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锋芒初露 夜探鬼手
作品名称:邙山恩仇录 作者:寒塘瘦石 发布时间:2020-05-30 09:55:21 字数:3957
奔腾的黄河水,流经狭长的八里胡同,两岸山势忽然收紧,形成山高千仞、危岩壁立的峡谷。两岸岩壁随山势凹进凸出,造成河道弯弯曲曲。河水暴躁地掀起汹涌波涛,吼声震天,击磐石拍崖岸,惊心动魄。辽阔的黄河滩涂上,水禽云集、天鹅曼舞。
一条木舟慢慢地靠上了黄河岸边的古渡码头,船头上站着郑昊龙。此时,只见他精神抖擞地撑着篙子,飞身一跃,从船头跳上了古渡码头,将船缆拴在了铁桩上。那漂亮的身手,令人羡慕。
薛四胖忍不住喝彩:“昊龙兄弟,好身手哇!”
郑亚岚说:“我哥就是棒!”
说话间,郑亚岚和薛四胖离开木舟,走过跳板,踏上了河岸的简易码头。
郑昊龙弯腰捧起一抔黄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家乡的土,好香啊!”说着,将手中的黄土撒在了郑亚岚的手心里。
郑亚岚捧在手里的黄土顺着指缝流出来,在风中飘散了:“哥,家乡有咱们的仇人?”
郑昊龙说道:“听爹说,十八年前咱们家大祸临头。孟津县知事柳汉臣落井下石,不但杀了咱哥,还夺走了咱家的镇宅之宝——牛虎铜案。咱爹咱娘好不容易才逃出孟津,在外乡流浪了这么多年。”
郑亚岚说:“这样的深仇大恨,为啥不报?”
郑昊龙神色阴郁地说:“自古以来,欠命的要还命,该钱的要还钱。这个仇,早晚要报!”
薛四胖问道:“昊龙兄弟,咱们咋走哇?”
郑昊龙看见不远处有一辆胶轮马车,便用手一指说:“雇马车!”
郑亚岚拍掉手掌上的浮土,随着郑昊龙和薛四胖向那辆胶轮马车走去。
那辆胶轮马车上,盘腿坐着一位蓄着斑白络腮胡子的独目人。一顶斗笠戴在头上,黑色的眼罩几乎遮住了小半个脸。他身上披着一块蓝花粗布片,怀里抱着马鞭子,叭哒叭哒地抽着粗大的旱烟袋锅。郑昊龙、郑亚岚和薛四胖三个人,径直来到了马车跟前。
郑昊龙问道:“老乡,你的马车去不去洛阳城?”
老车把式沙哑地说:“上车吧!”
于是,郑昊龙、郑亚岚和薛四胖也不问价钱,就高兴地跳上了车。只听老车把式喊了一声“驾”,驾辕的大青骡子便拉着胶轮马车上路了。
空弥漫着铅灰色的云,邙山的旷野上阴沉沉的。载着郑昊龙、郑亚岚和薛四胖的马车,在邙山的公路上行驶着。旷野上一座座高大的古墓封土,令三个年轻人看了十分兴奋。
郑昊龙指着旷野上一座座高大的古墓封土说:“你们瞧,那都是古墓。邙山南临洛阳,北靠黄河,东西有二百多里长。伊、洛二水,自西向东流过洛阳城。这里土厚水深、背山面河,完全符合中国传统的‘枕山蹬河’的丧葬文化,所以被看成风水宝地。于是,民间就有了‘生于苏杭,死葬北邙’的说法。”
郑亚岚问:“哥,为啥老听人说,北邙山上无闲土?”
