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桧柏百年前才开始修行，属于起步阶段，虽然有了思想，但没有真身，始终无法离开原地半步。
　　百年之前的事情，他记得的不多，但刘定峰充满杀戮的眼神他始终都无法忘记。而且，那一天，是青云观的末日。
　　桧柏只能看到眼前的事物，因此他的视线只在青云观院落之内，至于刘定峰在禅房内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他只是清晰地记得，刘定峰右手提着那把火焰幻化而成的南明离火剑，身上的白色羽衣沾满了鲜血，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与杀气，就连他走路的动作都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观中众多弟子手持长剑从两侧的走道里涌出来，集结在一起，站成两排，将剑对准刘定峰。尘风道长从刘定峰的身后走出来，他的身上有多处伤口，口中的鲜血血流不止，颤抖的声音说道：“刘定峰背叛师门，残害青蓬仙人，他已成魔。”
　　众人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刘定峰手腕一转，反手持剑，一剑刺向身后，刺入尘风道长的腹部。南明离火在尘风道长的体内，燃烧着他的阴阳之气。刘定峰停了片刻，将剑拔出，始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他伸长右臂，持剑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声音冰冷地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既然道法自然，你们又修的是什么道？！万物由心生，心生无，便虚极，复归于道。修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空而已。所谓的道，是什么道？！”
　　众人见他已经杀害了尘风道长，立刻摆起了太乙七杀阵。唯一的老者冲风道长带领着他们，按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瑶光星、天枢星的方位站定，剑指向前，口中念着咒语：“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刘定峰看着他们的阵法，冷冷地笑着。他笑的很大声，声音恐怖如斯：“既然道本为空，那修道还有什么意义！那我就送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刘定峰一跃而起，立于屋顶之上，口中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念完咒语，一把巨大无比的南明离火剑出现在一众弟子的头顶之上，炽热的火焰在风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来没有人能将朱雀的本命真火用到这种地步，而且还有两行北冥坎水如两曲弯泉一般凭空出现在南明离火剑的剑身两端，围绕着剑旋转着，将其包裹在里面。朱雀之火与玄武之水相融合，两股相生相克的力量交融在一起，配合刘定峰体内浑厚的阴阳炼气，所能爆发出的威力难以想象。
　　众人的太乙七杀阵已经形成，刘定峰的水火之剑也已成型。当那把水火交融的剑落在众人的阵法上，只听见一声巨响，火蓝色的光晕伸展数丈之远，观内的院墙被巨大的冲击掀翻，倒塌一片。如若桧柏不是千年古树根深蒂固，怕也会被这股力量撕成碎片。
　　刘定峰落地后，吐出一口鲜血来，反观其他众弟子，都已没有生命迹象。刘定峰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符咒，一把洒在众人身上，口中念出道门至高九字真言，双手不断在变换着九种道门手法：“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灭！”
　　突然，一条火龙出现在天空中，火龙的嘴仰天长啸发出“吼吼吼”的巨响。火龙盘旋一圈，对准院中的尸体，吐出一口火焰来，将所有人的尸体燃烧殆尽；最后尸骨无存，化为一摊灰烬，被风卷走。
　　青兰曾经跟刘定峰学习了各种道门秘术，却从未见他使用过道门至上秘术九字真言，竟没想到第一次用，却是在同门身上。
　　桧柏说：“刘定峰已经成魔，杀尽了青云观的道士，包括他的师父青蓬仙人。”
　　“怎么可能？”青兰不敢置信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桧柏说，“我只能看到视线范围内的事物，其他的我不清楚。”
　　“那他人呢？”
　　桧柏叹了一口气：“哎！他说：‘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禁锢！’冷笑了一声，便释放了体内所有的炼气，将整个道观夷为平地，然后晃晃荡荡地傻笑着离开了。”
　　青兰鼻子一酸：“他没死，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这一百年来，他从来没有回来过，我想，他最后应该是流浪在哪个角落，便老死在那里了吧。因为他那个的时候，已经疯了。”
