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心之恶（7）

　　梅子谦想了想，突然道：“不对呀，说不通啊。”
　　梅纤雨道：“什么？”
　　梅子谦提出自己的疑问：“雪灵芝如果可以破除妖丹，当初那条双头蛇干嘛拼死拼活地抢？雪灵芝不是可以增强妖物的修为吗？”
　　梅纤雨脑筋急转，很快想通了关键之处，道：“我问你，蛇是冷的热的？”
　　梅子谦道：“当然是冷的，你暑天抱着巨蟒睡大觉，不就是图个凉快嘛。”
　　众弟子又是齐刷刷一哆嗦，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梅良辰在一旁，狠狠瞪着她，心中涌起莫名的怒气。
　　梅纤雨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道：“蛇是冷血动物，所以对阴气强烈的雪灵芝感兴趣。对于它来说，雪灵芝相当于滋阴的药物，阴气越足越好。人面蛊是热血的，妖丹是偏热性的，对于人面蛊而言，雪灵芝相当于去火的大寒之物，就像人患了热毒之症，必须喝白虎汤来治疗是一个道理，普通的凉药是不行的。”
　　梅子谦熟悉药理药性，一点就通，傻笑几声，道：“是这么个理儿哈。”
　　梅雪亭沉思片刻，道：“双头蛇修行近千年，才敢打雪灵芝的主意。修为弱的蛇妖，恐怕也是不敢下口的。”
　　梅子谦小心摩挲着木盒，笑道：“咱家真是人才辈出，外婆好厉害。”
　　梅纤雨道：“辛前辈更厉害，不声不响去刨坟。”
　　辛盟主老脸一红，歉然道：“打扰亡者安宁，是我不对。”
　　萧微没法怪他，道：“前辈迫不得已，晚辈理解。”
　　梅子谦道：“我外婆是如此杰出的人物，为何年纪轻轻就过世了？”
　　辛盟主眼睛一红，难掩悲痛惋惜之色，萧微强忍泪水，道：“过去的事，多说无益。”
　　有名弟子道：“老爷，咱们把乔夫人请来吧。”
　　此时此刻，乔夫人无疑成了唯一的救星，不少人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梅良辰却是心中一凛，对她的怀疑有增无减。
　　梅雪亭看了那名弟子一眼，又瞧瞧众人，担忧之情涌上心头。
　　幕后主使之人的爪牙会不会混进云霄宫弟子之中了？
　　不能不防，乔夫人已在前来双溪镇的路上，此事绝不能泄露。
　　他道：“玉龙城的城主夫人，身份尊贵，岂是能被咱们请来的，向其他家族求援，看看能否找到血灵芝。”
　　辛盟主有些不快，道：“大难临头，还分什么贫贱尊贵。你若是请不来，就让你父亲出面。救人最重要，就算一步一磕头去求人，也是应当的。”
　　梅雪亭赔笑道：“前辈有所不知，乔夫人年轻时便深居简出，不爱抛头露面。否则以她的本事，早已享誉天下……”
　　萧微突然道：“我有些话想对辛盟主说，谦儿和小雨留下来，三公子也留下来，其他人回去休息。”
　　众弟子都散去，萧微等人进了药王殿，梅雪亭关好大门，布下隔音结界。
　　辛盟主甚是奇怪，道：“如此郑重其事，你究竟想说什么？”
　　萧微跪了下去，向他郑重磕了三个头，道：“晚辈知道，她到了此处，凭您的火眼金睛一定会发现真相，晚辈也不想瞒着您，只求您不要像上次一样，弄得人尽皆知。”
　　辛盟主愣了半天，道：“什么真相？”
　　萧微流着泪道：“乔夫人就是我的亲姐姐文娴。”
　　此言一出，辛盟主脸色大变。梅子谦目瞪口呆，梅纤雨隐隐约约早有预感，低下头，陷入沉思之中。
　　辛盟主缓了一口气，道：“究竟怎么回事？”
　　萧微好一阵哽咽难言，颤声道：“当年姐姐带我跳了崖，我侥幸未死，她也活了下来，被乔老城主救下性命。但她受了重伤，一条腿截了肢，头部亦受重创，得了失忆症，乔老城主收养了她，更名换姓。是以我苦苦寻找十几年，没有她半点消息。”
　　辛盟主道：“你们又是如何相认的？”
　　萧微道：“雪亭和我姐夫乔雨林是至交好友，我随雪亭去玉龙城做客，就这样遇上了。其实姐姐一直想不起过去，只是见了我感觉很亲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们姐妹就此恩断义绝。”
　　辛盟主讶然道：“什么事让你们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了？”
　　萧微早想好了应对之语，黯然答道：“玉龙城发生了一场大火，我姐姐被烧的面目全非，她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失去了。谁能想到她打起我女儿的主意，用尽手段想要抢过去。辛前辈，她已经在来双溪镇的路上了，肯定又想着抢走我女儿，你们发现她举止异常，千万不要过问，也不要指责，我自会与她周旋。”
　　梅纤雨抱住萧微，道：“阿娘别担心，我这么大了，岂是能被她抢走的。”
　　萧微一把揪住她的脸，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别有事没事就往她身边凑合，你给我离她远远的。”
　　梅纤雨吐了吐舌头。
　　萧微的担忧不无道理，梅纤雨向来钦佩有本事的奇女子，而且脸皮特别厚。乔夫人来了双溪镇，她会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缠着粘着不撒手。
　　母亲被吓成这样，她当然得按捺住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郑重道：“我保证离她远远的。”
　　萧微松了一口气，又道：“子谦看好你妹妹。”
　　梅子谦道：“放心吧，她敢瞎嘚瑟，我打折她两条胳膊两条腿。”
