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小兵

　　“说。为什么不来找我！”她很平静，除了眼睛里两团跳动的火焰。
　　“我脑袋受伤了，想不起你家的地址。”
　　她的目光盯在他前额的一小撮头发，一条白色的伤疤将一小撮头发从大部队分割开来。
　　失忆了？她想信他。
　　“记不住地址？怎么记得住我的模样。”
　　“因为你在喊我……”
　　“啊……”她疯了似的用拳头砸他，这么多年的等待，彷徨，苦涩雨点似的落在他胸前。
　　他不说话，握住她的两手，双唇赌住她的嘴。
　　她很生气，很生气。她张开牙齿咬住他的唇，一股新鲜的血味儿流进她的唇齿间。
　　只要他眉间稍微皱一下，她便会松开牙齿，但是他不吭声，表情冷静，眼睛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她输了，她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松开他的唇。
　　看着他唇上的血珠掉下来，她慌了手脚，心痛地说：“我包包里有高山茶油。”
　　她极轻柔将高山茶油敷上他的唇。他乖巧地默默地看着她忙碌。
　　完毕。
　　他轻声说：“再休息会。”
　　他抱住她倒在床上。
　　“啊，好痛！”
　　奖杯搁到招弟的腰上，刚才拿高山茶油不小心将奖杯翻了出来，招弟拿起奖杯，扔进垃圾桶里。
　　“哐”的一声，像是断裂开来。
　　“喂……”他弯腰捡起奖杯，杯身印着细小的金色文字，国际服装大赛设计金奖！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倒好，随手就扔了。
　　“一不小心就得奖，玻璃做的，当废品卖没人收。”
　　“容易得到的，不足惜，哪天肯定把我也扔垃圾桶。”
　　“你不一样。”她含笑看他，接着说，“最少可以解渴。”她坏坏地抿嘴笑。
　　他仍然表情平静，看不出他内心的任何波澜。他说：“那个不好用吗？”
　　“什么？哪个？”随即像想起什么，脸颊立即染上红晕。
　　“真的是你！你来到我的窗前！为什么！为什么！”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咆哮！她眼里闪着寒光，咬着牙问，“你不是失忆了吗？不是想不起我家地址吗？怎么连我的租房都能找到？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抓住她握紧的两个小拳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好人，你是我的敌人，看我受伤的唇，便是敌人给我下的酷刑。”
　　“说不说！”她咬着牙，瞪着眼凶他。
　　他仍然面不改色，平静地说：“怕死不是共产党员。”
　　她无可奈何，脑海里闪过《真实的谎言》，《史密斯夫妇》……
　　她问：“特工？”
　　他不吭声，只是盯着她。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他的敌人。
　　“间谍？”她不死心。
　　“老婆，我是好人。”他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颊。
　　招弟不服气，但有什么用！从开始，她便不是他的对手，她降不住他。
　　“最少，你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建设南海吗？”
　　“我是小兵，现在负责这里三百六十公里的天然气管道安全。”
　　“你又撒谎。”她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掉下泪来。
　　他吻她，连同她的泪珠吻去。
　　她带着哭腔说：“我再也不让你走，我要粘着你。”
　　“好，我们带着孩子们回家。”
　　她停了抽噎，带泪含笑：“你不再骗我？”
　　“我不会骗你！从开始到死去。”
　　她捂住他的嘴：“不可以说不吉利的字。”
　　“好！一生不负你！”
　　仍然是那个单身人士的租房。两个人窝在小小的空间里一整天没有出去。
　　第三天，她粘着他，他走一步，她便跟上一步。他拉着她，到了一个极普通的高楼里，敲开一扇门，进去。一个极普通简单的办公室。一个极普通的人在上班。他上前，说：“我今天辞职。”
　　对方打量一下招弟，好像极懂得他的辞职，微笑着说：“好。”
　　他便拉着她离开了那座高楼。
　　辞职这么简单。
　　买了火车票，招弟一直拉着他的手，就算在火车上睡着，她仍然不放，只要他稍微动一动，她便会如惊弓之鸟醒来。
　　他觉得好笑，如果自己真的要离开，她是没有办法的。只是，他再也不走了。他是一位平凡的小兵，要退伍了。
　　招弟回到家的时候，眼前的景像惊呆了。厅里一堆玩具横七坚八地躺在地上，两个小男童，流着口涎，包着厚厚的纸尿裤，像萌萌的小熊猫，在地上爬来爬去。看到招弟两个人进来，他们便比赛似的爬到招弟身边，伸长两手要抱抱。两人蹲下身，一人抱起一个。
　　“好可爱呀！”招弟伏在小男童胸口咯吱吱，小男童喀喀地笑。
　　欢欢在躺椅上睡着了，听到笑声，醒来。红美不在。喜真在房间里画画。
　　“小嘟嘟呢？”招弟想小嘟嘟可能是与美出去玩了。
　　欢欢却说小嘟嘟与甲峻一起骑马去了。并打电话给甲峻，说招弟带着帅老公回来了。
　　甲峻吓得赶紧拉上小嘟嘟回家。招弟苦等N年的人物，会是什么模样。自己会不会上去揍他一顿才解恨，帮他带娃N年，要他付出代价。招弟真是个人物，出趟门就把人找回来了。
　　喜真听到招弟的声音，欢呼着冲出房门，一把抱住招弟。
　　“想死你了，竟敢离开我们三天。”