郑昊龙感慨地说:“说邙山没有闲土,那是因为这里的坟墓实在太多了。晋代左思的一篇《三都赋》,使得洛阳纸贵;十三朝的帝王将相、文人墨客、富商巨贾和平民百姓,死了都争着上北邙山,又使这里寸土为金。绵延的邙山,就像一列开往天堂的火车,呈现出‘坟丘累累,青冢相继’的景观。正如古人诗中所说,‘北邙山上朔风生,新冢累累旧冢平’。结果呢,这里就出现了墓连墓、墓叠墓的天下奇观。”
老车把式沙哑地插嘴说:“不要以为邙山除了坟墓,就没有别的了。孟津有个樱桃沟,那里盛产樱桃。个大肉肥、色泽红润、味道甜美。每当开花季节,又形成了邙山的一大景观。泰汉以来,就被移植在皇宫的御花园里。孟津的黄河大鲤鱼,肚皮鲜白,尾巴浅红,肉质细腻,没有泥土的腥味,是当地宴请宾客的上等美味菜肴。连唐朝大诗人李白都曾赋诗:‘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
郑亚岚说:“可惜我们要去的是洛阳,不是孟津。”
老车把式捋着络腮胡子说道:“到了洛阳,可以吃到孟津梨,那也是洛阳有名的土特产,栽培历史有一千六百多年呢!因为它味甜汁多、细脆无渣、形圆色红,所以又称作洛阳金桔,自古以来就是贡品。”
郑亚岚兴趣盎然地问:“就只有孟津梨?”
老车把式呵呵一笑:“还有嵩县银杏、缑氏葡萄、汝阳红薯、木沟庙大蒜,恐怕你也没吃过洛宁金珠果吧?”
郑亚岚高兴地说:“到了洛阳,俺一定挨个吃个够!”
薛四胖说:“这些东西虽好,也不能当饭吃呀!”
老车把式说:“当饭吃的有牡丹糕、糊涂面、酸面条、不翻汤、八股麻花、马蹄街馄饨,就怕你没有那么的胃口。”
郑亚岚高兴地说:“老大爷,有你做向导,肯定亏不了嘴。你这辆马车俺们包了。俺们到哪儿,你就跟着去哪儿,没问题吧?”
老车把式说:“中!”
说话间,胶轮马车载着郑昊龙、郑亚岚和薛四胖,驶进了古老的洛阳城门。沿着繁华的中山北大街一路驶来,来到了东西南北四条主干大街的中心交汇处。忽然间,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开道锣声。一名警察冲着马车厉声高叫:“靠边!靠边!”老车把式赶忙跳下马车,跑过去牵住了大青骡子的辔头,让马车靠在路边停下了。
俄顷,只见从中山东大街的路口,拐过来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和保安团的士兵。他们押解着十几名游街的犯人,缓缓地走了过来。三名五花大绑的犯人,背后插着写有“盗墓贼”字样的死刑牌。其中一名犯人,年近四十岁,脖子上的大木牌书写着“孟津鬼手杨三奎”的字样。他们沿街道慢慢吞吞地走着,一副誓死如归的样子。脚脖子上的镣铐,拖在洋灰地面上,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在死刑犯的后面,还有脖子上挂着大木牌的犯人,显然是陪绑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瞧热闹的民众。
郑亚岚一下子愣住了,脱口而出:“听说爹有个徒弟就叫杨三奎!”
薛四胖吓得一把捂住了郑亚岚的嘴:“我噻!你不想活啦?”
郑昊龙冲着老车把式说:“老乡,跟着他们走!”
老车把式没有吭声,默默地驾驭着马车尾随在队伍的后头。到了郊外刑场,三名五花大绑的盗墓贼,跪在刑场上。陪绑的几名犯人一字排开,站在死刑犯的旁边。郑昊龙一下子从马车上蹦到地上,抬腿就要往前边挤,却被老车把式铁钳般的手,一把拽住了。行刑队的枪响了,顿时鲜血飞溅。只见老车把式的眼里刹那间闪射出阴冷的目光,他用左手掌下意识地在脸前挡了一下,仿佛怕被血溅到面部似的。人们都很奇怪,三名盗墓贼怎么只应声倒下了两个,另一个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郑昊龙定睛一看,那个不倒的死刑犯,竟然是挂着“孟津鬼手杨三奎”的盗墓贼。此时,被处决的死囚家属奔进刑场,扑到死去的亲人身旁,号淘大哭。郑昊龙一把挣脱了老车把式的手,挤进了乱哄哄的人群。
郑昊龙冲到洛阳鬼手杨三奎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郑伯虎的徒弟?”
杨三奎木头木脑地看着郑昊龙,一句话也没有说。冷不防,一只枪柄朝着郑昊龙的头上砸来,他急忙一闪身,砸向他的枪柄落空了。
警长谭老七用手枪点着郑昊龙的脑袋喝道:“说!他是你什么人?”
