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心之恶（8）

　　一句“杀无赦”，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吓退了众人，纷纷噤若寒蝉，断指的恶汉也把惨叫声忍了回去。
　　梅子谦兄妹给辛盟主等人裹了伤，确定他没有大碍，这才问起居民闹事的原因。
　　辛盟主长叹一声，又怒又悲，道：“我也不知为何，这些人简直莫名其妙，一大早冲进院子，指责我隐瞒解毒的配方，这从何说起啊。”
　　梅良辰将长剑指向断指的恶汉，道：“你说，为何来找辛前辈大闹。”
　　那恶汉正疼的全身发抖，对梅良辰又恨又怕，不敢不答。
　　他道：“这老头子不是个好人，故意用假配方糊弄我们。”
　　梅良辰道：“你又不是大夫，如何确定真假，你们这群混账……”
　　他气急怒极，昨日的场景历历在目，这才多久，又是这群东西跳出来胡闹叫嚣。生死关头帮不上一点点小忙，添乱的本事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把他们扔出去喂狗都不解恨。
　　恶汉道：“不是我们胡说八道，是老头的徒儿亲口说的。雪灵芝有人工培育之法，老头子故意隐瞒，装模作样寻找野生的雪灵芝。他就盼着我们变成更多的人面蛊，到时候就可以高价出售人工雪灵芝了。”
　　辛盟主大惊失色，顾不上自己的伤，冲过去揪住恶汉的衣领，急慌慌道：“你别胡扯，雪灵芝没有人工培育之法，你有没有说出去，还有多少人知道？”
　　恶汉看了梅良辰一眼，没敢动辛盟主，道：“你的好徒儿亲口说的，怎么成了我们胡扯。你存了敲诈勒索的坏心，他看不惯，就跟我们说了实话。”
　　辛盟主快急疯了，雪灵芝人工培育之法一旦传出去，定是泼天之祸，回身怒问道：“谁说的，立即给我站出来。”
　　医者联盟的人又委屈，又茫然，纷纷摇头。
　　恶汉道：“是你的大弟子宋誉说的，人工培育雪灵芝的方法很简单，所有的人面蛊都能变回正常人。”
　　“这个孽障！”
　　辛盟主怒骂一声，忽然捂住心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梅纤雨慌忙拖住他，一看神色，就知道犯了胸痹之症，立即拿出保心丸给他压在舌下。
　　那恶汉自认为占理，丝毫不顾辛盟主犯了重病，再次絮叨起来：“老头子自作聪明，故意搞出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所有人以为雪灵芝千金难求，等他拿出人工培育的雪灵芝，就可以随便狮子大开口，趁机发财了。”
　　梅良辰冷笑数声，把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寒声道：“想死想活。”
　　恶汉吓得面色如土，结结巴巴道：“不、不、不能怨我们啊。”
　　梅良辰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宋誉在何处？”
　　恶汉道：“不、不……不知。”
　　梅良辰目光移动，众人震慑于他的冰冷狠厉，纷纷低下头去。
　　须臾，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实话实说，不怕你找我麻烦。”
　　宋誉神色从容，挤进人群，气定神闲站在梅良辰面前，道：“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师父道貌岸然，不思尽力救人，只想借着灾难发大财，我实在看不顺眼。你也不好好想想，除了矿石类的药材，哪个不能人工种植。雪灵芝是土里长得，当然也能种植。”
　　医者联盟有人道：“大师兄太过分了，昨晚师父训了你几句，你分明是记恨在心，故意挑事报复他。”
　　宋誉道：“过分的是他，我好言相劝，如今大难临头当以人命为重，怎能存有如此诡诈的心思，他不但训斥我，还动手打了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以禽兽为师，我就要揭穿他虚伪的真面目。”
　　“你倒打一耙。”
　　“你血口喷人。”
　　“师父从无此心，你才是衣冠禽兽。”
　　医者联盟的人愤愤不平，喝骂不止。闹事居民忍耐不住，很快加入战团，与他们骂在一起。
　　这一骂，就昏了头，众人渐渐将“杀无赦”三字抛到了九霄云外，附和之人越来越多。
　　骂爹骂娘，骂人家祖宗十八代，骂医者联盟的后人世世代代为婢为娼永世不得翻身。污言秽语骂的好生顺溜，精彩绝伦，唾沫星四处乱喷。
　　辛盟主昏迷未醒，但残留着一点意识，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心中一片冰凉，眼角处泪珠滚滚落下。
　　梅良辰心中一凛，附在梅子谦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梅子谦点点头，把辛盟主轻轻抱起来，送回厢房，布下隔音结界，以便于让他好好休息。同时握住他冰凉的手，温言劝慰。
　　梅纤雨留在外面，耳边一片聒噪之声，被刺激的头皮发麻，拔高声音道：“都给我住口。”
　　没人听他的话，两方阵营依旧骂个不停，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
　　闹事居民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医者联盟的人更觉得委屈，双溪镇与他们有何相干？
　　根本是毫无关系，辛盟主得知此处有难，一声令下，就跟着过来救人。同样是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哪次出去采药不是把命拴在腰带上。
　　明明是恩人，一觉醒来变成居心不良的害人精，被人指着鼻子薅着领子痛骂亲人子女。
　　护送雪灵芝的人更是一命归西，有居民心疼了吗？可曾安慰一声了？
　　还有比这更冤枉的吗？
