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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张子荣仿建旧宅

作品名称:孟浩然新传      作者:李叔德      发布时间:2020-05-31 23:37:39      字数:4018

  孟浩然把看守橘园的旧舍拆掉,在岘山下橘子园益了三间高大宽敞的草房,把青草儿母女三人安置到橘园。又选了个吉日,请甘元明等儿位老朋友喝了顿酒,放了几挂鞭,就算把青草儿娶进了门。
  
  当晚,青草儿早早安排两个小女儿入睡,然后来到新房,褪净小衣钻进被窝后,忐忑不安地等候新婚的丈夫。
  
  夜深人静时,孟浩然醉醺醺地进来了。他坐在床沿,对帷帐里的女人说:“我们为告八在天之灵析祷三天吧。”说毕就走出去,合衣睡在外面的长椅上。
  
  青草儿的泪水打湿了枕头。
  
  第四天,盂浩然搬进来,与青草儿圆了房。
  
  青草儿依依在丈夫胸前,悄悄问:“孟郎,自从老磨子要抢我,你就处处保护着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盂洁然抚摸着她瘦削的脊背.说:“我要对得起告八。”青草儿摆摆头:“开始的时候,我跟告八没什么关系的。”孟浩然问:“你还记得我那个喷嚏吗?
  
  青草儿点点头:“我正那天在溪边洗头发,凝神想着心事。你那一声吼真把我吓坏了。我以为是老瞎子的人藏在树林里要抢我呢!”孟浩然道:“我忘不了那天的情景。你就像画中人一样。”
  
  青草儿哀哀地说:“可是我已经老了。”
  
  孟浩然捧着她的脸说:“我们都老了。”他又用脸贴着她的脸悲伤地说:“我们不但会老,还会死去的。”
  
  青草儿温柔地抚摸着他后脑勺上稀疏的头发,悄悄地说:“我会好好伺候你,叫你永远活着。
  
  从此以后,孟浩然除了参加家族祭祀等重大活动以外,大部分时间住到岘山脚下橘子园了。青草儿很珍惜这自天而降的幸福生活,一边精心培植那数十株橘子树,一边悉心服伺丈夫。青翠欲滴的果园内常常传出他们一家四口的欢笑声。
  
  孟浩然自感身体日见衰弱,谢绝了外界许多应酬。加之对生活和生命的认识更加深刻,真正体会到恬淡自由的生活的乐趣,他倒是跟附近寺院道观的僧侣道士们加强了往来。
  
  岘山往西不远处有白马山,山上有景空寺,乃晋代名僧释道安宰四百弟子南下襄阳时所建。当时以(襄阳者旧传>享誉文坛的名士习凿池住在蚬山。两人相互仰墓,曾有交往。就连释道安南下选址,也是习凿池推荐的。据说,释道安进了习府,自报家门日:“弥天释道安。”习凿池随口答道:“四海习凿池。”天海相对,海阔天空,铿锵上口,对仗严格,一时传为文坛佳话。现在景空寺的主持融上人也是性情中人,与孟浩然十分相善。
  
  离景空寺不远,翻过一道山脊,即有精思观。精思观比之景空手,更在深山中,那儿林木蔽天,流泉综除,南篡遍坡,野花灿然。白云先生王退以四海为家,他在襄阳逗留时,总住在精思观,孟浩然常来此与之对弈。事隔几年,孟浩然重游山观,与王迥相见,两人均已垂垂老矣,彼此感慨不已。精思观观主梅道士,俗姓张,名张逸人。与孟浩然年纪相仿,情趣相近,常以诗歌酬唱。
  
  精思现附近有一大溪,乃数条细泉汇集而成。临溪有高坡,竞是一块青色整石,仅缝隙间积有黄土。梅道士慧眼识宝地,在此石岗之上建亭阁,因三面临水,遂名日“水亭”。水亭内有石老石桌,既可对弈作战,亦可挥毫作诗。
  
  孟浩然找王迥下棋,在精思观已经居留数日。这天回来,路过水亭,他一时兴起,题笔一首《题梅道士水亭》:
  
