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风雨欲来 （2）

　　其实子玉心里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他不能肯定恩师就是长君。可自己的心事压抑久了又被少郡的漠视激怒，情不自禁就想发泄。发泄一下自己男人的气度，展示一下自己在恩师面前存在的尊严。
　　幸而只有三个人，西琅殿外书房已近在眼前，少郡这一路的尴尬也算结束了。
　　子玉让下人上茶，他端坐在少郡的下首，一时无语。刚才一顿赌气倒消了一些怨气，此时却有些不敢直视恩师了。少郡端着滚烫的茶水轻轻吹着，掩饰心里的猜测不安。
　　君眉却憋闷闷地想，对自己刚才那些话这位王爷好像也没在意？她记得大人的嘱咐，再说他毕竟是萧小的师父，也开罪不得。把心思调正，说出话来也温顺多了：“王爷，您别生气，我是不该让萧小牵扯进这件事，还害他受伤。这都怨我没听大人的话，大人已经训过我了，让我给您认个错，您就别怪萧小了。”
　　子玉这才把目光转到君眉身上。看她一身男装秀发披肩，容长脸上一双丹凤眼有些眼熟。年纪又与萧小相仿，就猜到她是谁。尽管她说的客气，却不对子玉的心思。
　　少郡猜到子玉应知道君眉的身世，还是介绍道：“这是顾家小姐顾君眉。如今是萧小的徒弟，也应是王爷的门下了，还请王爷多多关照呢。”
　　子玉道：“恩师大人哪里话，萧小为徒还是大人成全，学生怎可妄自尊大。顾小姐也不用内疚，萧小当年曾被大人收留，有恩与他，理当听命。此事事关机密，卑职是大人属下，怎敢僭越自己本份。”
　　这话的深意君眉不懂，少郡却听出里面的醋意，才明白子玉为何满腹怨气。这人是不明白自己苦心，还是自己确实选择错了？凭子玉的经历，刺杀之事有他负责确实会多些把握。我只想到他与刘文燕的关系，却不曾想到会伤了他的自尊，会伤害了自己与他之间的相互信任。守着君眉她一时不知怎样解释。
　　君眉却一心记挂萧小，见两人拘谨不觉心急。干脆自己就提出来道：“王爷，我师父在哪儿?我，我想去看看他。”说着话，那脸已由不得自己，染上一片红晕。
　　子玉对小姑娘说的师徒名分并不在意，认为纯是胡闹。看着君眉的眼神有些警惕，毕竟是未婚的少男少女。他看了少郡一下，见恩师点头，才起身来到门口，吩咐门口的下人道：“带这位小姐到碧雁宫去，小心伺候，不许离开。”
　　君眉被领到碧雁宫时萧小正趴着打瞌睡，他累了几天，即便伤痛也舒服的很。君眉悄悄走近，想撩萧小的衣服看他背上的伤，却又觉得唐突。回身一把推出领她来的小厮道：“我到了，你也没事了，出去吧，我不用别人侍候的。”
　　“可……”那小厮看着眼前这不男不女的小姐，不明白小王爷不让他离开的意思，犹豫着。里面传来萧小的声音道：“没事，你走吧，这是我徒弟。”
　　小厮一走，君眉便跑到榻前，高兴地一按他肩头道：“你醒了？好些没有？”说着就要检查。萧小一把拉住她手道：“哪有你这样的，刚才这一按疼死了。不会温柔点吗，你天生就不该当女人。”
　　要是平日君眉准得与萧小争辩一下，可今天他是伤员，还是为了救自己，自然要让着他，温柔学不来可心是真的。萧小见她难得比平日温存，一高兴便道：“你来的正好，我趴了这么长时间，胳膊和腿都麻了，帮我翻下身。”
　　君眉看着萧小呲牙咧嘴被自己抱着半卧在床上，美的不行，就知他沾自己的便宜。把身旁的薄被卷了一下塞在他怀里道：“抱它，肯定舒服。”萧小只好放开君眉，不满道：“平日都是我让着你，现在我都伤成这样，你就不能也付出点吗。”
　　君眉不理他的唠叨，打量着这座屋子，问道：“你怎么住在这里，比我们家大人的卧房还好呢。”
　　“谁说住这里，这是师父的寝宫，王府的气派当然大了。”
　　君眉恍然道：“怪得你师父一脸的傲气，连我们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萧小奇怪地坐了起来，尽管疼得倒吸了口气，还是不解道：“怎么会呢，我师父对大人好着哪，不许你说他。看看京城里哪个王爷公爵不是横行霸道，哪有我师父这样的好人。”
　　今日君眉分外的大度，也不与萧小争辩。她见桌上那幅卷了一半的画，顺手拿了展开。一旁萧小道：“小心别弄皱了，这是王妃的画像。”
　　君眉先是对着画上的美人惊诧，说道：“这是王妃？长得真好，可……”她看一眼萧小道，“你怎么睡在王妃的床上呀？”
　　萧小道：“我给你说过是师父的，那王妃就是这张画。”说完猛然想起，蹭地起来，把双手捂在画中人的脸上道：“别看了，这是师父的宝贝。”
　　“宝贝，宝贝更该看了，我就要看看你师娘长什么样儿。”君眉半开玩笑说着，萧小越捂她越新奇。萧小只好道：“你看也行，不能大惊小怪。还要发誓，不许给别人说。”
　　君眉一听更加难耐，随口道：“行行，我发誓，我若说了，就让我变个丑老太婆。”
　　萧小道：“那不行，你用咱俩发誓。你若说了，就永不见面，”然后又摇头，“也不行。这样，你若说了，我不得好死。”
　　“你!”君眉一瞪眼。
　　“咋啦，我说是我不得好死，又没说你，干嘛瞪眼。”
　　“哼。”君眉故意一扭脸，突然从萧小身后把画像抽了出来，得意地笑了。萧小一愣也笑了，说道：“小心眼，这誓可是我发的，你看着办吧。”
　　“你才小心眼，听着，我顾君眉若说出去，就陪你一起死。”
　　西琅殿书房，空气十分压抑，君眉走后这屋的俩人一直沉默着。子玉刚才一阵暗里发泄弄得和恩师有些尴尬，不知恩师怎想，自己也不愿先开口。
