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民女卖尊告官府

　　何去非走后，孟浩然失魂丧魄了好长时间，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为排闲愁.他决心把时间多用些在公务上。自此常常到下面县衙门走动，旁听审案。
　　
　　俸银每月都有人按时送到手里;天天早晨起床，都有奴仆在阶下伺候;走到街上，平头百姓赶紧让路孟浩然总算明白为什么天下的识字人都孜孜不倦地追求功名。他不过是个大都督府的一名幕僚，已经享尽了国恩皇粮好处。
　　
　　看到孟浩然与张大都督关系非同一般，同僚们个个竭力奉承巴结。孟浩然却十分厌倦，除了跟裴迪唱和以外，就爱独自在荆州城内漫步。
　　
　　就城墙结构而言，荆州城北门和襄阳城北门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孟浩然经常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在襄阳城内行走。唯有登上城门放眼看去，方知两城之异。襄阳城外是滔滔汉江，碧波万顷，对岸是人烟渺渺的樊城。荆州城外却是一片平畴，阡陌连片，村庄人家，历历可见。
　　
　　孟浩然爱在傍晚时分躲过众人，悄悄穿过北门，在广阁的田野上信步游走，搜索佳句。
　　
　　城北五里外，有一大片高出于地面数丈的土斤，据说是战国时期楚国的故都。因在纪山之南故称纪南城。又名郢。楚都遗址呈长方形，东西约九里，南北约七里。从楚文王熊费元年到楚顷襄王被秦将白起所灭拔郢，前后计411年，共有20位楚王在此建都。登上古城垣极目环视，八岭纪山雨台诸山由西迤北至东冈峦起伏，烟波清前田畴碧绿，犹存当年雄壮之貌。若深入山庄陋村探幽寻胜，则前朝筒瓦竹简残片随处可见，东周铜器等文化遗物俯拾皆是。后来这一带沦为秦汉墓地，各朝代殉葬珍宝更是不计其数。于是当地兴起了一”种特珠职业，就是贩卖前朝古董，而供货人则是一批又一批盗墓贼。这一地区的小地摊上常常有稀世珍藏出现.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寻宝商贩。孟浩然对于古玩器皿、奇石、珍藏之类并不十分爱好，更不内行。比如好友甘元明爱石如命.而且把所藏石头分为三六九等，孟浩然就弄不明白。在他看来，只要是大自然的产物，皆是珍品;只要用心去欣赏，皆有无穷乐趣。所以有一阵他也爱石头，可是他费尽力气捡回的石头让好友欣赏，甘元明哭笑不得。盖那些石头无论形状、色泽、花纹、质地均毫无可取之处也。
　　
　　这天孟浩然信步出了城，走不多远.便见路边小摊上围了一群人。他凑上去一瞧，原来又是一批新出土的文物,零零碎碎摆了一地。摊主却是个姿色出众的年轻农妇。她挽着随意的发髻，浅色的皮肤，鸭蛋脸，胸部丰满，举止大方。只是她墨蓝色的衣衫沾些泥土，两手骨节粗大，皮肤干糙，双眼红肿，神情悲哀，可见其平时生活艰辛。
　　
　　孟浩然看罢女子，再看地摊上摆放的物品，突然他双眼一-亮，看中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青铜器皿。那是个罕见的兽形尊，牛形牺尊。牛的造型憨态可掬，好像只是一头牛犊。它双眼瞪圆.四肢撒开，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栩栩如生，+分可爱。
　　
　　女摊主见对方是官员模样，又有心要买，立刻扮出笑脸问:“这位老爷是不是看上了哪件东西?看上了就拿去吧。”
　　
　　孟浩然问:“我就看上了那个牛形尊。其价多少?”
　　
　　个得了。”女摊主说:“只要老爷喜欢，拿去就是了。至于价钱，您随便给几若是旁人丢几枚银角也就算了.偏老孟是个认真的人，非要问价儿何，穿墨蓝色衣招的女排主抬头凝神盯着他，略微神秘地说:“您若真问价，就出不起了”
　　
　　这时邻摊有个穿红裙的女子向这边招手道:“大人大人，请您过来瞧瞧，我这儿还有好东西呢!”红裙女摊主稍胖，显然有孕在身,肤色显白，更年轻一些。
　　
　　孟浩然朝那边望望，复又回首问:“那价到底是多少呢?”穿墨蓝色裙子的女摊主突然说:“大人，民女贱名营十一娘,家就在身后三尺之遥，您能否移步听足妇两句话?”
　　孟浩然不解地问:”有话在这儿说不更好吗?何况我仅仅是个普通的买家，甚至买不买还未定呢”
　　
　　那自称营十一娘的女摊主说:“您既然喜欢那牛形牺尊，难道不想听听有关它的故事吗?