  傲吏非凡吏,名流即道流。隐居不可见,高论莫能酬。水接仙源头,山藏鬼谷幽。再来迷处所,花下问渔舟。
  
  陪同的梅道人大喜,就将原迹收起,准备装裱起来,珍藏在观中。告辞了梅道人,孟浩然顺着崎岖小路翻过山脊,再转过一处山脚,景空寺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想起融上人,便去敲山门,那山门却虚掩着。他走了进去,来到融上人寝室,见其僧衣挂在墙上,料想没走多远,便在床边坐下,翻翻案头经书。顷刻听到外面脚步响,一个小和尚“吱呀”推门进来,说师父远游去了。孟浩然失望之余,诗兴未尽,便又口吟一绝。因怕忘了,就在融上人的案头取笔醮墨,写下一首《访山僧不遇):
  
  山头禅室挂僧衣,窗外无人水鸟飞。黄昏半在下山路,却听泉水恋翠微。
  
  又是一日,孟浩然翻山找王迥,在精思观对弈,结果输多胜少。孟浩然不服说:“你这是借主场之利呀。到我橘子园再战三百回合如何?”王迥自然应战,两人一先一后,朝山外走去。孟浩然从山坡上俯瞰,山下橘园的一切历历在目。那青草儿站在柴门前,时时伸头向这边眺望。不过因为林木蓊郁,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她那副深情款款的姿势却深深打动了孟浩然,一首诗随即浮现在脑海。
  
  《游精思观回王白云在后》:
  
  出谷未停午,到家日已曛。回瞻下山路,但见牛羊群。樵子暗相失,草虫寒不闻。衡门犹未掩,伫立望夫君。
  
  这天,有个县衙门的值守送来一张帖子,说新任县令要来拜访。孟浩然对官场应酬已经厌倦,婉言谢绝。青草儿从外面进来笑道:“这个官你非见不可。”
  
  孟浩然正待发问,却见好朋友卢象穿着件绿色官服摇摇摆摆走进来。原来卢象刚刚调任襄阳县令,特来报喜。
  
  孟浩然正在吃惊,卢象又告诉他一件更叫人高兴的事,张子容已经从义王府中告老还乡,不日就要回来了。
  
  想想张子容考取进士像是昨天的事,弹指之间,居然已经把此生的官做完要退休了!而卢象五旬将近仍是七品芝麻官,大致也到了头。孟浩然想就算我中了进士作了高官显宦,此刻不也该解甲归农了吗?对于我们这几个老头来说,此前的荣辱贵贱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还真是有些区别。张子容告老还乡,可称荣归故里,在襄阳真是一件大事。从县令卢象以下,各个稍有地位的乡绅轮流宴请他,转了半年还没结束。
  
  张子容回来后,依照当年乐城望海亭的形式,在观山之东,濒临汉江的陡坡上,盖起了一座四角翼然的小亭,也命名为望海亭。亭柱旁有一自然溪水,即命名为碧溪。又在山脚下池塘里栽了荷藕。山坡上本来就有大片翠竹。远远望去,浅蓝深绿,相映成趣,蔚然成景。清晨,站在望海亭边,遇眺东方,雾气蒸腾之中,一片大漠无边无际,气象雄浑。汉水在这片沙漠中婉蜓南流,堂莹闪亮。点点白帆,若隐若现,好似仙人行踪。沙鸥时聚时散,给荒野增添了生气。更远处,鹿门山被云层抹为一纸淡影,真像是大洋中的海市质楼般。
  
  望海亭落成之后.张子容想请当年的“襄阳六逸”在此聚会。可是王泗外游不知去向,甘元明到荆山腹地搜寻奇石去了,孟洗然早已病故,放只有孟浩然、卢象和儿位密友应邀前来。张子容又请了乐队和歌伎前来助兴。大家面对此亭此景,心旷神怡,费不绝口。
  
  酒酣之余、张子容道:“有亭无诗,只算一个遮风挡雨的去处。有享有诗,方能表达望海之前味。今天,声明府和浩然兄不可教行,各要拿出绝技,为兄的愿与你们决一高下”
  
  卢象叹道:“小弟吃着皇粮,整天忙于俗务,一点诗才早就被磨光了。单看两位老兄的了。”
  
  孟浩然笑而不语。即使张子容不提议,他的脑海里业已置出若干佳句。
  
  张子容兴致极高,大声道:“我就抛砖引玉了。”因吟道:
  