　　萧微望向梅良辰，道：“三公子，文家这些难以启齿的往事你都知道了，我姐姐若表现异常，你千万别见怪。”
　　梅良辰对她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疑点在何处，一时之间很难想明白，姑且信了吧。点头道：“微姨放心。”
　　辛盟主频频叹气，看着药王像，忍不住热泪纵横，道：“姐妹之间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你父亲母亲在天有灵，岂不是……唉……”
　　萧微道：“我知道姐姐心里的苦，她连丧三子，悲痛欲绝。可晚辈的孩子亦是心头肉，怎么舍得给她。我们姐妹之间的恩恩怨怨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请前辈一定要保守秘密。”
　　“文娴那孩子……”辛盟主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流个不停。
　　还记得文娴年幼之时，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是最为闪亮的一颗明珠。长得好，性格乖巧，人见人爱。
　　难道真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话，文娴这一生着实坎坷，受尽磨难。
　　辛盟主曾抱着年幼的她，漫山遍野摘果子，寻草药，感情不由自主偏向了她，道：“阿微，你儿女双全，给她一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常去看望孩子，又不是彻底失去了，何必如此小气呢。”
　　萧微急道：“绝对不行，我的孩子不能被任何人抢走。”
　　梅雪亭道：“我梅家的心肝宝贝，谁也不给。”
　　这种事情，没法强人所难，辛盟主除了生气，还能怎么样，数落他们几句之后便回自己的厢房休息了。
　　若说心思最复杂的，当属梅子谦。多年来处在一个尴尬的环境中，正所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一个爹妈生的孩子，梅纤雨却是所有人的心头宝，这个疼着那个护着，亲姨也来凑热闹，非要把她抢到自己家里去。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越想越生气，酸溜溜来了一句：“你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香喷喷的好诱人啊。”
　　梅纤雨得意洋洋道：“我是文星君转世，还不快求我保佑你升官发财。”
　　“啊呸！”梅子谦跑到角落里，生闷气去了。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梅雪亭一家在吵吵嚷嚷的嘈杂声中醒来。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听不清。
　　“一群杀千刀的东西，有完没完！”梅雪亭沉声吼了一句。
　　他发现这些居民比那些人面蛊更讨厌，有事没事闹一场，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们最委屈最辛苦。来软的，他们蹬鼻子上脸。来硬的，暂时有点效果，没过多久，所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脸皮又臭又硬，煮不烂，扎不透，活活恶心死你。
　　梅雪亭坐着未动，低垂着头，他真是受够了，宁愿去和结界中的人面蛊困在一处，也不想再看到这群讨厌鬼。
　　梅良辰不忍心打扰他，迅速擦了一把脸，带着梅子谦兄妹一同出去了。
　　闹事的地点在辛盟主的小院，乌泱泱一群人把他困在中间，个个面带煞气，声嘶力竭质问他：“明明有救人的方法你为什么不说？”
　　“你分明是故意的。”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等我们都绝望了，不想活了，他就可以趁机拿出药方勒索一大笔钱财。你个老不知羞的东西，忒不要脸了。”
　　“赶紧把药方拿出来，快去救我儿子。救不了你去死！”
　　扬巴掌的，伸拳头的，抡棍子的，好些人动手去揍他，幸好有医者联盟几个弟子护住了他，否则老人家就惨了。
　　辛盟主又急又怒，道：“别上来就动手，药方早公之于众，老夫毫无隐瞒，你们不要听信谣言。”
　　“不要脸的撒谎精，打的就是你这个老不死。”
　　“打死他打死他。”
　　“烂心烂肺的狗东西，把你扔出去喂人面蛊，让我儿子活活咬死你。”
　　有理智的疯子，比人面蛊更可怕！
　　砰砰乓乓一阵拳打脚踢，辛盟主与他几个徒儿被打的鼻青脸肿。众人兀自不解恨，揪着他们的头发，吐了好几口唾沫。
　　梅良辰三人挤了进去，踢开最近的几个恶汉，喝道：“都在干什么，辛盟主不计个人安危来救助双溪镇，你们不但不感恩，竟然动手打老人，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
　　“是他故意藏着坏。”
　　“说得对，老东西包藏祸心，就等着勒索我们呢，不要脸的东西，打死他活该。”
　　梅良辰对众人的耐心也快耗尽了，长剑一挥，砍断一名恶汉的手指，狠厉之色溢于言表，沉声道：“闭嘴，退开十步远，胆敢不从，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