一直做下去,她的心不坏,可是,我的心一经浸透了污汁,无法达到她那个纯净要求的程度了。
  我钻营几年,千辛万苦为了什么呀,还不是荣四爹为芋头来的?不好色的男人还叫男人吗,不喜欢钱的官还叫官吗?但是,我这心里话不能说,既不能公开说,更不能当我老婆面说,若是公开说了,上面马上就会叫我靠边站;若是当我老婆面说了,老婆就会立即休了我,最轻的惩罚就是让我跪搓衣板。
  你们别看我老婆是我手下一员教师,在家里,她绝对是一把手,因为我在家里从不做家务的,也不带孩子的,我们夫妻有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全是老婆一手带养的,所以,我在家里毫无地位,我要是不听老婆的话,洗了澡就会连裤衩都找不着。
  做第一年组长的时候,我是小心翼翼的,完全彻底听从老婆的教导,绝不拈花惹草,也不收礼。从第二年开始,我就堕落了,我无法抗拒啊!我们乡里的女老师确实太漂亮了,只要一看见她们我就走不动路,两脚发软,舌苔不转,说话语无伦次。我们完小有个女教师名叫雁翼,那年25岁,长得刘晓庆一样漂亮,又没结婚。更绝的是她的课教的好,在我们县里小学这个层次,她的课绝对是教得最好的,为了接近她,我就经常对完小校长说,我们做领导的要深入课堂,要做教改的领路人,于是,我每周都要搬着椅子去雁翼的课堂听3节课。我的天啦,进了课堂,我哪里还有心事听课啊,只死死地盯着雁翼老师看,看她飘洒的发,看她笔挺的鼻子,看她的小嘴唇,看她袅娜的脚步,看她白皙的皮肤,听她的燕语莺声,歌唱一样的话语。
  于是,我发现了一个接近女教师的秘密,那就是听课,听了课以后还可以和女教师交流,这又多了一个接触渠道。自从掌握这个秘密后,我就把技巧运用得纯熟了,无论想去哪里观赏女教师风采,我就借由头去听课,去开教研会,看我老婆还有么子话好说。
  我们乡里有人开始说风凉话了,有人说,许布达组长是教改的先锋,他带着女教师冲在教改的最前线。有人说,我们许布达组长有个嗜好,就是喜欢听女教师的教改课,教改的风采全让女教师占了。有人说,谁长得最漂亮,谁就是许组长教改的模范。
  这些话自然传到了我老婆的耳朵里,一天晚上,老婆揪着我的耳朵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惹谁了?我说,天地良心,从没惹谁。老婆说,是不是哪个女教师又入你老人家法眼啦?这时候,老婆已经把我的耳朵拉得很长了,但是,我不能顺着她的意思走,还是否认。
  送礼也是一样,开头是人家往家里送,老婆要么是挡驾,要么是折价给人钱,后来,送礼的人学乖了,他们不往家里送,就送到办公室去了,我的烟酒就不花钱买了,而且还有剩余,至于红包嘛也是有的,反正我记不清了,谁送了记不清,谁没送我心里可有数啦。
  虽说有老婆做纪律检查,我还是无可挽回地污染起来。以前是我盯着组长的位子,我那时仁慈,手段就是努力工作,把原任组长培养到教育局去当官。现在觊觎我位子的人没一点风度,他在寻觅我的污点,而且还是联合我老婆一起搞我,反反复复去教育局控告我,说我和女教师走得太近了,说我受老师礼品太多了,必须将我换下去。
  教育局长就笑着说,你们二人好有味啊,一个是许布达的老婆,一个是许布达的直接下属,你们把他告倒了有什么好处?他那些缺点算什么缺点啊,简直就是优点。我老婆就说教育局长混账逻辑,她干脆泼妇一样在教育局撒泼,说是不撤了我的职务就誓不回家。局长只好找我谈话,我说好好好,听我老婆的就是啦,不过,我是没法子再回到老地方教书的,局长就把我调到了县城一所中学做教师去了。
  我就是鲁迅笔下的那只苍蝇,嗡嗡地飞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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