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赵互月
作品名称:同学会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5-29 12:33:37 字数:5476
黎儒回到了座位上,弘子总结说,黎儒不愧为大才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给我们说了什么呢,先是讲了知识性的东西,说《七月》里的公子不是指的贵族男人,而是女子,从而颠覆了人们读《诗经》的历史。接着又讲了在学校里的几件事,一是和柳条的结筋,二是和林小诗和笄尼的恋爱,通过这两件事,我们可以看出,那时候的黎儒老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也喜欢说大话说假话。最后,黎儒讲了几件他混社会的经历,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所有的关系都是利益关系,所有的关系都是交换关系,我不知道大家赞不赞成他的这个意见,但是,我可以肯定,如今社会很大程度上就是如此,而且,我们每个人也逃不脱这个关系网。
下面,我们换个人,有请赵互月,赵互月——
赵互月见轮到他了,就抬头看了一眼弘子,似乎是在怀疑,弘子朝他点了点头,赵互月动身来到台子上。
赵互月拿着话筒说,先讲讲我这个名字吧,我叫赵互月,这个“月”字好理解,“互”字怎么讲呢?“互”是个象形字,像绞绳子的工具,中间像人手推、握以进行操作的样子。又引申为彼此、相互,即表示动作交互进行。我不知道我家老爷为什么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现在,我老爷死了,这个疑问就是个万古之谜了。
大家知道,我在南湖师范学院读书的时候,有个外号叫做“独行侠”,我不知道这个外号是谁给我取的,根据是什么呢?大概就是我喜欢独来独往吧。
在万老师那里背书的时候,我从不在教室里背的,而是去万老师的家里,记得那次背《离骚》,背到第8段的时候,我只开了个头,“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敶词:”我没有接下来敶词,而是胡诌一顿,最后就背诵“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万老师当时在做饭,一心哪能两用啊,他见我背完了就问,背完了?我说“嗯,背完了”,他说,你没换书吧,意思是没换内容吧,我说没有,哪敢糊弄您哪。
万老师带我们种菜的时候,你们还记得吗,班里没一个人愿意去挑粪,总是万老师自己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帮万老师挑了几次,万老师很受感动,他说,赵互月呀,我知道大家很讨厌我,嫌我充积极,带着大家种菜了,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心啊。你能帮我挑粪,我很感动,你自己看看,我给点什么东西给你好呢?要不,我每期加你三篇古文,欧阳修的,让你去背,好不好?
万老师太搞笑了,我帮他做事了,他就用多背书来奖励我,我只好偃旗息鼓退下来,再也不去帮他挑粪种菜了。
读书的时候,我很少和人交谈,一般是自己搞自己的,我也没向任何女生写过求爱信,我长得不好看,性格又不好,她们不会喜欢我的,其实,我也不喜欢我们班里任何一位女生。不是她们长得不好看,也不是她们没有才华,可我就是不喜欢。
我其实也渴望爱情,读小说《苦菜花》的时候,总是把写德强和杏莉恋爱的章节看了又看,直看得可以背下来了,他们爱的那么纯真,爱得那么执着,可是杏莉死了,美毁灭了。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就把自己比作德强,可是谁是杏莉呢?我们班里哪个女生可以做杏莉,是刘香香吗,是吴雨霏吗?都不是啊!杏莉是不可复制的,我们班里的女生谁也做不了杏莉,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朝住她们。
我去图书室借书的时候,何老师总是说,赵互月呀,你又借什么大部头呀?我就告诉她我借了本什么小说。何老师说,怎么老是借小说啊,别的书就不入你的法眼?我说,小说是虚构的,里面的世界是作者头脑里的世界,它比现实好,我可以从痛苦中逃到里面去。
那时候,我读得最多的就是《红楼梦》,我最欣赏的人物就是晴雯,晴雯悲苦啊,家里贫穷,只有10岁就被人买进了贾府,在宝玉身边过了5年10个月,16岁的时候就死了。每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就簌簌下落,这个曹雪芹不是害死人吗,你怎么可以把她的命运写得如此悲苦?
晴雯的性格就是肆无忌惮,她在后来服侍贾宝玉的日子里,由于贾宝玉对她的喜爱和放纵,便处处使性子,怡红院的人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她都敢得罪,这么一个性格,谁还喜欢你,所以,大观园抄家,她便成为了牺牲品。
有人用四个字总结晴雯的性格,那就是“尖酸刻薄”。我们只看晴雯和袭人的关系就得了。她二人都是主子身边的奴才,月俸也是一样的,但是,袭人进来的时间久些,资格老些,还是怡红院的财务主管,所以地位就高些。宝玉喜欢晴雯,也喜欢袭人。袭人就仗着宝玉喜欢她,经常说“我们”如何,“我们”如何,晴雯听了后,就像吃了个苍蝇样直想吐。她说袭人你就是只西洋花巴狗,连个姑娘也没混上,还“我们”“我们”的,你也配吗?
