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人心之恶（2）

　　梅纤雨知他心中所忧，满不在乎地笑起来，道：“别担心，谁敢动我一下我揍死谁，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我如今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梅雪亭心中如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极不舒服，道：“你是说幕后设局之人？”
　　“此为其一，”梅纤雨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先把咱们带进陷阱，又利用居民和辛盟主困住咱们，这家伙算计的就是人心呢，好的坏的都被他算计到了。”
　　梅雪亭道：“还有其二？”
　　“有，第二，不能让别人知道雪灵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救人的时候，咱们是功臣，蛊疫散去，就会有人骂咱们给他们吃恶心吧啦的东西。不过这事不好隐瞒，毕竟知情者不少。做好准备，等着挨骂吧。”
　　梅子谦质疑道：“怎么可能，天下的药材千千万万种，人中白人中黄夜明砂五灵脂，哪个不是恶心吧啦的东西，哪个大夫用过之后挨骂了？”
　　梅纤雨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嘿嘿一笑，道：“你就当我想多了吧。”
　　梅雪亭“呵”了一声，道：“你有没有其三？”
　　“第三，”梅纤雨又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如果幕后真的有主使之人，而且是冲着咱们来的，各位，做好慷慨就义吹灯拔蜡的准备吧，镇上居民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咱们淹死。”
　　“谁会这么不讲理，”梅子谦愤愤不平道，“咱们事先也不知道，况且咱们一直在尽力救人，凭什么拿咱们出气。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缺德事找谁去。”
　　梅纤雨道：“梅子哥哥，所有人都如你一般的想法就好啦，天下就太平喽。”
　　梅雪亭走过去，围着梅纤雨走了两圈，道：“闺女啊，爹爹看你不慌不忙的，心里承受能力真是好。”
　　梅纤雨抓了一把草药扔进药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就在药王庙里，肯定有主使之人的爪牙，女儿已经有了怀疑目标，等着瞧吧，我把大鬼小鬼全都揪出来，碾碎他们扔出去喂狗。”
　　梅子谦兴奋的两眼放光，道：“谁呀？抓鬼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
　　梅雪亭道：“能不能告诉爹爹？”
　　梅纤雨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道：“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晚饭的时候，梅纤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晃晃悠悠挤进居民的阵营，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目标。
　　石爷爷蹲在最为偏僻的角落里，舔去碗底的几粒米，摸着瘪瘪的肚子，好一阵唉声叹气。
　　梅纤雨故意凑到石爷爷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石爷爷抬起头，也笑了起来，没有老人家的慈祥和蔼，只有令人恶心的油腻猥琐。
　　梅纤雨道：“老爷爷，看您干巴精瘦的，多吃点啊，这碗粥给你了。”
　　石爷爷饿的头昏眼花，闻言喜不自胜，接过梅纤雨的菜粥，大口吃起来。一碗粥下肚，再次伸出舌头，在空碗中舔了又舔。
　　梅纤雨道：“吃饱了吗？”
　　石爷爷满面愁容，道：“不够塞牙缝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顿顿吃不饱。”
　　梅纤雨悄悄地道：“药王殿里煮了肉，放了好些调料，特别的香，带你去吃啊。”
　　石爷爷有些惧怕，道：“我得罪了你爹，他会不会拆了我的骨头？”
　　梅纤雨道：“药王殿里现在没人，吃完就走，不会有事的，哎呀呀，好嫩的马肉，香喷喷的。”
　　石爷爷馋的口水直流，起身随她一起走了。走到半途，改了主意，摇头道：“不去了，我还是饿着吧。”
　　鱼儿还差一点就上钩，梅纤雨怎会放弃，黯然叹息一声，道：“老人家，我的本意是要救你一命，你不想活了，我也没办法。”
　　石爷爷慌了，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梅纤雨道：“您故意为难我娘，晚辈一时不忿，偷偷在您的接骨药里下了毒。”
　　石爷爷又怒又怕，颤声道：“你要毒死我，岂有此理，赶紧把解药拿来。”
　　“别急别急，”梅纤雨温言安抚他：“晚辈事后冷静下来很是后悔，怎么能和老人家生气呢，马上就想给您送解药，可是……”
　　“你可是什么？”
　　“老爷爷行行好，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我这么恶毒，您随我进药王殿，我把解药给您敷上。”
　　“你、你……”石爷爷准备了一肚子污言秽语要骂她，又怕得罪了梅纤雨，一怒之下不给解药就糟了。
　　他忍了忍，道：“好吧，我不跟任何人说。”
