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文氏双姝

　　梅雪亭不怕任何人任何事针对自己，但事关萧微和两个孩子，慌得仿佛有猫爪子在挠他的心肝，立即起身去了后院。
　　萧微正在院中炮制草药，梅雪亭找她说了些话，返回药王殿时向梅纤雨道：“等今晚辛盟主回来了咱们就走。”
　　梅良辰心中一痛，道：“这么急？”
　　梅雪亭握着他的手，愧疚之情颇深，柔声道：“你微姨有不少仇家，不能不防。”
　　梅纤雨道：“我给娘报仇，是哪个仇家，您跟我说说。”
　　梅雪亭斥道：“别整天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长辈拿了主意，小孩子别乱掺和。”
　　擦去手心的冷汗，又压低声音道：“良辰，有件事告诉你，小雨的外公是辛盟主的小师弟。但辛盟主至今不知你微姨的身份……”
　　梅良辰立即明白他想说什么，道：“放心吧，我不会泄露出去。”
　　梅纤雨待碗里的汤药不凉不热了，端到后院给萧微喝了半碗。返回药王殿，咕嘟嘟几口把剩下的全喝了。
　　梅良辰关切地道：“你生病了？”
　　梅纤雨满不在乎地道：“小毛病，换季的时候就不舒服，没事的。”
　　不大一会儿，梅子谦回来了，用扁担挑着两筐新挖的野菜。见了梅良辰，乐得手舞足蹈，和他抱在一起，道：“三哥，我可想你了。我差点见不到你。”
　　梅良辰吃了一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梅雪亭抢先一步发话：“别听他胡扯，这孩子胆子小，受点惊吓要死要活的。”
　　梅子谦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道：“我胆子小，没本事，只会挖野菜煮菜粥做菜团子，行了吧？”
　　梅良辰笑道：“天地大地，没有吃饭的事大。我们的温饱全靠子谦解决，就等于身家性命系在你身上了。”
　　梅子谦一听，当着梅雪亭的面又蹦又跳，咿咿呀呀唱起了小曲，得意至极。
　　梅雪亭“唉”了一声，很是无语。
　　当天晚上，大名鼎鼎的辛盟主带着手下的人回到药王庙，每个人都背着大药篓，里面装着各种草药。
　　后院的大铁锅中有煮好的菜粥，众人歇了口气，拿着各自的碗勺盛了粥，在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狼吞虎咽吃起来。
　　辛盟主年纪大，有一间专供他休息的屋子。这位老人家却喜欢往药王殿里凑，也不管梅家人是否欢迎他，经常不请自来。
　　吃晚饭的时候又来了，见到梅良辰随口夸了几句，目光一转，落在萧微身上。
　　萧微自从回到双溪镇，一直用纱巾蒙着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吃饭时躲进没人的小屋，喝水时把纱巾撩起一角，喝完了迅速放下纱巾。
　　说话之时则用假音，低沉而沙哑，掩饰的极好，庙内住着不少熟人，都没认出她。
　　萧微不担心老熟人，只担心辛盟主，被他瞧得越发不自在，硬着头皮走过去，道：“老前辈，我们有些急事，等会就走。您选个人来炮制药草吧。”
　　辛盟主愣了一下，道：“萧医师，你的医术在老夫之上，这里需要你来坐镇。”
　　“前辈谬赞，晚辈很是惭愧。前辈的医术冠绝天下，看病制药的本事无人能及。晚辈真的有急事，不走不行。”
　　这次出来轻装简行，行李不多，早已放进马车里，萧微不给辛盟主任何挽留的机会，转身就往外走去。
　　辛盟主很是气愤，身为医者，当以救人为先，哪有救到一半撂挑子办私事的。大声道：“岂有此理，你所作所为，愧对自己的身份。”
　　萧微全当没听见，脚下一刻不停。
　　辛盟主大动肝火，怒道：“我是你师伯，我命令你停下。”
　　萧微的心一慌，勉强稳住心神，道：“您是大人物，我可不敢高攀。”
　　辛盟主道：“你父母是谁？”
　　萧微从容答道：“晚辈的父母早逝，很小就在外流浪，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
　　辛盟主信以为真，很是难过，心想怪不得是个不负责任的性子，没人好好教导过。道：“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萧微强行保持镇定，笑道：“前辈怎会知道，您别安慰我了。”
　　梅雪亭将她护在身后，朗声道：“要事在身，后会有期。”
　　“不许走。”辛盟主一着急，脱下一只鞋朝萧微扔过去。
　　梅雪亭听到背后风声，搂着萧微躲到一边，辛盟主慌忙跑过去拦住去路，道：“孩子，你的父亲是我小师弟，你的母亲是我小师妹。我能确定你是他们的女儿，这里的事一了，我带你回医者联盟，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梅雪亭又慌乱，又惊奇，道：“如何确定的？”
　　萧微用胳膊肘捶了他一下，道：“前辈见谅，告辞了。”
　　辛盟主伸出双臂挡在门口，道：“这孩子的面相集合了她父母的优点，额头、耳垂，像父亲，眉眼像母亲。”
　　梅雪亭呵呵两声，道：“前辈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才越看越像的吧。”
　　“不止是相貌，”辛盟主耐心解释道，“我师弟相貌出众，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他的头发。发质细软，极易打结。萧医师天生丽质，美中不足之处也在头发。那一天你有一束发丝散落下来，一时没顾得上，我亲眼看到梅姑娘为你梳头之时，那束发丝打了结。”
