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群混蛋

　　他们父子，在事发之时带头血拼，根本不顾个人安危，说出的话，极有分量。
　　义愤填膺的人们冷静下来，但心头那股恶气很难消散，有人道：“这叫什么事儿，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九死一生活下来，成了活该下地狱的缺德东西。”
　　梅纤雨突然道：“我爹和三哥还没服解蛊丹呢，就是为了保存战力，以备不时之需。”
　　众弟子一听，很是心疼梅雪亭父子，愤慨心寒之感很快消失，纷纷劝说道：“老爷快休息吧，瞧您伤的这么重。”
　　“我们都没事了，这就去坚守岗位，您和三公子赶快服药。”
　　“就是，肚子不疼了，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大家伙拿起武器，保护好药王庙。”
　　众人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拿弓的拿弓，拿枪的拿枪，准备履行自己的职责。
　　梅雪亭笑道：“诸位诸位，职责重要，饭不能不吃，也就半柱香的功夫，我和良辰在外面望风，你们赶紧吃口热乎饭。”
　　梅纤雨道：“我说大哥们，看看我梅子哥，拖着半条命给你们做饭，累的眼前金星直冒，再不给面子他就把锅里的粥都喝了。”
　　众人哄笑一声，适才的不快尽数抛到九霄云外，纷纷涌进后院。
　　这顿饭是镇中几个好心居民帮着梅子谦一块做的，十几口大锅，热粥香味扑鼻。
　　存粮越来越少，如今多地爆发人面蛊，想从镇外运粮更是不易。大家深知其中的艰难，每人只喝了一碗粥便纷纷撂下了碗筷。
　　梅雪亭父子被替换下来，喝了粥，吃了药，熬过毒发的折磨，精神都有些萎靡。
　　梅雪亭打坐片刻，从百宝囊中摸出一沓黄纸，剪成三寸高的小纸人，画上符咒，小纸人仿佛活了一般，蹦蹦跳跳，抻胳膊蹬腿。
　　梅良辰奇道：“这是什么？”
　　梅雪亭笑道：“巡逻纸魅，我从傀儡石人受到的启发，小纸人更容易操控。去吧，在镇中各条街上好好守着。”
　　后面一句，是对巡逻纸魅发出的指令。
　　萧微满面担忧之色，道：“医者联盟的几株雪灵芝肯定不够了，能不能让大公子向别的家族发出求援信？”
　　梅雪亭一直不敢跟她提起此事，如今没法再隐瞒，小声道：“那个……我向乔家求援了。”
　　萧微温和的一张脸，陡然之间罩了一层寒霜，道：“你再说一遍。”
　　梅雪亭不敢看她的眼睛，垂头道：“我向乔家求援了。”
　　萧微忍了又忍，忍下心头怒火，才没给梅雪亭甩个大巴掌，咬牙道：“我算是长了见识，竟然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就算你梅家人都死光了，乔家也没义务救你们。”
　　这话着实难听，还是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说的。
　　梅子谦气哼哼道：“娘说什么呢，您讲讲道理好不好。爹也是没办法，难道眼睁睁地看着……”
　　梅雪亭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去，示意梅子谦赶紧闭嘴，道：“乔夫人要和乔公子亲自护送草药来双溪镇。”
　　萧微愣了一下，担忧之情很快取代了满心的怒气，道：“她来做什么？”
　　梅纤雨道：“驱魔门派，同气连枝，乔夫人好胸襟好胆识啊。”
　　萧微道：“赶紧传一封信，别让她来了。一个女人家，又是城主夫人，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梅雪亭道：“该做的我都做了，我甚至劝乔雨林，实在不行锁住他夫人。没用啊，也不知乔夫人怎么办到的，闷声不响成了药都的主人，没有她的允许，乔雨林都拿不出草药，我真是服了，这女人是个比你还难惹的硬茬。”
　　梅纤雨哈哈哈笑了几声，道：“我喜欢，感觉我和乔夫人能投缘。”
　　“关你什么事儿。”梅雪亭和萧微异口同声呵斥她。
　　萧微忧心如焚，咬了半天的指甲，突然拽起梅纤雨，道：“今天就和我走，走的越远越好。”
　　梅良辰劝道：“走不得，万一路上遇见人面蛊怎么办？”
　　萧微胸有成竹地道：“给我们选中两匹快马，就算遇上了也无碍，我没本事硬拼，甩开还是没问题的。”
　　梅雪亭自然相信她的本事，思来想去，决定让她们走，歉然道：“阿微，我不能保护你们母女了，你使劲打我几下出气吧。”
　　萧微压根就没指望他这个时候一块离开，道：“你有你的担当和责任，大义面前，小家不重要，别跟我叽叽歪歪的。”
　　梅雪亭傻笑两声，道：“子谦一起走，保护你娘和妹妹。”
　　梅子谦左右为难，道：“我不能抛下爹和三哥，不能抛下大家啊。”
　　梅雪亭亲自为他整理散乱的头发，柔声道：“你还小，已经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尽了一个热血男儿的责任。去吧，不必牵挂我们，爹爹和你三哥会保护好自己。”
　　在此非常之时，离开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父亲表示支持，梅良辰也不好说什么。选了三匹最好的快马，其中一匹是他的坐骑，送给了梅纤雨。
　　这个时候，先前扒拉萧微衣领的老爷爷又冒了出来，怪叫一声，道：“你们要走？不行不行，你们走了我们全完了。”
　　这句话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辛盟主和一些居民围了过来。
　　萧微道：“老人家，我早说过我有要事在身，十万火急，人命关天，不走不行。”
　　老爷爷突然趴在地上抱住萧微双腿，声嘶力竭地喊道：“绝对不能走，你们一走我们肯定没活路。”
　　萧微挣不脱他，又气又窘，道：“你快放开。”
　　梅纤雨和梅子谦一起去拽老爷爷，他竟是死不撒手，梅雪亭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怒道：“你赶紧给我松开，否则我打你了。”
　　老爷爷大声喊道：“我在外看的明明白白，你的儿子梅子谦刚刚杀出去，药王就显灵了。诸位还不明白吗？药王庇佑的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的血脉。”