　　喜真抬头看到身材笔挺的男子正看着自己微笑，她歪歪头，眼里尽是疑问。
　　“喜真吧？你妈妈讲起你，画画很有天赋。”他讨好地套近乎。
　　“叔叔好！”
　　“叫爸爸才对。”他纠正道。
　　喜真不理，转身进了房间，嘭地关上房门，震得两个小男孩呆住了不敢动一动。
　　欢欢只等着甲峻快点回来，将自己的两个娃抱回去，把空间留给招弟一家人。
　　甲峻果然很争气地快快回到。
　　小嘟嘟老远地喊着妈妈。冲进门来。一大一小的，敞着汗，甲峻仍然拉着小嘟嘟手。甲峻似乎忘记了打招呼，站在RAY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空间瞬时凝固了。
　　“哈哈，那个，招弟，我们先回去了，这些天，我们都住在你这里，红美阿姨回老家去了，她说家里的豆子要收采……”
　　大家回过神来，RAY伸出右手，要与甲峻握手，甲峻机械地伸出手。对方不卑不亢，气宇昂扬。甲峻脑袋一糊，便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教训他。
　　欢欢给甲峻使眼色，示意他抱上孩子回家。甲峻回过神来，与招弟小嘟嘟道别。
　　“峻峻爸爸，不要走！”小嘟嘟对RAY的到来，突然有种不安，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甲峻。
　　“儿子，我是爸爸。”RAY上前抱住小嘟嘟。小嘟嘟使命扭着身子要离开他的怀抱，而他却像猎兽咬住绵羊不肯松开。
　　甲峻也顾不上了，人家的事，自已最好不要插手了。他故意不看小嘟嘟，与欢欢逃走了。
　　不一会儿，欢欢和甲峻又回来，让招弟带上一家老少去她家吃饭。她刚刚与哥哥爸爸妈妈说了，招弟一家等会去做客。
　　欢欢就是想让她的亲人看看，招弟的眼界有多高，她才不会看上甲峻，所以，不要再为她瞎担心。
　　招弟说怎么好意思去打搅你。
　　“我给你看孩子好几天，为了报答我，必须要去我家吃晚餐。”
　　这是哪门子的报答？欢欢缠着招弟，拉上小嘟嘟便走。小嘟嘟更是欢喜，推着两个小男孩的双胞胎车子先走了。
　　招弟无奈极了，拉上喜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市长问：“在哪里高就？”
　　招弟答：“他是个小兵，负责三百六十公里路段的天然气管道安全。”
　　RAY看着招弟，微笑，眼神里赞许的表情。
　　市长笑笑，又问：“在哪个部队？”
　　RAY看向招弟，招弟会意，答：“解放军部队。”
　　爱情的力量在发酵，招弟的眼里闪着光，像换了个人。
　　甲峻不服气：“招弟不要捣乱，把老公保护得这么神秘，哪天他欺负你了，我们到哪里去找他算账。”
　　“不用找，我天天粘着她和孩子们。”RAY用力握住招弟的手。
　　招弟附和道：“是的，我天天粘着他。”
　　大家会意，招弟被爱情冲昏了。
　　喜真从出门直至回到家都没有说话，她像活在自己的世界，任何人都与她无关。
　　小嘟嘟则粘在喜真身边，RAY几次来抱他都被他躲开了。
　　“弟弟，那个人是坏人，有他在，我们的爸爸就回不了家，我们要一起将他赶走。”
　　“好！我们不要理他，让他走。”
　　两个小人儿锁在房间里不出来。
　　RAY去敲门，半天没反应。招弟削了梨，哄着他们出来吃。
　　小嘟嘟经不住诱惑，出来拿梨吃。
　　“妈妈，我好想我的峻峻爸爸，他今天送我一匹小黑马，明天我可以去看我的小黑马吗？”
　　“过来，到爸爸这来。”RAY第一次带孩子，不懂得哄小孩，他见小嘟嘟要逃，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拖到自己怀里。
　　小嘟嘟哇地大哭起来，嘴里嚷着坏人坏人。
　　RAY慌了手脚，一个劲地说：“别哭，别哭呀，我是你的亲爸爸，亲爸爸，你身上流着与我一样的血液。”
　　喜真听到小嘟嘟哭，气得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衣架，往RAY手里扫，她想救出小嘟嘟，不要欺负她弟弟。
　　RAY抓住衣架，连同喜真拉到身边，两个家伙都到了他的手里。
　　“你两个听着，我是他的亲爸爸，你的亲爸爸交待我照顾好你三个。”RAY在房间里指了一圈。
　　“你骗人，弟弟，不要听他的，他是坏人，他抢了我们的妈妈。”
　　小嘟嘟说：“我的亲爸爸是个大胡子，他喜欢趴在地上给我们骑马马。”
　　RAY摸摸自己的下巴，早上刚刮了，看来接下来几天不能刮胡子。
　　“来，我给你们骑马马。”说着便趴在地板上试图让小嘟嘟相信自己就是他的亲爸爸。
　　两个孩子看着他滑稽地趴在地板上，没有动。
　　喜真说：“我爸爸还让我坐在他肩榜上，我可以摘星星，我的头可以碰到天花板。”
　　他蹲下身，抱起喜真坐在自己肩榜上，喜真被腾空吓得哇哇乱叫。他不管，站直身子在厅里转了几圈。
　　小嘟嘟抓住他的衬衣，乱扯，叫他不准欺负姐姐，快将她放下。
　　招弟看着他们乱作一团。看着他的额头淌汗，又好气又好笑。
　　他放下喜真，顺手爱怜地在小嘟嘟屁股上拍了两下。
　　小嘟嘟哇地大哭，十分委屈的样子。
　　两个小鬼进了房间，嘭地锁上门。
　　他屁颠颠地跟到门口，十分小心的样子，说：“儿子，儿子，跟爸爸玩会，爸爸对不起，刚才不该打你，出来，跟我玩会……”
　　小嘟嘟回答：“别吵，我原谅你了，谁让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呢！”
　　招弟示意他不要着急。第一次见到儿子，不能怪他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