　　真难为这位老人家，一片忙乱之时还能注意到别人的头发。梅纤雨突然道：“我的头发很好，不像我娘。”
　　萧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闭嘴。”
　　辛盟主继续侃侃而谈：“还有一点，我师妹一到换季的时候就不舒服，如今立秋没几天，你和梅姑娘同时发病，你们虽然忍着不吭声，但我会用眼睛看，确定你们和我师妹是同样的病。”
　　梅子谦赞叹一声：“好厉害。”
　　梅雪亭伸手在梅子谦后背拍了一下，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凑巧了呢。”
　　辛盟主笑道：“太多的凑巧加在一起，就不是凑巧了。我看着师弟师妹长大，是最熟悉他们的人。萧医师看书的样子像极了我师弟，神态，翻书的动作，无一处不像。孩子，我真是你的师伯。”
　　“这无凭无据的，我怎能随便认亲。老前辈，我在外飘零多年，早已放弃寻根的念头。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微急着要走，辛盟主死活不让路，伸手一指，道：“这尊药王像就是你父亲文崇廉，你的母亲闺名萧念秋。我抱过襁褓时的你，当时娴儿……”
　　萧微又怒又急，再也顾不上他是长辈，喝道：“你胡说什么，我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出去。”
　　辛盟主又气又急，热泪滚滚，道：“瞧瞧你在外混成了什么样子，和长辈乱发脾气。孩子，我一直在找你们，找你和你的姐姐。”
　　萧微气急败坏，道：“这一点你就弄错了，我是独生女儿，我没有姐姐。”
　　“不可能，你肯定是文崇廉的女儿。”
　　“你快点让开。”
　　“你什么态度？”
　　二人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拔高了，吸引了几个在外面吹风的老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
　　其中一位老婆婆眼神不好，听了辛盟主的话，忍不住揉揉眼睛仔细打量萧微，突然“咦”了一声，拄着拐棍慢慢走近药王殿，矮下身子从辛盟主伸直的手臂下钻过去，狐疑道：“莫不是文家二姑娘？”
　　“我不是。”
　　萧微态度极其蛮横，往外推搡那位婆婆，惊怒之下手上用力过大，老婆婆身子一栽，撞得辛盟主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被门槛绊倒，梅良辰一闪而出，及时拽住了她。
　　萧微愣在原地，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老婆婆被气的不轻，想到她辛苦了多日，可能是累的心头焦躁，火气便消了，道：“我是好心好意啊，文家二姑娘十多年不见个影子，邻居们都惦记着呢，姐妹两个到底是死是活啊？”
　　辛盟主道：“这位大姐，你说的是文娴和萧微？”
　　“就是她们两姐妹，”老婆婆颇有惋惜之色，道，“文氏双姝，一对宝石花。大姑娘长得最好，性格也好。十五岁那年被一个外乡来的纨绔子弟逼得没有活路，带着妹妹一起跳了崖。”
　　辛盟主一惊之后，道：“我师弟怎么死呢？”
　　“你是说文大夫啊，”老婆婆继续道，“和那纨绔子弟同归于尽了。”
　　“大有作为之身，和小人同归于尽，不值得。”辛盟主得知真相，痛惜不已。
　　又道：“娴儿十五岁出事，微儿当年十一岁。几十年前的旧事，您为何说十几年不见文家二姑娘？”
　　老婆婆道：“二姑娘活下来了，每年回到双溪镇住几个月。直到十……十七……十六年前开始，她再未回来过。”
　　她左瞧瞧右瞧瞧，一边揉眼睛一边打量萧微，道：“是挺像的，你真的不认识老婆子吗？”
　　萧微道：“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姐姐。”
　　老婆婆不甘心，招呼外面几个老友，道：“你们进来看看，是不是文家二姑娘？”
　　几位老人有男有女，眼神都不太好，进来之后围着萧微打转。
　　梅雪亭呵斥他们：“让开让开，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辛盟主道：“萧医师，我还有证据。你后脖颈有一颗暗红色小痣，小师妹曾说那是苦情痣，怕你一生情路坎坷，你能否让这位大姐瞧一瞧？”
　　萧微身后正站着一位老爷爷，突然扒开她的衣领，大叫道：“有，有一个小点。”
　　梅雪亭大怒，一把将他推开，道：“你干什么，有点分寸行不行。”
　　老爷爷委屈地道：“你急什么急，真是的。”
　　辛盟主脸色发青，逐渐想通了一件事。萧微一直记着双溪镇，记着父母和姐姐，不愿承认而已。
　　真是岂有此理，厉声指责道：“不认父母还是个人吗？有个姐姐很丢人吗？你为什么不承认？。”
　　事到如今，萧微反而冷静下来，道：“晚辈愚钝，实在不知你在说什么。多说无益，后会无期。”
　　辛盟主追着他们出了药王殿，怒斥道：“不像话，太不像话，患者的病痛还没解除，你怎么说走就走。没有医者之德，你不配行医。”
　　梅纤雨掀开帘子，道：“我娘奔波千里来了双溪镇，该制的药也制了，解蛊丹的配方也献上了，还想怎么着？”
　　辛盟主急道：“有始有终才行，你们让我在史册上怎么写，半途而废像话吗？”
　　梅雪亭道：“阿微从来就没想过史册留名。”
　　说完这句话，梅雪亭扬起马鞭，还没落下去，忽听得外面狼嚎之声此起彼伏。
　　守护药王庙的弟子们纷纷亮出兵刃，几个在大门口溜达的年轻人抱着头跑回来，哭叫道：“人面蛊，好多人面蛊！它们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