　　“这话从何说起啊？”
　　“就是，文先生的孩子早就失踪了。”
　　不明所以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邻居婆婆看着萧微，道：“老石的话有些道理，罗夫人发疯那天，药王庙第一次显灵，没早一刻，没晚一刻，就在萧医师一家刚刚到达的时候。”
　　石爷爷接口道：“昨天杀的有多惨，死了那么多人。文先生的女婿全身是血，也没见药王显灵，梅子谦一出去就金光大盛。文先生真的成神了，他和自己的血脉有感应。我敢说她们一走，药王庙会立即沦陷，大家伙都得死。”
　　“萧医师是文先生的女儿？”
　　“她是萧微，文家二姑娘，我不敢撒谎。文先生保护自己的血脉，我们是沾了文家二姑娘的光。”
　　居民们信以为真，呼啦啦跪成一圈，磕头如捣蒜，哭求道：“二姑娘别走啊，你们一家是外来户，整整十年，我们一直善待你们，二姑娘别抛下我们。”
　　“我们是老邻居，你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二姑娘还记得我吗？我给你家送过桃子。”
　　“姑姑救救我，救救我娘。”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痛哭流涕哀求萧微。石爷爷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好孩子，远亲不如近邻啊，双溪镇是你的故乡，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溪镇沦陷啊，救救我们吧，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无稽之谈。”梅雪亭怒冲冲道，“什么药王显灵，我岳父过世几十年，若真有灵，早就给阿微托梦了，你别倚老卖老，赶紧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
　　石爷爷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死死抱住萧微的腿，大声道：“我不起来，二姑娘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梅雪亭勃然大怒，伸手去拽石爷爷的胳膊，“咔”的一声响，石爷爷的老胳膊被他一下子拽断了，疼的他呜嗷嚎叫。
　　辛盟主一把推开梅雪亭，骂道：“仗势欺人，要脸不要？”
　　梅良辰推开辛盟主，道：“我爹又不是故意的。”
　　邻居婆婆泪眼婆娑，握紧萧微的手，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道：“阿微啊，你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难道比乡里乡亲的命还重要吗？老婆子今天也求求你，留下来吧。你看看我的小孙女。”
　　她拽过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道：“我们祖孙多年来相依为命，我只求这孩子有条活路，看在我多年照看你家的份儿上，帮帮我好不好？”
　　萧微心中一酸，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这位婆婆是个好人，文家出事之后，宅院就空了。几个流氓想强行霸占，是老婆婆四处求人帮忙赶跑了流氓。数年后，萧微回到双溪镇，才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每次离开双溪镇，也是老婆婆照看她的家，隔三差五过去打扫一番，收拾的窗明几净。
　　老婆婆是她的恩人。
　　恩人开口央求，她如何能拒绝。道：“好吧，我留下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走。但我要一双儿女离开，你们不能再阻拦。”
　　石爷爷大叫一声，道：“不行，万一你死了，你儿女还在，文先生才能继续显灵，你儿女死了一个，我们还有指望，人越多越保险。”
　　萧微愕然，懵了片刻，道：“你说的什么话？”
　　邻居婆婆理解萧微身为人母的心情，立即斥责石爷爷：“老石，你别太过分。”
　　谁能想到，多人选择附和石爷爷，道：“对对对，文家的人越多，大家越安全，死了一个还有两个，再死一个还剩一个，拖着拖着人面蛊就没了。”
　　甚至有人怪上了萧微：“你怎么不多生几个，死不绝才好。”
　　“哎呀呀，你说什么呢，孩子哪是想生就生的。”
　　“如果再来人面蛊，就不用打打杀杀了，她们三个往门外一站，胜过千军万马。”
　　“嘘，别瞎说，文先生在天有灵会生气的。”
　　“梅老爷在瞪你。”
　　“怕什么，咱们变成人面蛊，所有人都完蛋，我就不信能气跑了他。”
　　也有感觉刺耳的，为萧微说了几句公道话，得到的是一片恶狼般的狠厉目光。公道之言，很快偃旗息鼓。
　　萧微等人都听傻了，这些家伙变脸如翻书，这是人说的话吗？耗尽心血救下的，就是这么一群自私恶毒的蠢货？
　　几个人心寒无比，懒得跟他们说话了。
　　片刻之后，辛盟主取来个瓦盆，往地上一砸，摔了个粉碎。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由自主停下来，辛盟主挨个指了指，骂道：“一群混账王八蛋，心肠被狗啃了？你们要文家人留下来，我没异议。大难来临，所有人都应该拧成一股绳。你们后来说的是什么话，死了一个还有两个，再死一个还剩一个。你爷爷的，什么样的混蛋祖宗教出你们这群混蛋子孙。老夫是不是可以说你们死光了更好，我们就可以撤出去不再管这里的烂摊子，啊？我呸死你们这群臭不要脸的。”
　　骂着骂着，辛盟主抬脚踹倒一个中年汉子：“纵容得你们不知天高地厚，给我扛起锄头叉子去守着，一群老爷们儿，别给我挺尸装死人。”
　　抬起脚，又踹倒一个年轻人，道：“啥都不干，饭吃的不少，给我去守门，再敢红口白牙咒人死，老夫先毒死你个烂心烂肺的龟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