　　少郡却因子玉刚才的反常陷入沉思，两人从武试场上再次邂逅起，子玉就处处以学生自谦，对她毕恭毕敬的。一路走来，她对这位曾是未婚夫的门生有了一种亲人般的依恋。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亲切顺从，这种习惯许是儿时就养成了。从订婚起俩人的命运就已相连，一路走来，同是颠沛流离，相互的牵挂也早已超出那纸婚书的制约。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刘文燕的存在才与他疏远，但确实是为他着想。如今被他误解，自己多少也有些怨气。想想自己在朝堂立足的艰难，身上挑的这副重担，一个锦衣秀口的闺中女子竟为了权谋立意杀人，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在别人眼里她杀伐决断顶天立地，内心深处那份感受却无人知道。兰湮、婉婷毕竟柔弱，可子玉这样一位铿锵男子竟也不能理解容忍。想想刚才他对自己的冷落霸道，一丝酸楚从心里溢出，竟感到有种无助的委屈。
　　少郡一声轻微的叹息引的子玉心里一紧，见恩师眼睛微红把头扭向一边，不由心疼起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管恩师是不是长君，他都这样在意。想到这里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悔起来。
　　少郡却不看子玉，她放下茶杯道：“本官一向对你要求甚严，可能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是本官的错，有不当之处请你原谅。本官告辞，顾小姐那里就请王爷多多照顾一下。”说完站了起来。
　　子玉也不知所措起身道：“恩师，恩师请留步。”
　　少郡走向门口，头也不回道：“本官的做法也许你不理解，但都是为了你好。如今我没有多余时间照顾你的情绪，请王爷顾全大局好自为之。”
　　子玉听出少郡的怨恨，一拉她的袖子，挡在前面。看恩师脸色一凝又吓得忙松手。终于软下来道：“刚才是学生一时想不开，冒犯了恩师，请恩师原谅，今后再也不会冲撞恩师了。好吗？”
　　看子玉焦急不安的神色，少郡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未开口，门外一名卫兵进来回道：“宫里内侍李安来了，请小王爷去接懿旨。”
　　“什么？”子玉、少郡同时一惊，少郡立时想到了刘卞。子玉如今在京城执掌兵权，这太后一定是想利用子玉的翁婿关系为刘卞立威。
　　子玉也想到了，说道：“就说我病了不能接旨。”
　　“等一下，”少郡走到子玉跟前道，“不能来硬的，恩师与你一起去。”这次换做少郡拉起子玉一道出了外书房。
　　当少郡和子玉并肩来到李安面前时，这人略略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道：“巧了，霍大人也在，太后也让我传口谕给大人，明日太后在大明殿召见大臣，请大人早去候着。”少郡笑道：“臣领旨，一定早去。”
　　子玉也接了太后懿旨，却是让他偕郡主即刻进宫。李安一走，少郡便道：“一定是刘卞进京了，明日朝堂风波不会小。”子玉道：“请恩师一定要相信我，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两次。”
　　君玉道：“你说错了，恩师一直都相信你。这次行动因过于阴暗，恩师不想让你落下污名无法面对家人，所以才瞒了你。以后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行使权力，铲除奸佞扶立皇室，恩师信得过。”
　　子玉突然口吃道：“我，我错了，是我错怪了恩师。”
　　“好了，恩师不怪你，你进宫后见机行事，先敷衍一下回头再说。”
　　“恩师放心，学生明白。”
　　少郡推掉子玉的留饭，从平辽王府告辞出来已是傍晚时分。还未到秦府大门，便碰上急火火寻来的兰湮。少郡一走进临凤厅，秦中和就起身迎着，一脸沉郁：“听湮儿说过了？这老女人心思歹毒，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少郡在路上就听兰湮说了大概。今日午时婉婷被太后接进宫去用午膳，刚刚宫里又送出信儿，说是德后留下婉婷和娜钰、蔺儿参加晚宴，晚上就留宿宫中了。娜钰是帖木儿的妻子，也是德后的长女，留宿倒是常有的事。可蔺儿是王伯安的外孙女、章炎的小儿媳，还是第一次滞留皇宫。不用深想就是太后用了心机，她恨恨道：“刘卞刚进京她就召见群臣，无非是让他上位，竟用这种手段，卑鄙！”
　　“哼，难道把人扣在宫里就能拿住我们？我现在就入宫。”秦中和气的一拍桌子，转身就走。少郡一把拉住道：“爷爷莫急，太后是借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至少今晚不会对婉婷他们怎样，我会想出万全之策的。”她脑子一闪，对兰湮道，“你让人去平辽王府告诉君眉一声，让她务必等到小王爷回来得个准信儿。”
　　看着秦中和已经冷静下来，少郡便伏在案上边想边匆匆写着。不一会儿君眉就赶回来送信，果然刘文燕也被太后留下了。少郡冷冷一笑，把案上的两封信叠起收好，一封是给鸿深，一封给子玉。无论明天太后要翻什么浪头，军队必须有所准备。她叫人送出两封信函，然后对岳祖父道：“爷爷明日不用去大明殿，您一早就去平辽王府联系老太妃，与她一起进宫求见皇后，再联系樊玉见机行事。爷爷放心，不会有事。”她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夜幕，暗想，今晚对许多人来说是个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