　　不多时，重现了昨日的一幕。有人动手打在一起，拳打脚踢。与昨日有一点不同，女人也上去助阵了，咬得咬挠得挠，嗷呜大叫，尖利刺耳。医者联盟人少，很快落于下风，脸被打青了，头发被扯乱了，被女人指甲挠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梅纤雨上前拉架，梅良辰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三哥，你……”
　　梅纤雨愕然望着他。
　　梅良辰的狠厉、愤怒之色，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神情。
　　他眯着眼睛，旁观片刻，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突然出手如电，一道炫目的剑光飞了出去。
　　众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由自主停下来。
　　那断指的汉子踉踉跄跄歪歪斜斜走了几步，双目突出，布满血丝。他的两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喉咙，鲜血如泉涌。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恶汉铁塔一般的身躯轰然倒下，瞪着眼睛望着天，双手松开，露出咽喉处巨大的伤口，血流了一地。
　　“啊，死人啦！”
　　闹事的居民面如死灰，尖叫出声。
　　梅良辰长剑一指，道：“住口。”
　　声音并不响亮，却有一种震慑天地的威严。
　　有人将尖叫声忍了回去，有的忍不住，只得死死捂住嘴。
　　梅良辰看向打架最凶的两个汉子，淡淡地道：“跪下。”
　　两个汉子怕的要命，以为跪下求饶就无事，很顺从地屈下双膝，跪在地上。
　　梅良辰又是长剑一挥，一招割断两个人的喉咙，鲜血飞溅，他脸上、衣襟上、袖子上，皆是血迹斑斑。
　　梅纤雨也被他吓到了，大气不敢出。梅子谦透过窗口看到这一幕，有些惧怕，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恍然觉得，这时的三哥，真是帅死了，有杀伐决断的魄力，比爹爹还厉害。
　　梅良辰随手一抹脸，看着手上殷红刺目的血迹，笑的冷气森森，道：“你们非要逼我以这种方式跟你们对话，好得很，我成全你们。”
　　各大驱魔家族有一个共同遵守的规矩，那就是不能跟普通人动手，更不能杀害普通人，违令者严惩不贷。
　　这些居民之所以敢一次次闹腾，就是吃准了云霄宫的人不敢真把他们怎么样。昨天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一个个叫嚷着要梅雪亭杀了亲生女儿，梅雪亭吓唬他们一顿，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地留下来了。
　　梅良辰更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他们着想，体谅居民们的难处。
　　可他们却忽视了一点，任何人的忍耐都有一个极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世上除了自己的爹娘，没人会真正惯着你。
　　梅良辰手臂下垂，长剑上的血珠一颗颗往下滴落，冷飕飕道：“还有话说吗？”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梅良辰向前踏出一步，无声无息，却如千斤巨石砸在所有人心头，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一个个蠢得无可救药，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不懂医术，完全是个门外汉，尚且知道一个常识，园中培育的人参和野生的人参功效有着云泥之别，以此类推，人工种植的雪灵芝能和野生的雪灵芝相提并论吗？你们都长着脑子，难道都挖出去喂狗了？”
　　众人哆嗦着，脑袋耷拉到胸前，根本不敢答话。
　　梅良辰心中怒火熊熊燃烧，道：“脑子喂了狗也就算了，良心也喂了狗，你们根本不配为人。辛盟主耄耋之年，白发苍苍，他和医者联盟的人，与你们哪个是至亲？哪个是故友？非亲非故，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们。别以为世人都该围着你们打转，你们活着，于他们无益，你们死了，他们并无损失。只是念着天下苍生本为一体，大难临头理应守望相助，别把任何人的善心踩在脚下践踏！我今天能杀三个人，明天就能杀三十个，没良心的畜生，死不足惜！”
　　宋誉终于知道怕了，悄悄往后退去，想找机会逃跑。
　　梅良辰看着众人，眼角的余光从未放过他，一把将人薅过来，往地上一摔，踩住他的头，道：“说，你为何陷害自己的师父？”
　　宋誉的脸紧紧贴着地面，沾了不少泥土沙子，甚是狼狈，呜呜两声，答不出话。
　　梅良辰的脚稍稍移动，踩中他的后背，道：“给我说实话。”
　　宋誉惨兮兮叫了两声，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被逼的。昨晚被师父打了之后，突然来了一个蒙面人，是他逼我这么干的。”
　　“等等。”
　　梅纤雨发现他袖中有异物，沉甸甸的样子，拿过梅良辰的长剑，把宋誉的袖子划开，扒拉出两锭银子。
　　医者联盟立即有人出声：“他肯定被收买了，我们谁都没有银子，最富有的人不过是揣着两串铜板。”
　　又有人道：“我们连一粒碎银都没有。”
　　梅纤雨捡起两锭银子，翻来覆去地查看，在底部看到“巫医”二字。
　　她与梅良辰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寒气直冒。又是巫医会，简直无孔不入，见缝插针，一次次利用居民的无知浅薄挑起事端。
　　宋誉更是可恨，两锭银子就被收买，陷害恩师于不义。
　　一群黑了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