《红楼梦》为什么逗人喜爱,那就是人物性格把握得好,要是人物性格不鲜明,都一个模板刻的,那多无味。
我在师范毕业后,先是回到我的家乡,做了一名中学老师,大概是5年后,我就改行了,调进了县城,做了一名信访局的办事员,混到现在,我连个副科长也不是。
为什么是这么一种结局呢,皆因我的性格。
许多人感到奇怪,见了我的面总是问我,你为什么不把老婆也调到县城里去,两人在一起不是更好吗?我就说,即使我有这个能力,也不愿意把老婆调进县城。
我老婆不是我心仪的女人,她是别人介绍给我的,那时候,我打开眼睛看遍我们一个乡镇,就是寻不到我中意的女人,也就只好强迫自己接受了她,和她结婚了。
结婚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二人就拧巴了,她竟然强迫我脱衣服做锻炼,不是我不立事啊,实在是我了无兴趣。
后来,我们从父母亲那里分开独过,我早餐要吃剩饭却没有剩饭,她叫我吃面条。
更可气的就是,老婆经常把学生带到家里来辅导,而且都是在放学之后。大家知道,放学后,回到家里就有一大堆家务事等着你去做。老婆又要做事又要管学生的作业,哪里顾得来。顾不来就经常出错,淘了米煮饭不放水,菜炒熟了不放盐。我就对她说,你把学生带到家里来做什么,放学了就是放学了,放学以后的时间是归自己支配的。她就犟嘴说,这孩子作业老是完不成,成绩上不去。我就说,十个手指还有长短呢,你想你班里学生个个都是状元郎吗?你要是把你的学生全送进了大学,将来谁来种田,谁来做泥匠,谁来做木工,这个社会是有分工的,社会的分工首先取决于头脑,有的人头脑好使,适合拿笔,有的人头脑不好使,适合拿锄,你把拿锄的人当作拿笔的人来教,能弄出个什么名堂,还不是自寻烦恼。
你们猜,我老婆怎么回答我,她说,不要你管,我又没耽误做家务,又没叫你做家务,还不是我一人在做。
我不知道我老婆是怎么当上老师的,她生了个女儿,说实话,我不是太喜欢女儿的人,也就管女儿管得少。八十年代初还没有牛奶买,老婆的奶水吃到第十个月就没了,只能喂吃食物,我那个蠢婆娘就把饭食在自己口里嚼碎,再嘴巴对着嘴巴像喂小鸟一样喂到女儿的口里。我说,你这个臭婆娘讲不讲卫生啊,你一把嘴臭气醺醺的,对着女儿的嘴巴吹,你想弄死她呀。
老婆又犟嘴说,不怪你事,你带过女儿一天吗,你抱过她一小时吗,还不是我在带养她,将来没你的份。
我说,你这个臭婆娘,没奶水了就不知道去磨一点米粉呀,孩子这么小,怎么吃饭,你个懒婆娘再这么下去,我打断你手脚的。当然,这只是吓唬她一下,我们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能打人呢?
你们说说,我婆娘是这么一个素质,我把她调进县城做什么,她要是进了县城,还不是污人眼睛,城里人一对对夫妻或者情人都是要手牵手散步的,我和老婆没一点感情,能牵手散步吗,出门散步还不是东边一个西边一个,或者是前一个后一个,我不愿意看她,她不愿意看我,多没意思。所以,我就没有把老婆弄进城里的打算。我老婆呢,自知素质差,从不向我提要求的。
我不太回家的,一个月顶多一次,住一个晚上。有人对我说,你不回家就不怕你老婆找野男人呀?我说那有什么可怕的,把我老婆摆到大路上叫人上,人家也会绕道走的。我嘴巴里这么损我老婆,其实内心还是有点担忧的,为什么呢?她正在虎狼年龄上,我对她又是日不晒夜不露的态度,她要是不出轨那才是怪事。
我把我的担心悄悄地告诉了我家老爷,叫他帮我盯着点。老爷就对我说,你的老婆怎么叫我盯,我要是盯久了就会盯出感情的,到时候代替你盯到了床上也不是没可能的。我说老爷你不会这么做的,你要是这么做那还不是畜生吗,你不会变畜生的。退一万步说,即使你把我媳妇怎么了也没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老爷骂我蠢宝一个。
这件事我不能再说了,再说就会成为你们的谈资了。
我是1987年来到信访局的,上班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一封笑死人的信,一个地主家的儿子给我们写信说,他要翻案,他们家1950年被评为一个地主,此后二十多年,一直遭到批斗镇压。
我为什么说这是件让人笑死的事呢?他呀,以为分田到户就是变天了,天下不是我们组织的了,他这叫做妄想症。
那个评地主的运动叫做土地改革,早就是历史了,已经随着时代大潮奔流入海啦,它没停滞在某个地方,你还想倒转来重新来过?你还想把你家评个雇农让你去镇压别人,这有可能吗?
那个地主家的儿子申述理由说,评地主那会儿,他们家4口人,7斗田,按照土地份额,顶多评个中农,就因为他老爷病了几年,种不了田,就请了个长工在家,而那时候有个政策,只要是请了长工的,一律评为地主,他们家就是这样进入了被专政的队伍。
我不能说这个地主家的儿子错了,他是有理由申述的,可是,他不识时务呀!政策就是那样,谁也没错,你有理由又如何?这是在现在,要是放在过去,你去翻案还不斗死你!