　　梅纤雨一路憋着笑，把他带进药王殿，梅子谦立刻关紧了大门，梅雪亭布置下隔音结界，梅良辰抽出长剑一挥，贴着石爷爷的头皮擦了过去。
　　石爷爷吓得魂飞天外，瘫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干、干、干什么？”
　　梅纤雨摸出一只青绿色的虫子，道：“看好了，这是食肉虫。”
　　桌子上放着一块通红的瘦肉，梅纤雨将食肉虫放在上面，不多时，巴掌大的肉块被小绿虫吃的干干净净，小小的肚子不鼓不涨，沾血的小嘴张得圆圆的，似乎意犹未尽。
　　石爷爷被梅纤雨揪着后衣领提溜起来，亲眼看到可怕的一幕，吓得眼睛都直了。
　　梅纤雨凶巴巴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敢不说实话，我把食肉虫塞你肚子里，啃光你五脏六腑。”
　　石爷爷倒吸一口凉气，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梅子谦早预备好了冷水，舀了一瓢，尽数泼在他脸上。
　　石爷爷毫无反应。
　　梅子谦愣了一下，探了探他的鼻息，道：“喘着气儿呢，怎么泼不醒？”
　　梅纤雨拿出一枚银针，在石爷爷的人中穴上狠狠地一扎。石爷爷怪叫一声，醒了过来。
　　梅纤雨道：“说，你是什么人？”
　　石爷爷抱着桌子腿，哆嗦着道：“我是老石啊，镇上的人都认识我。你、你别乱来，杀人害命是犯王法的。”
　　“呵，不见棺材不掉泪，咱俩好好聊聊。”
　　梅纤雨自己搬来一张木椅，坐下来，学着她爹的样子翘起二郎腿，道：“我早打听过了，石爷爷年轻时当过私塾先生，秉性淳朴，为人厚道，见了女子，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你倒好，伸手就扒拉我娘衣领，找死啊你。”
　　梅子谦早就憋着一口气，当下一脚踢在石爷爷的后背上。
　　石爷爷大声惨叫，药王殿内有梅雪亭亲自布下的隔音结界，任他喊得再大声，外面没人听得见。
　　梅纤雨道：“人面蛊发起进攻，其他居民都躲起来，唯有你跟着辛盟主出门观望。我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你有不怕死的英雄气概。”
　　石爷爷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相信各位英雄好汉的本事。”
　　梅纤雨神色一冷，厉声道：“四哥，再给他一脚。”
　　梅子谦作势要踹，石爷爷哭嚎着爬到桌子底下，哀求道：“饶了我饶了我，小老儿再也经不住了。”
　　梅纤雨道：“你是故意在外面看的，只有这样，你才能证明我四哥杀出去时药王庙显灵了。你受人指使，故意迷惑众人，想把我们困在此地。”
　　石爷爷慌乱摇头道：“没有没有，你别血口喷人，小老儿教书育人，怎会受人指使干这种龌龊事，你别污蔑我。”
　　梅纤雨道：“你根本就不是石爷爷，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怀疑你的吗？”
　　石爷爷哭的满脸热泪，没敢接话。
　　梅子谦讶然道：“怎么可能不是？”
　　萧微过来仔细观察了好一阵，虽然十几年未见，但石爷爷大体未变，不过是皱纹多了一些，白发多了一些，后背比从前佝偻了一些。
　　再仔细看脸，没戴人皮面具。她能确定此人就是石爷爷本尊，道：“小雨，我认得他，没错。”
　　梅雪亭强行把石爷爷从桌子下拖出来，父子三人也仔细观察了半天，没发现任何乔装的痕迹。
　　梅纤雨啧啧两声，道：“辛盟主无意中那一脚，蹬得真是好啊，他脸上变形变得不对。”
　　梅子谦想象不出那种画面，伸手摁住梅雪亭的脸，稍稍用力挤压，还是无法想象变形不对是个什么模样。
　　梅纤雨想了想，试着解释道：“反正就是不对劲，你会感觉到他的皮与肉是彻底分开的，不是一个整体。”
　　梅子谦激灵灵打个寒战，头皮一阵阵发麻，道：“皮与肉怎会分开？”
　　梅纤雨道：“因为他是另外一个人，套着石爷爷的人皮。而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死人气，因为那层皮是人活着时剥下来的，用秘术保鲜。”
　　梅子谦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梅纤雨拈住小青虫的尾巴，故意在石爷爷面前晃了晃，道：“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把皮脱下来。第二，我让食肉虫把你从里到外整个人啃光，唯独留下这层皮。”
　　那条青虫扭来扭曲，圆嘴大张，仿佛一条饿疯的小蛇，迫不及待要吃东西。
　　梅良辰伸手捏住石爷爷的脸，强迫他把嘴巴张开，道：“不必啰嗦，把食肉虫塞他肚子里去。”
　　梅纤雨道：“好的。”
　　笑语盈盈间，手又往石爷爷面前凑近一点。青虫突然咬中他的鼻尖，硬生生扯下一块血肉，嘴巴疯狂蠕动，很快咽了下去。
　　石爷爷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听到青虫口中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鼻尖出血流如注，火辣辣疼痛刺骨。
　　他再也受不住，彻底崩溃了，含含糊糊地叫了两声。
　　梅良辰听出是“服了”二字，立即松开手。
　　石爷爷捂着心口，呼呼喘了半天。双手移到脑后，用力一撕，发出锦缎裂开一般的声音。
　　他继续用力，从脖颈处撕到头顶，往下一掀，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
　　萧微认真打量半天，愕然道：“你是他的儿子，石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