　　
　　这一说，孟洁然兴趣来了。心想此女看上去是个良家妇女，谅她不会有什么非法的阴谋。再说她一个女子。我怕什么?便道:“既然不远，去听听也罢。只怕打扰了。”
　　
　　穿墨蓝色衣裙的女摊主站起身对红裙女说:阿红、你替我看着点。”又扭身对孟浩然说:“大人,请跟我来。
　　
　　说是不远，却七弯八拐走了几条巷子，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破败的农宅里。孟浩然刚刚进大院，那女摊主便卜终跪到地上、朝孟浩然叩了三个响头。等她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经是青紫一片，并且沾了些枯草乱泥,模样十分可怜
　　
　　孟浩然欲待去拉她，又有所不便:只好等她叩完头才问:“营十一娘，有事好好讲来，何必如此?”
　　
　　营十一娘嘤嘤哭泣道:“刚才民女说那牛形牺尊价您买不起，不是想冒犯您，实是另有原因。今天那接上的东西、包括牛形辆尊、都是我那可怜的丈夫用命换来的。大人.您一定要为民女伸冤呀!孟浩然一听大吃一惊，心想今天遇到命案了。嘴上道:“我只不过来选选古董而已，你有冤该到州、县衙门去告呀。”
　　
　　那营十一娘泪水如注道:“大人，您别推辞了。那天我们都看到您跟张大都督一齐骑马出城的。您如果爱民如子，-定会替民女之夫挽回一条命来。”
　　
　　盂浩然只得和颜悦色说:“你且慢慢讲来。
　　
　　接下来，他听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在这个村庄里，有两个特别能干的查基院，一个叫张香，是阿红之夫:一个叫任大有，是营十一娘之夫。他们查幕有个特点、就是以来不把墓中的两葬品取完。常常是双手尽其所家，一次面出。面且把毫室还原如初，叫别人不得入内，他们把这叫做积阴德，这天，张否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是江陵县衙的费三爷。费三爷精县太爷的话.请他们两个去提龙山脚下的气墓。答应旦成功打开，基室里的财富双方五五开。张吾立刻去找汪大有商量。
　　原来那气墓是一个种.个神秘莫测的墓穴。早几十年就被当时的查墓人挖出墓门。可是把那扇石门移开，里面立刻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初时不觉得什么，相后便头皮发麻，四肢无力，进菜不到五步便会赖倒在地。闻墓穴者若有同伴，或许会被救出去:若是独自前去，往往凶多吉少，正因为如此难以进入，人们便传言那气墓可能是哪一位楚王的坟墓，里面财物堆积如山，奇珍异宝无计其数，只须取其十之一三即富可放国。张吾和汪大有曾琢磨过进入那气基的方法。不过江陵县令早早派衙丁封存了墓门，此事也就作罢。
　　
　　孟浩然听到这里.问:“是什么方法呢?”
　　
　　营十一娘凄然道:“正是这方法给他俩惹来了杀身之祸。其实破解之法很简单。张吾跟汪大有自幼在长江里游泳,练得一身屏气潜水的好功夫。他们进墓时，只要屏息疾走，拐三道弯，那毒气便闻不到了。出来时也如法炮制。但一般人没这胆量。谁敢止住呼吸朝一个毒气弥漫的幽深的墓穴里钻去呢?人就是一口气，那一口气接不上来顷刻间就会送命的。
　　
　　张吾和汪大有商量的结果是:同意费三爷的意见，冒险探墓。因为那时候张吾的妻子怀了孕，而汪大有的母亲重病在身，两人都急需用钱。
　　
　　那天深夜，张吾、汪大有在费三爷等人的陪同下，来到龙山脚下气墓旁。他们用屏气止息进入的方法顺利闯入气墓，出进了三次,取出了不少陪葬的金银器皿。可是第四次他们不愿进去了,一来精疲力尽，二来要积阴德。就在这时，费三爷突然变脸，说:“你们俩干脆就到那气墓中去与楚王为伴岂不甚好?”朝他们二人举刀便砍。幸亏他俩自幼习武，急忙闪开。费三爷率衙役向他俩发动了进攻。混战中，张吾当场被乱刀砍死,汪大有拼命抵抗才逃窜回家。他本想天--亮就逃亡他乡，可是没等天亮住宅就被团团包围，费三爷冲进来把人抓走了。营十一娘赶到衙门打听，丈夫的罪名是私盗古墓，又欲独吞所盗之财物，故杀死同伴张吾。没几天江陵县令升堂，将汪大有屈打成招，当即就手镣脚铐，被押入死牢。单等上面批文一到，就要问斩。须知盗墓在大唐法律中虽然禁止，却不是死罪。如今加上一条杀人罪，却必死无疑了。
　　
　　营十一娘道:“民女事后想到，费三爷他们早就计划好了，鲸吞塞内财物后，再杀人灭口。无论他俩是否愿意继续盗下去，最终都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