  特国贵侧听弦歌宰,文书游夏徒。
  
  故园欣赏行,为邑幸来苏。华省普联事,仙舟复与俱。欲知临泛久,荷露渐成珠。
  
  卢象笑道:“不管是玉是砖,当真引来了!”接着起身吟道:
  
  邑有弦歌宰,翔鸾狎野鸥。
  
  眷言华省旧,暂拂海池游。
  
  郁岛藏深竹,前溪对舞楼。
  
  更闻书即事,云物是清秋。
  
  孟浩然作苦脸道:“你们把好句子都抓了去,我只好凑数了。”张子容和卢象齐声说:“你来压轴。”
  
  盂活然站起身,在亭内疏了两圈,用他那特有的略带沙暖的嗓音吟道:
  
  海亭秋日望,委曲见江山。染翰聊题壁,倾查一解颜。歌逢彭泽令,归赏故园间。
  
  
  予亦将琴史,栖迟共取闲。
  
  张子容摇头道:“清新朴质.天然流的,吾等所不及也。便令家仆找几名石匠来,把这日所吟之诗刻碑立于亭之四壁,传之后世。石匠们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跟他们一同去荆山腹地查勘石科的甘元明,不幸摔死在-道深谷中.连尸体也找不着。原来他们一行进入一条深谷后,甘元明发现半山腰断崖上有一块赭色的圆形石头,在太阳光照射下发出五彩光芒,便要攀上去取。石匠们见那断崖危危,都劝他不要去,他却非去不可。他说:“得不到那石头,我回去后肯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也是死路一条呀!”大家只好叮嘱他小心。甘元明倒是平安地爬上了断崖,抱着那石头喜不自禁。可是他无法抱着石头下来。那石头大如瓦罐,扔下来谁也接不住,只能滚落谷底溪流中。叫他空手下来,他坚决不肯。相持到天黑,石匠们只好先回住地,准备第二天再来劝他。第二天众石匠来了以后,甘元明和那石头全不见了。断崖上留下一条垂直的痕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深深地磨擦过。显然,甘元明试图抱着那石头摸索下崖,失足坠落谷底了。众人感叹不已。孟浩然垂泪道:“甘兄终身未娶,以石为妻。为心爱之物而死,可谓死得其所也。”
  
  从此,襄阳城内少了一景,再也听不到甘胖子那叭叭的脚步声了。这年秋天,孟浩然的橘园又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就是处处碰壁的王昌龄。他出口无忌,不知因何事又得罪了小人,被谪往荒蛮的南方任职。路过襄州,特来与老朋友-聚。孟浩然拉着老友那枯瘦如柴的手,本想规劝几句,又想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天生的个性怎么可能改变?便道:“王兄就在橘园里好好休息几天,我正想请教你呢。”王昌龄遭此打击,寡言少语,半晌说:“孟兄,我们只谈酒好不好?”出身寒苦的青草,儿特别同情王昌龄的不幸际遇,拿出了看家本领,用襄阳特产楼头鱼山药黄豆芽、猴头菌厚术耳等做了丰盛的饭菜。王昌龄大味几天后,凄然作别。盂浩然赠诗首:
  
  (送王昌龄之岭南》:
  
  洞庭去远近,枫叶早惊秋,岘首羊公爱,长沙贾谊愁
  土毛无缟宁,乡味有槎头。已抱沈痼疾,更贻魑魅忧。数年同笔砚,兹夕间衾绸。意气今何在,相思望斗牛。
  
  送别王昌龄后,孟浩然常常沉酒于自己的思绪之中,整日在橘树林中漫步,离俗世更远了。他此段时间内写的诗篇归真返朴,艺术境界达到极致。并思考一些抽象的问题,发出“宇宙谁开辟?江山此盘郁。登临今古用,风俗岁时观"的感慨。
  
  不过,老诗人对于年轻时的幻想并未忘情。沦落明代,终于布衣,总是他萦绕心头不能排解的情结。在放荡形骸于山水之间的同时,不小心便流露出内心的秘密。有次,一位姓白的县令慕名前来拜访。盂浩然与之一同泛舟于汉江之上。听着歌伎唱着熟悉的曲调,望着一江碧水冲刷着沙洲渚角,滚滚东去,他想自己一生也就这么平淡逝去,不禁苍凉吟道:
  
  故人来自远,邑宰复初临。执手恨为别,同舟无异心沿洄洲渚趣,演漾弦歌音。谁识身耕者,年年梁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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