　　“疯了？！”青兰的心，仿若跌入了深不见底的井里。一直往下沉，一直在往下沉。“疯了？他竟然疯了？！我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青兰。”桧柏劝她说，“都一百年了，算了吧，你找不到的。”
　　“世间再大，也没有这一百年的痛苦大。是生是死，我也要找到他，问清楚。”
　　“或许他早已经死了，他的修为已废，活不到现在的。”桧柏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还有几丝伤痕，便说道，“你伤的很重，别白费力气了。”
　　“你说我白费力气？！”青兰突然大声吼道，“我想了他一百年啊！他竟然活着，却没有去找我！那个至阴之地有那么难找吗？！”
　　“你冷静点。”
　　“别劝我！否则我让你变成一堆废材！”
　　青兰一跃而起，朝着山下飞奔而去。她已经确定一百年前刘定峰的确没死，她要找到他；哪怕是找到他的坟墓，哪怕是找到他的尸骨，也要问问他为什么让自己苦苦思念了一百年？
　　一百年的风雨沧桑变化，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疯子呢。
　　而远在长安的李耀杰，同杨雨薇一起吃饭、看电影、散步，然后想要送她回家。
　　杨雨薇突然有一种感觉，她情愿跟李耀杰在一块，也不愿回到那个没有温度的房间里。那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任何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只有青兰带给她的痛苦。也不知道青兰在哪一天会突然回来，占据自己的身体，下一次再做自己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她情愿跟李耀杰这样一个自己并不喜欢，但值得信任的人在一块，姑且称之为朋友。
　　所以那一夜，她一夜未眠。
　　李耀杰一回到旅馆，便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做一个完全职业的法师，不再去寻找工作。他要学会那本《乾坤无极阴阳秘术》里的所有阴阳术，成为跟曾祖父一样厉害的法师。
　　所以，首先，他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方便冥想与学习。其次，他寻找下一个目标，锻炼自己的阴阳术。最后，他决定要成立一个自己的道门工作室，专门为人们驱除邪物。
　　于是，夜里八点，张妍下班之后。李耀杰将所有人召集到房间里，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冯帆坐在赵雷的那张床边，赵雷紧挨着他，张妍一个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眼睛从未注视过冯帆。李耀杰盘膝坐在自己床上，周彤换了一件长袍睡衣，整个人趴在李耀杰的肩膀上，态度极其暧昧。李耀杰翻了个白眼，早就已经习惯周彤这样的行为，没有搭理她。
　　李耀杰说：“今天请你们来，主要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需要一个人住，因为每天我都会冥想练习秘术，不希望有人打扰所以。赵雷，要么你跟冯帆住，要么就再开一间房。”
　　赵雷无所谓地说：“我都行。”
　　冯帆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不用浪费钱了，搬过来，正好让哥们把你睡了。”
　　李耀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张妍一眼。张妍的眼神飘忽不定，明显还处在与冯帆的尴尬之中。他说：“第二件事，就是关于昨晚的事。张妍、冯帆这个人，其实还不错，所以整天爱往美女堆里扎，但据我所知，他还没有交往过女朋友，只是贪玩而已。”
　　张妍听后，整张脸变得通红，害羞地不知道该看哪里好。冯帆听后，急忙辩解说：“谁说哥们没谈过女朋友，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李耀杰说：“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清楚。”
　　周彤嘻嘻一笑说：“哎呀！张妍，你脸红了。”
　　张妍不愿承认：“哪有？我是，热。”
　　冯帆这才敢看张妍一眼，张妍的确显得很羞涩，他为自己睡错房间而感到十分的抱歉，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张妍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知性，温柔，不贪财，不那么现实。
　　李耀杰继续说：“还有第三件事，就是……”
　　冯帆为了缓解尴尬，忙说：“您老不是说两件事吗？哪里又冒出来一个？”
　　“你跟张妍的事不算，”李耀杰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劝你们两句，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决。不过我提醒你，张妍人很好，最好不要伤害她。”
　　“对！”周彤周彤假装生气地说，“你要敢欺负她，老娘就天天缠着你，缠死你。”