老车把式冲过来,极力隔开了谭老七和郑昊龙,并将两块银元塞进了谭老七的手里,说:“警爷,我家少东家不懂事,您多耽待!”
说着,老车把式拉着郑昊龙就走,匆匆地隐入了人群。
杨三奎和陪绑的犯人,又被押回了大牢。心灰意冷的杨三奎,并没有庆幸自己仍然还活着。他心里十分清楚,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因为当下洛阳县长要从他的口中,得知郑伯虎的下落。陪绑的犯人回来后,被重新送回原来的牢房,而杨三奎却径直被押进了刑讯室。他坐在凳子上,呆若木鸡地注视着警长谭老七。
谭老七阴阳怪气地说:“杨三奎,知道为什么没有枪毙你吗?”
杨三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谭老七,机械地回答着:“不知道。”
谭老七说:“这是县长大人对你格外开恩!”
杨三奎起身向谭老七鞠了一躬:“警爷,俺谢谢县长大人!俺也谢谢你啦!”
谭老七说:“你先别忙着谢!县长大人不杀你,可是有条件的。”
杨三奎说:“我跟县长大人有啥子干系嘛?”
谭老七说:“十八年前,你曾是郑伯虎最得意的徒弟。郑小虎上了断头台,你们也就散伙了。散了也就散了,你倒是又回来做什么?你以为柳大人当了洛阳县长,就会对盗墓贼网开一面吗?错了,你大错特错了!听曹局长说,柳县长怀疑你跟郑伯虎仍然有来往,他不杀你,是为了逼你供出郑伯虎的藏身之地。”
杨三奎说:“俺跟师父十八年没有来往了,俺咋知道他藏在哪儿?”
谭老七扭脸跟两名打手说:“我跟他说话太累得慌,你们帮帮他吧!”
说着,谭老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了刑讯室,他停下脚步点燃了一支香咽,慢慢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把烟吐了出来。这时候,只听审讯室里突然传来杨三奎凄厉的惨叫声。谭老七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扬长而去了。
夜幕降临,洛阳的十字街头十分热闹,玉壶春茶楼更是生意兴隆。舞台之上,一名花枝招展的女戏子,左手打着钢板,右手敲击平鼓,在坠胡、三弦、琵琶和二胡的伴奏下,声情并茂地演唱着河洛大鼓《小二姐做梦》。台下的茶客听到高兴处,忍不住喝一声彩。
谭老七独自坐在一张茶桌前,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大鼓书。冷不丁,他看见一个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坐在了自己的旁边,顿时来了火气。他刚要发作,忽见对方正阴冷地瞧着自己,这才认出是在刑场上跟杨三奎问话的那个人,便下意识地去腰间摸枪。可是,没容他把枪掏出来,就觉得一个东西顶住了自己的腰眼儿。
郑昊龙说道:“谭警长,我看就不必掏家伙了吧!”
谭老七故作镇静地问:“你是谁?”
郑昊龙说:“兄弟在家姓郑,出门姓潘,通字班二十二辈儿。”
谭老七闻听,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眼郑昊龙,连连作揖说:“原来是青帮小老大,兄弟在刑场上失礼啦!说吧,找兄弟有啥事儿?”
郑昊龙说道:“我要见见洛阳鬼手杨三奎。”
谭老七一愣,说:“小老大,除了这件事儿,兄弟没有不应的。”
郑昊龙收起弹簧匕首,将几块银元放在了桌面上,说:“杨三奎应我家老大一件东西,不知他藏在了什么地方。我要求见他,就是叫他说个清楚。谭警长要是不给个方便,岂不是故意跟我家老大结梁子?”
谭老七说:“不瞒你说,杨三奎的案子,是千年大县柳汉臣柳大人亲自抓的,我怎么敢随随便便答应你?万一被上峰查出来,我的饭碗还要不要啦!”
郑昊龙说:“我见了杨三奎,不过也就几句话的事儿,占不了多大工夫。可你要是跟我家老大结下梁子,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谭老七由不得心头一惊,狠了狠心说:“好吧,兄弟交你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