这个地主家的儿子名叫陈实在,他等了一个月,不见回信,就自己找到了信访局,问我们为什么不给他回信,局长让我接待他,我就把他领到我办公室,我说你这个案子翻不了,他问为什么?我说现在还是我们的天下,并没变天,你别以为变天了。
陈实在说,我不是期望变天,现在我过得挺好的。我只是气不过啊,我家老爷在十年前被斗死了。我说你家老爷那时候肯定是一个份子吧?他说是的。我说那就不冤呀,那时候的份子皆是敌人,是敌人理应斗死。陈实在说我家老爷又没犯法,为什么要斗死他?我说他请长工就是犯法了,我们是不准请长工的。他说我家老爷请长工的时候是民国时期,不归你们管,没犯你们的法律。我说你家老爷要是跟着民国走了也就算了,问题是他没走啊,他留在这里啊,所以他还是犯法了。陈实在说,我想不通啊,哪有以前做的事犯了后面法律的道理。我说,你别嘀嘀咕咕,你太弱小了,回家去好好种田吧,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忘记为好,你要是不忘记就会害神经病的。
局长表扬了我,说我办事有理有据,既维护了政策,又没懈怠群众,只要有机会就让我多做事。
过了两个月吧,我们信访局又接到一封举报信,写信的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名叫钱炳中,他说一个80几岁的老太婆强奸了他二十几年,实在是被那个女人缠怕了,请求政府帮他解决问题。
这封信更是把我笑死了,长这么大,只听说过男人强奸女人的,从没听说女人强奸男人的,而且这里还是一个80几岁的女人强奸一个60几岁的男人达二十几年之久,天方夜谭啊!
局里的人把这封举报信传阅了一遍,最后决定派我去调查取证。
那时候还没有轿车,公路上只有几辆破破烂烂的公共汽车在走,我搭上一辆车来到一个山区,也就是那个写举报信的钱炳中的家乡。
说实在的,钱炳中的家乡太漂亮了,太原生态了。一座座山包连成一条条山脉,上面长着葱葱茏茏枞树杉树樟树,鸟儿在树枝上跳跃鸣叫,有的激越,有的尖刻,有的拖长。
我找到了钱炳中,问他写的信是不是真实的,他说是真的,他们这里的人都知道,我叫他原原本本讲给我听,钱炳中就讲了起来——
那天我在水库边看牛,那一处地方草长得好,牛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她用胸脯紧紧抵住我的后背,凭感觉我就知道她是个女人。我心里想,一个女人还能把我怎么样?这女人在我后背蹭来蹭去,蹭得她自己香喘连连,嘴巴里喊着哎哟哎哟,然后将我摁倒在地,刮去我的裤子把我强奸了。
我说,她是个女人,你是个男人,男女生理构造是不相同的,她怎么强奸你的?
钱炳中说,她将我摁倒在地,骑在我身上就把我强奸了。我说你那个东西当时是一根棍子还是一根棉条?钱炳中说,当然是一根棍子啦。我说这充分说明你当时有心了,这不能算是她强奸了你。钱炳中说,我当时45岁,正当年龄,她一个女人弄我,我再有定力,也经不住她弄啊,那东西变成棍子很自然啦,不信你试试。
我问那女人是谁,你认不认识?钱炳中说,那女人外号叫樊梨花,长得特别的漂亮,身体也是奇好,第一次强奸他时刚好60岁年纪,她的男人是头年死的。
我问钱炳中后来的情况,钱炳中说,后来,这个樊梨花隔三差五就来找他麻烦,只要看他是一个人做事,扑上来就把他强奸一通。每年起码在一百次以上,都二十几年历史了,现在,自己老了,实在是无能了,而那个樊梨花还是青春少女一般,精力旺盛的很。
我无论如何想不通,一个女人是如何强奸男人的,强奸者一般是主动者,被强奸者一般是被动者,他的心里是不情愿的,一个男人不情愿的时候,他那个东西肯定不是棍子而是根棉条,女人如何强奸他?
我拿这个问题询问钱炳中,叫他给我解答,钱炳中说,她就是霸王硬上弓啊,先把我那东西弄硬再实施强奸,再说,她长得那么好看,就是不弄我,只要我一看见她,我那东西就情不自禁地有精神了,只等她来套牢了。
我说这不能算强奸,只能算通奸,政府管不了。他说政府必须管,她就是强奸,她自己也承认的。我说如何管,那女人都80几岁了。钱炳中说,你只要去说服她不来找我就行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后来,我找到了那个叫樊梨花的老女人,说她是老女人是因为她的年纪,其实,她一点也不显老,乍一看也就是40几岁的女人模样。我把钱炳中的话向她复述了一遍,她竟然承认是自己强奸了钱炳中,强迫他和自己做了20几年夫妻之事,她问我要如何处理她,我说,你都这么老了,只要今后规矩点,不再去惹钱炳中就没事了,如果还是老样子,那就不好说了。樊梨花看着我,没答应也没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