　　李耀杰拍了拍周彤搭在他肩上的手说：“跟你没关系，我会收拾他。”然后看着三人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成立一间属于我们的工作室，专门替人驱邪。具体事宜，改天再跟你们商量。”
　　赵雷问他：“为什么要改天，今天一说不就完了。”
　　李耀杰说：“太麻烦。改天我写一个文案，你们一看就明白了。今天我要说的是，关于你们工作的问题。”
　　张妍不理解，这跟自己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便问他：“法师，您开工作室，跟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李耀杰说：“坦白说，我们来长安城就是为了赚钱。可我想做一名职业的法师，我觉得有前途，通过周彤这件事，你们都该明白，这世间有很多的孤魂野鬼，其中当然也包括恶鬼，怨灵之类的。我想总有人会需要一个真正的法师帮他们驱鬼，这就是我们赚钱的方法。”
　　冯帆说：“我早就说过吧，你还是得自己开店帮人驱鬼吧。这工作多好，工资高，福利好，弹性上班时间……”
　　李耀杰忙伸手说：“打住！停！啰里啰嗦！”然后看着张妍说，“做工作室，我需要一个细心的人来管理账目以及相关事宜。这个人，只有你最合适。冯帆说的对，城里有钱人多，我想我们肯定会做的很好。不过起步会比较艰难，你先工作，我们再做一单，有了启动资金以后你再辞职过来。”
　　周彤忙说：“那我呢？我做什么？还有，我睡哪里？”
　　李耀杰说：“你随便，怎样都行。”
　　周彤放开搭在她身上的手，爬到他的身前说：“那我肯定是睡这里了。我要每天都看着你，要不然你就被杨雨薇给拐跑了。”
　　事情说完之后，赵雷将自己的东西搬去了冯帆的房间。冯帆见张妍要回自己房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李耀杰见状，忙冲张妍的背影说道：“张妍，冯帆找你。”
　　张妍回头，看到冯帆正在推搡着李耀杰，问他：“你想说什么？”
　　冯帆干咳了两声：“咳、咳。这个，你等一下，我们去你房间里说。”说完便走了上去，跟她一起进了门，又关上了门。
　　周彤看着对面关着的房门，说：“你说，他俩会在一起吗？”
　　李耀杰嘴角微扬：“张妍没有拒绝他进门，说明有戏。”
　　周彤笑了笑，连抛媚眼说：“那……你跟我呢？”
　　李耀杰长舒一口气，感叹说：“哎，所谓人鬼殊途，阴阳相隔。”然后看着她，厉声说，“没戏！”
　　这两天，杨雨薇每天都会在清晨来找李耀杰吃早餐，然后两人一起散步、聊天，听李耀杰讲述他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杨雨薇发现，李耀杰虽然说话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是一个十分看重感情的人。他并非不想找女朋友，而是怕自己还没准备好承担责任，所以索性就不谈女朋友了，一心学习阴阳法术，斩妖除魔。
　　自从赵雷搬到冯帆房间之后，冯帆就从未回过自己房间，而是大大方方地与张妍同居在了一起，成为了他们之中唯一的一对恋人。李耀杰等人很佩服冯帆，虽然平常吊儿郎当的，但还算是一个负责人的人，遇到了对的人，立刻出手，绝不含糊。
　　李耀杰这两天也一直在研究那本《乾坤无极阴阳秘术》，除了一些驱鬼的秘术外，他最想学会的便是操控朱雀本命真火与玄武本命之水的法术。朱雀为上古神兽，是代表炎帝与南方七宿的南方之神，于八卦为离，于五行主火，象征四象中的老阳。玄武代表北极真武大帝与北方玄武七宿，于八卦为坎，于五行主水，象征四象中的老阴。一阴一阳，天地无极。
　　朱雀的本命真火，能够燃烧邪物体内的邪气，最终使邪物灰飞烟灭，是毁灭邪物的最佳秘法。而玄武的本命神水，则能够消除邪物身上的戾气，净化邪物的阴灵，从而辅助阴阳师消灭邪物。
　　两种秘术，都是道门的至高法术，以李耀杰如今体内的炼气，还不足以使用这种级别的法术。即便能够使用，威力也是微不足道。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朱雀的本命真火，到底有多强大。
　　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感受着天地之间的万物生气，呼应着身体里平静流淌的阴阳之气。只见他将双手放于胸前，左手无名指勾住右手小拇指，右手无名指勾住左手小拇指，其他三指合掌，口中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说完，伸出右手放于身体右侧作剑指，睁开了双眼。
　　体内的的阴阳之气躁动不安，就像是一团火想要冲破他薄如蝉翼的肌肤，奔发出来。李耀杰感觉很可能要成功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体内的阴阳之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蓬勃过。
　　周彤瘫坐在床上，看着他异常认真的样子，赶忙坐直了身子，期待他的表演。
　　突然，一个火星子从他手中喷出来。对，就只是一个火星子，发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啪”的一声，便消失不见。
　　周彤一脸蒙：“我靠！什么情况？吓我一跳！爆米花吗？”